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靈與肉
2024-09-19 18:13:04
作者: 王曉方
春節過後,我在內滕勝先生的推薦下,加入了日本腦神經外科學會。在我的業務水平大幅度提高的同時,我的思鄉之情不時地攪動著我。
丹陽來電話告訴我,說羅元文已經升任北方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神經外科副主任,與曲中謙平級了,而且何慧慧也當上了東州電視台的GG部主任。羅元文過生日那天,何慧慧送給羅元文一台別克轎車。羅元文現在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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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對這些並不關心,曲中謙是神經外科副主任,但是做手術老死人,這個副主任當得提心弔膽,沒什麼意思。做醫生的,特別是神經外科醫生來不得半點馬虎。我自信自己通過在日本的學習,手術水平已經大大超過羅元文。只是丹陽還說,穆主任身體大不如以前了,我走後住過兩次院,我真的擔起心來。
前幾天,我和內滕勝教授到海濱城市新潟開會,內滕勝教授告訴我,海的對岸就是中國。開會之餘,我控制不住思鄉之情,情不自禁地朝著他指給我的方向走了過去,沒想到一走就是兩個多小時才見到海。站在日本海邊眺望祖國,我久久不願回去。
海浪輕輕拍擊海岸的聲音,就仿佛孩提時母親拍打兒歌的節拍,這種情感真的無法用語言描述。此時此刻,我深深體會到祖國對一個海外遊子意味著什麼,那是我一生精神的寄託,是我靈魂的歸宿,是我力量的源泉。
從新潟回來後,我將要買雷射手術刀的想法告訴了丹陽。果然不出馬登所料,謝丹陽向我大發雷霆,甚至不惜用離婚相威脅。
我只好向姚淼求助。姚淼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她說,過一段來日本演出時想辦法帶給我。我向她保證一定還她,姚淼笑了,她說,錢可以還,愛能還嗎?
春天來了,四月是櫻花盛開的季節,無論走到哪裡,公路邊、河邊、庭院、街道上,到處都是侄紫嫣紅的櫻花,綠的、粉的、白的、混合色的,真是美不勝收。最讓人羨慕的是,日本人一家家地出來賞花,或牽著狗,或地上鋪一塊塑料布,或躺或坐地圍在一起,小孩子嬉戲,大人們閒談對飲,地方不大也互不干擾,這情景真讓人嘆為觀止。
星期五的晚上,我剛回到宿舍,電話就響了,看樣子已經響了半天了,會是誰呢?
「喂,是慶堂嗎?」
「姚淼,你在哪兒呢?」我激動地問。
「你猜猜?」
「在東州?」
「傻瓜,在東京。」
「真的?什麼時候到的?」我欣喜若狂地問。
「來了兩天了,一到東京就忙演出,這不才倒出空給你打電話。」
「寶貝,太好了!太好了!」我高興得不知所措。
「慶堂,昨天我們團在東京ABC會館演出了我編的舞蹈《煙花三月》,獲得很大成功。我跟團長請了假,明天我去大阪看你。」
「淼,真想不到我們會在日本相聚,太好了。哎,《煙花三月》是什麼創意?」
「是根據李白的幾首古詩的意境,結合中國傳統舞蹈及日本現代舞蹈技法創作的。慶堂,大阪是日本歌舞伎的發源地,歌舞伎是日本的國粹,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這次去大阪,你一定陪我看一看。」
「好的,好的,真盼著早日見到你。」
「慶堂,人家比你還急呢,乖乖地等我,明天見!」
「哎,明天見!」
我累了一天,剛才還又渴又餓,這會兒接完電話像吃了頓大餐,也不累了,也不渴了,也不餓了。我決定收拾一下房間,等待明天以嶄新的面貌迎接姚淼。
第二天傍晚,我去火車站接姚淼時,她像一陣春風一樣從車上飄了下來,我的心頓時有一種綻放的感覺。我們相擁很久,然後又相吻,仿佛分離了一輩子。
「慶堂,我一到東京就等不及了,我必須在每一天中的每一分鐘聽到你的聲音,因為對於我來說,每一分鐘就相當於好幾天!」
「淼,昨天晚上我一宿沒合眼,恨不得連夜去東京接你。」
「慶堂,我被你的愛囚禁了。」
「淼,我也陷入了囚徒困境。」
「我真怕有一天你逃了。」
「淼,我已經無路可逃。」
「慶堂,你瘦了,也黑了,」姚淼關切地問,「在這兒吃了不少苦吧?」
「淼,你白了,身材更好了,變得更漂亮了!」我由衷地說。
」真的嗎?是心裡話?」
