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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扎西德勒

2024-09-19 18:14:53 作者: 王曉方

  第二天,飛機降落在中甸機場時,天高雲淡,瓦藍瓦藍的天空飄著淡淡的白雲,有一種空靈的感覺,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天堂。

  姚淼揮手打了一輛計程車,我們沒有直接去中甸縣城,而是去了一個叫夏那村的地方。

  「慶堂,我多次到這裡來採風,我領你去的卓瑪家有一位老阿爸,前些日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一直沒好,想請你看看。」

  「丫頭,原來你是另有所求,才陪我到中甸的。」我恍然大悟地說。

  「我領你到這兒來是想讓你接受一次心靈的沐浴。」姚淼嗽著小嘴說。

  「不就是給老人看病嗎?遵命就是了?」我趕緊賠著笑臉說。

  

  「我敢保證你在這裡待上幾天就不想走了。」

  「難道會有藏族姑娘愛上我?」

  「美得你,我是說你不是一直嚮往去西藏嗎,這裡的神山聖水不亞於西藏。」

  「你說天堂的入口在哪裡呀?」

  「據說在碧塔海。」

  我和姚淼一路上鬥著嘴,岀租車已經駛進一處藏民聚居的村落,停在一幢帶院子的兩層建築門前。一個漂亮的藏族姑娘正手捧哈達站在門刖。

  我們下車以後,藏族姑娘上前說了一聲:「姚淼姐,扎西德勒!」便把哈達戴在姚淼和我的脖子上。

  「卓瑪,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慶堂哥,」姚淼介紹說,「我特意請他來給你父親看病的。」

  「慶堂哥,扎西德勒!」卓瑪感激地說。

  我一邊回應著扎西德勒,一邊仔細端詳著這位藏族姑娘,卻驚詫地發現,卓瑪就是小月的化身。兩個人像極了,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卓瑪有明顯的腮紅。這是因為中甸海拔高、紫外線強的緣故,這也是中甸藏族婦女在艱苦的環境中生存的標誌,不失為一種健康的美。我心想,莫非這裡真是天堂的入口,小月在天堂得知我來的消息,特意化作藏族姑娘下凡來看我?

  卓瑪被我看得不好意思。

  「慶堂,卓瑪可是有丈夫的。」姚淼略有些吃醋地說。

  「姚淼,你想哪兒去了,」我解釋說,「卓瑪長得特別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

  「誰?」姚淼好奇地問。

  「像……小月……」我支支吾吾地說。

  「小月?」

  這時,從房內迎出一個健壯的漢子,穿著藏袍。

  「姚淼姐,你可到了,」漢子性格豪放地說,「卓瑪在門前快迎了一個小時了。」

  「多嘎,這是我的朋友林慶堂,你就叫林大哥吧。」姚淼笑著說。「林大哥,扎西德勒,快屋裡請!」多嘎熱情地說。

  我一進門,按照中甸藏族禮節先向神龕獻了一幅哈達,神龕貼有「布達拉宮祥雲圖」和班禪大師照片等。

  藏家最講究神龕前的供品,一般家庭都要在神龕前擺上一對花瓶,插上扁柏葉、紙花、雀翎;再掛上潔白的哈達,供上酥油燈、香爐、敬水碗;有些家庭還擺上酥油、茶、紅糖等,一家比一家豐富多彩。酥油燈和敬水碗隨時添油、換水。

  「姚淼姐,」多嘎親切地說,「本來每天早晚都由我阿爸定時誦經、供香,可是自從老人從馬上摔下來後,就一病不起。」

  「我們去看看老人吧。」我關切地說。

  「你們是遠道的客人,先喝了酥油茶再說吧。」卓瑪熱情地說。

  我和姚淼只好入鄉隨俗。卓瑪拿出茶罐洗刷,然後盛上水,一塊磚茶放進去抵在火塘邊煨。中甸藏家非常好客,按傳統禮俗,不管客人有沒有吃飯,一進門都要打酥油茶招待。

  不一會兒,卓瑪把熬好的茶順茶濾子倒入茶桶,然後加上酥油、鹽巴,用一根茶杆攪拌。茶杆伸進茶桶上下運動,水液翻溢,發出很好聽的「嘩嘩」聲。這樣推拉數十下,裡面的液體成水乳交融狀後,就倒入銳制茶壺內,再放在火邊煨著保持熱度。隨後,卓瑪拿出兩個鑲銀木碗,特地將雕飾更精美的一個放在我面前,然後斟好茶。

