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本真
2024-09-19 18:15:28
作者: 王曉方
傍晚,蔣葉真開著一輛奧迪車來接我,我坐在奧迪車上,她開車直奔環海路。在環海路上,來迴繞了兩圈,就是不去酒店。
「葉真,你是請我吃飯,還是請我兜風?」
「先請你兜風,再請你吃飯,你看晚霞中的大海多燦爛啊,我真想讓心在燦爛中死去。」
「怎麼了?葉真,你一直是積極向上的,怎麼突然傷感起來?」我疑惑地問。
蔣葉真把車停在一棵梧桐樹下說:「沒有愛的人生再輝煌又有什麼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蔣葉真的苦衷,她離婚多年,是孤獨讓她傷感的。
「為什麼不找個伴兒?」
「慶堂,愛不是可以隨便呼來喚去的,人生哪是找個伴兒那麼簡單。」蔣葉真憂鬱地說。
「葉真,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我看見蔣葉真美麗的眼睛周圍罩著痛苦的黑暈。她振作一下自己說:「慶堂,在我的世界裡,早就消滅了衝動,只剩下規規矩矩的日常生活。我周圍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在被規定的位置上,幹著被規定的例行公事,誰也不敢做一個正常的人。我真羨慕你!」
「我有什麼可羨慕的?」我不解地問。
「你是一個敢越雷池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知道她話裡有話。
「因為你的靈魂深處還有衝動。只不過這衝動不是為了我,聽說是為了一個跳舞的美人,這個美人就是姚淼吧!」蔣葉真說這話時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聽誰說的?」我驚愕地問。
「有沒有這回事?」蔣葉真詭謫地反問我。
「蔣葉真,你是請我吃飯,還是審問我來了?」我佯裝生氣地說。
蔣葉真也覺得有些過了,便收回話題說:「不是我審問你,而是你老婆對你不放心。」
「我和我老婆之間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還是管管你自己,找個老公趕緊嫁了算了。」
「我嫁不嫁人跟你有什麼關係?」蔣葉真嬌嗔地說。
「好好好,我不操心,不過,我餓了,廳長請吃飯,總得吃點像樣的東西吧?」
「你想吃點什麼?」
「挺長時間沒吃海鮮了,有點饞了。」
「好吧,咱們這就去日月漁港。」
在酒店,我們坐在面向大海的露台上,酒菜很快上齊了。蔣葉真先敬了我一杯。
「慶堂,祝你去非洲一切順利!」蔣葉真動情地說。
「謝謝!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次遠行。」
「我以省衛生廳廳長的名義命令你,一定要安安全全地回來!」
「謝謝!葉真,兒子怎麼樣?」
「不太好,最近老嚷嚷頭疼,我忙得也沒時間帶他上醫院看看。」
「葉真,你也是神經外科畢業的碩士,怎麼這麼大意?孩子無緣無故地頭疼,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為發育太快造成的;另一種情況就是腦袋裡有問題,應該馬上去醫院檢查。明天來醫院做個核磁共振吧。」
「慶堂,有這麼嚴重嗎?」
「小心無大礙,蘇洋在西藏就一點也不想兒子嗎?」
「想能怎麼樣,他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是寄幾個錢來。」蔣葉真無奈地說。
「他在西藏是不是又結婚了?」
「不太清楚,聽說長期與一個藏族女人同居。慶堂,我不願意提他。」
「小蘭快成大姑娘了吧?」我話鋒一轉問。
提起小蘭,蔣葉真面露喜色。
「這丫頭挺爭氣,已經考上北方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專業了。」蔣葉真自豪地說。
「是嗎?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我興奮地說,「她一定聽過我的課。」
「聽過,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是呀,哪天讓她來見見我。」
「她大學畢業還要考你的研究生呢。」
「好啊,這個學生我收了。」
幾杯酒下肚蔣葉真的話明顯多了起來,也更溫柔起來,她生來就是個美人坯子,雖然當廳長這些年弄了一身官氣,可是一旦拋棄官氣,活脫脫又是個美人。
「慶堂,生命中什麼是最神聖的?」蔣葉真若有所思地問。
「生命本身就是最神聖的。」
「不對,生命中最神聖的是愛,這是我失去你和離婚後的心得。我雖然明白了,卻再也找不到真愛了。」
「葉真,你太悲觀了,我相信你一定能重新找到真愛的。」
我看得出蔣葉真今晚約我出來不是為了給我送行,而是尋找心靈慰藉的,可能還有些根據我的反應來抉擇的將計就計的用意。我當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不過,我還是想多給她些兄長般的關愛。
這關愛似乎有些遲了,以至於這個表面輝煌、內心卻孤苦的女人多了一些對我的怨恨。這怨恨又是纏纏綿綿的,裡面還殘存著陰差陽錯的愛。這愛當然是情愛。我想將這情愛轉化為友愛,卻又容易轉化為怨恨,我也變得無奈起來,只是下決心以後多關心她一點、多愛護她一點,也好融化她內心積聚的怨恨。
「師兄,過幾天,蔡教授和師母就去加拿大看女兒了,二老這次走很傷感,總怕葉落歸不了根,穆主任走了以後,蔡教授蒼老了許多,我每次去看他,他都問起你,你參加援非醫療隊的事我沒敢告訴他,怕他擔心。」
「葉真,二老走時,我們一定要送送,我關於海綿竇腫瘤研究的論文已經被世界神經外科聯合會主辦的《世界神經外科研究》雜誌刊用了,一直想給蔡教授送去,可是一直沒倒出空來。」
「慶堂,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說一聲,太不夠朋友了,蔡教授知道了不知有多高興呢!」
「葉真,你別挑禮,我有多忙你心裡最清楚。」
「慶堂,這不僅是你個人的事,也是我們省衛生廳的大事,更是你們院的大事,我要給你申報省科研成果獎。」
「葉真,想不到,我取得一點點成績你會這麼高興!」
「師兄,你說什麼呢,別忘了,我們永遠是師兄妹!」
夜已深沉,星星像剛洗完澡,清爽而明亮。空氣中透著一股淡淡的鹹味,這是大海的氣息,環海路上車流稀少,蔣葉真卻把車開得很慢。
其實,從酒店出來她就一直在流淚,蔣葉真一旦恢復了本真,便讓人覺得明慧溫婉、楚楚可憐,我甚至想用人世間最纏綿、最痛苦的愛來融化她,讓她擺脫功利之心和潛規則的束縛,然而,這僅僅是我的一種衝動。我知道,在我的心中,有了姚淼和丹陽,再也容不下第三個女人。
車到北方醫科大學門口,蔣葉真輕輕地抱住了我,我仔細地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裡藏著很深的憂鬱,憂鬱得讓人心碎。一縷黑髮不知什麼時候從額頭上散落了下來,歇在臉上,楚楚的美。
我輕輕地替她把黑髮掠到耳後,她卻緊緊地抱住我,給了我熱烈而深長的吻。這吻是帶著淚花的,因為我嘴裡有淡淡的鹹味,就像海風吹來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