78.信
2024-09-19 18:15:33
作者: 王曉方
送蔡教授去機場那天,我和蔣葉真都流下了依依不捨的熱淚。蔡教授拿著我在《世界神經外科研究》雜誌上發表的論文,非常激動,但是聽說我參加了援剛醫療隊,又為我擔心起來,對蔣葉真從路上一直責怪到候機大廳。
「葉真,我們培養一位優秀的神經外科醫生多不容易呀,你怎麼忍心讓慶堂到那麼危險的國家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蔡教授這麼著急,按理說,蔡教授應該支持我去援剛醫療隊的,阻止我不是老人的性格,也可能是離別的傷感讓老人的心腸軟了下來,也可能是他太珍惜人才了,無論我和葉真怎麼解釋,蔡教授就是不依不饒地責怪蔣葉真,終於把蔣葉真的眼淚說了出來。蔣葉真的眼淚一出來,我的眼淚就止不住了,我真怕這次援非真出現意外,再也見不到老師了,蔡教授見兩個學生都哭了,也抑制不住流下了渾濁的眼淚。
送走蔡教授後,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為了調整自己的心態,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出發前的封閉訓練中。
這次赴剛果(金)的援非醫療隊一共十一人,為了更好地適應當地的環境,醫療隊需要進行一個月的封閉訓練。一晃半個月過去了,隊員們都覺得很有收穫。
剛果(金)地處非洲中西部,自然環境惡劣,經濟凋敝,基礎設施差,小範圍武裝衝突不斷,加之地處赤道地區,終年高溫多雨,蚊蟲較多,由其傳播的傳染病也較多,愛滋病、瘧疾、霍亂等各種傳染病時常流行,這對醫療隊是一場艱巨的考驗。
越訓練我越覺得責任重大,如果不能健康安全地帶回隊員,我將無法向院黨委和隊員家屬交代。
早晨,醫療隊員正在操場跑步,趙雨秋突然來到訓練基地找我。她的眼睛紅腫,還藏著深深的悲哀。看得出,她昨晚沒睡好,還哭過。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問她。她從包里拿出一封信遞給我,我一看是從剛果(金)寄來的。我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打開信看,信是用漢語寫的:
雨秋小姐:
你好!
我是愛華的父親阿里,我知道你是一位漂亮善良的姑娘,上世紀六十年代我在中國留學的時候,也愛上了一位漂亮的中國姑娘,她就是愛華的母親,愛華的母親一直希望愛華能娶一位中國姑娘,愛華找到了愛,但是你們沒有緣分,當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愛華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他死於一次意外的空難。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的死讓我的心都快碎了!雨秋小姐,愛華很愛你,生前一直為你雕這個木雕,他的寓意是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心心相連,很遺憾愛華不能親手送給你了,我把這個木雕寄給你,留個紀念吧,這一定是愛華的遺願!對愛華來說,也許,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他是在這幸福中死去的,別悲傷,孩子,我作為一個父親,永遠祝你幸福!
願真主保佑你!愛華的父親阿里
二○○三年×月×日
我的眼睛濕潤了,想不到愛華真的會死於那場空難,徐志摩的散文《想飛》中的幾句話一下了撞進我的腦海:
「同時天上那一點黑的已經迫近在我的頭頂,形成了一架鳥形的機器,忽的機檐一側,一光球直往下落,砰的一聲炸響,炸碎了我在飛行中的幻想,天空里又添了幾堆破碎的浮雲。」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趙雨秋,她的心似乎已經變得千瘡百孔,不過憔悴的臉似乎露出一種堅定,這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一種表情,果然她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慶堂,我把非洲風情酒吧賣了,我要跟你去剛果(金)。」
「醫療隊隊員已經確定了,正在進行訓練,怕不好辦。」我有些為難地說。
「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你去找蔣葉真說說情吧。」
趙雨秋的口氣不容商量,我知道是愛華的死讓她重新認識了自己。
「好吧,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趙雨秋走了,我望著她那修長的背影,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趙雨秋。
培訓期間一直封閉學習、訓練,所以,二十多天沒回家。晚飯以後,在宿舍里想靜靜地看會兒書,手機響了,我一看號碼是姚淼打來的,心裡一陣興奮。
「為什麼不向我祝賀?」姚淼劈頭就問。
我被問蒙了,「祝賀什麼?」我納悶地問。
「我創作的大型舞蹈《尋找香格里拉》獲得巨大成功,難道你沒看電視?」姚淼興奮地說。
「對不起,寶貝兒,我參加了援非醫療隊,正在封閉訓練,還有十幾天我就起程去非洲剛果(金)了。」我非常抱歉地說。
「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姚淼生氣地問。
「我知道你最近為創作《尋找香格里拉》忙得很,我怕影響你的創作情緒。」
「慶堂,下星期我們去北京演出,你等著我,我一定回東州為你送行!」姚淼雖然緩和了口氣但仍很焦急地說。
「不用,我們從北京坐飛機走,你在北京等我,我們在北京見面吧。」放下電話,我的內心掠過一絲惆悵,我仿佛看見與姚淼相見時的婆娑淚眼,又仿佛看見與丹陽分別時的無語凝噎。
窗外燈火迷離,面對孤枕,我煎熬在兩個女人的情感旋渦之中。走廊里嘻嘻哈哈地走過幾個女人,打斷了我的沉思。我趕緊打開電視,整點新聞正在播報姚淼的信息:
大型舞蹈《尋找香格里拉》,日前在雲南昆明首演獲得巨大成功。作品用最鄉土的和最現代的、最人性的和最神聖的舞蹈元素進行藝術重構,在時空錯位和視覺錯位中強化某種亦真亦幻的感受,大有耳目一新的感覺。來自滇山村寨的上百名舞蹈演員,用她們極其質樸的歌聲和肢體語言展現了雲南少數民族原創鄉土歌舞的魅力。姚淼在這些原創鄉土歌舞的基礎上又融進現代舞蹈語言,構建組合了這台強烈、古樸、真摯卻又現代而震撼的民族舞蹈,展現了香格里拉純粹而深沉、天人合一的意境,時而大氣磅礴,時而溫婉動人,看後讓人有視覺的衝擊和心靈的震撼。
我為姚淼的成功而高興,我從舞蹈的一些片斷中體味岀我們在下給溫泉天浴時的一些感覺,那種心在天堂的感覺。
香格里拉就是人間天堂,既然是天堂,人們便希望在俗世中遭遇的疑問能夠在天堂里找到答案,在欲望里迷失的道路在天堂里能尋回方向。這便是尋找香格里拉的意義。
姚淼通過舞蹈告訴我們,每個人對尋找的意義都有自己的理解,每一種理解都應當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