  「姚淼姐、慶堂哥,慢慢請!」卓瑪一邊敬茶一邊說。

  我慢慢品著芳香誘人的酥油茶,預感到多嘎的父親不是因為從馬上摔下而不能起床,大概是腦袋出現了病變。喝完茶後,我再次要求看看老人。

  多嘎家大廳四周共有四間臥室,其中老人住的房間固定是神龕背後那一間,這主要是考慮靠近火塘,比較溫暖,加之老人休息、出來喝茶都非常方便。

  來到老人的房間,多嘎熱情地說:「阿爸,姚淼姐和慶堂哥來看你了。」老人斜靠在床上,一邊搖著轉經筒,一邊誦著經,看上去已經達到身、口、意完美一致的境界。聽到兒子叫他,他欠了欠身體說:「扎西德勒!」

  看來老人的神志還算清醒,我掐了掐老人的大腿,沒有知覺,又掐了掐老人的小腹仍然沒有知覺。

  「多嘎,我們還是岀去說吧。」我憂慮地說。

  多嘎和姚淼領會了我的意思。出了老人的房間,我們一邊往大廳走,多嘎一邊焦慮地問:「慶堂哥,很嚴重嗎?」

  「看來你阿爸已經得了腦溢血,下肢沒有感覺是腦袋裡的血壓迫的,得馬上做手術。可是中甸這地方條件有限,不知縣城醫院有沒有CT設備?」

  「明天早晨我們去縣城醫院,到時候再定。」姚淼果斷地說。

  多嘎一再表示感謝。

  我們又重新回到大廳,卓瑪已經備好了青裸酒、精耙、耗牛肉、羊肉、奶渣。多嘎夫婦一邊敬我們酒一邊歌唱:

  春雨要下透,

  朋友請喝夠。

  美酒融進我的情,

  雙手高高舉過頭。

  酒歌唱得月兒圓,

  雲雀飛來不想走。

  哈達連著顆顆心,

  情與天地共長久。

  阿拉里——呀塞,

  阿拉里——呀塞。

  火塘里有暖暖的火,也有裊裊的青煙,芳香誘人的酥油茶,雪山清泉似的歌聲,純真善良的笑臉,滿桌的藏家食品,我心裡升騰著一種不可言狀的親切感,這裡的人還保留著人性中本真的善良。

  多嘎高聲唱著,美麗的卓瑪長袖輕盈翩翩起舞,姚淼也興奮地與卓瑪一起跳起來,多嘎一杯一杯地敬我青裸酒,我醉了,醉得一塌糊塗。

  我慢慢地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我變成了一個《尋找香格里拉》的舞者,和姚淼一起進入了神的世界,我們一起與神共舞,有山神、水神、樹神、石神、寨神……無數的神靈在翩翩起舞,姚淼宛若一條婀娜的蛇,蜿蜒在銀色的月河,閃亮的身軀纏繞著我,夜晚的星空唱著歌……

  漸漸地,姚淼化作了女神,女神啊,是什麼給你窈窕的身姿,是什麼給你輕盈的舞步,是什麼給你聖潔的靈魂,是什麼給你柔情而又堅定的心呢?你把這寬容無私的愛溫柔地撒向人間,月華滿地……就像太陽和月亮永遠相隨,高山和流水永遠相依,男人和女人相親相愛,天地萬物和諧統一。

  我和姚淼自由歌唱,自由舞蹈,讓愛情隨風而舞,讓生命自然成長,沒有心靈的阻隔,沒有世間的煩擾,愛,原來可以這樣直接;生命,原來可以這樣簡單。

  這裡的山離天很近,這裡的青草也會跳舞,我用手術刀將大地劃開,血紅的太陽冉冉升起,熱情、充滿力量的太陽神伸岀他的臂膀,放射出令人眩暈的光芒,大地甦醒,草木生長,太陽鼓、神鼓、銅鼓齊聲敲響,姚淼率領眾神齊拜,我也深深地跪下去……

  這一跪,也許是對太陽的崇拜吧,是心中蟄伏的願望吧,是對生命無限的景仰吧,是對愛情虔誠的渴望吧,我覺得女人就是天地間的聖神。

  在眾神的手舞足蹈中,姚淼化作一隻鳳凰翩翩起舞。突然鳳凰投身火海,我聲嘶力竭地喊著:「姚淼!」

  從火海中騰起一隻太陽鳥,圍著我飛舞,雲中飄落下的羽毛,是彩虹上旋轉的裙袂,是心裡猜不透的夢兆,是仙子空靈的舞蹈……

  此時,我的心要飛了,拋卻所有的負累,還有什麼比這更美,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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