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我昨晚就買好了吃的東西,我想起「廝守」兩個字,是的,我要和姚淼分分秒秒地廝守在一起。我在日本從來沒打過計程車,今天我破例叫了計程車。
我們很快就回到了我的小窩。姚淼的臉上始終露著幸福的笑,遠在異國他鄉與愛人相會,我們都有一種特放鬆特自在的感覺。
我走到電腦前,打開了我下載的英文歌」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這是我為與姚淼相會特意準備的。優美的音樂讓我們的情緒越發纏綿,我們都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來: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It seems the natural thing to do
Tonight no one's gonna find us
Well leave the world behind us
When I make love to you……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And hope that deep inside youll feel it too
Tonight our spirits will be climbing
To a sky filled up with diamonds
When I make love to you……
姚淼坐在我懷裡,用鼻子尖碰我的鼻子尖。我感到一股沁人的香氣迷醉了我,渾身像要著火,但我仍然控制自己,等待姚淼爆發。果然她先是在我的臉上用鼻子蹭,然後將軟軟的柔柔的甜甜的舌頭伸進我的嘴裡,我們終於相擁狂吻起來。我們的吻像山洪暴發一樣熱烈,又像乾柴烈火一樣熊熊燃燒,這是一個瘋狂的時刻,這是一個發泄的時刻,這是一個高潮的時刻;我們醉了,我們化了,我們飛了,像飛在空中一樣自由,沒有羈絆和約束,此時音樂中唱到: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And soon this old world will seem brand new
Tonight we will both discover how friends turn into lovers When I make love to you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to you……
我們在纏綿的音樂中把整個世界拋在了外面,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們靜靜地躺在床上。
「慶堂,我忘不了你的好、你的壞,但我更忘不了我們的錯。」
「不是我們的錯,是愛的錯。」
「我們愛的就是這個錯,不是嗎?慶堂。」
「是的,淼,我曾經怕犯錯,一直提醒自己,約束自己,但從現在開始我想犯這個錯,因為只要是真愛,即使錯了也是對的。」
「慶堂,你真好,我就想在愛情中犯錯。」
姚淼直起身子下了床,走到冰箱前,從裡面拿出一瓶日產紅酒。這是我昨天買的,因為高興,買回來就喝掉了三分之一。
姚淼將紅酒倒在兩個酒杯里,她端在手裡晃了晃,然後遞給我一杯。我接過酒杯,斟在酒杯里的紅酒將天花板上的燈光也映得紅光搖曳。
「為愛情乾杯!」姚淼嫵媚地說。
我們一飲而盡。
「慶堂,」姚淼開心地笑著說,「下輩子,你要做女人,我做男人,我要娶你。」
「那要是我也是男的呢?」
「那就再下輩子,反正我要娶你。」
「寶貝,下輩子我跳舞,你來當神經外科醫生怎麼樣?」
「不行,不行,我怕見死人。」
「死人有什麼可怕的,如果沒有死,一切生的美好都將沒有意義。你說是不是?」
「慶堂,你說話總是那麼有哲理,總能給人啟迪。對了,把這張VISA卡收好,你買雷射手術刀的錢足夠了,密碼是我的生日。」
「淼,你哪來的這麼多錢?」我不安地問。
「我把車賣了。」
「淼,真對不起!」
「慶堂,我知道這台雷射手術刀在你手中的意義,不知要有多少人獲得新生。世界上沒有比生命更可貴的了,所以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你的事業我幫不上太多的忙,車賣了還可以再掙。」
「淼,你真是我的天使!」我深情地說。
「慶堂,我只是想愛你!」
「淼,回國後,我們找機會一起去一趟西藏吧,我想讓神山聖水洗滌一下我的靈魂。」
「我無所謂,就怕你一回國就忙起來,一台手術接著一台手術,沒完沒了。為了你的事業,你自己都快變成雷射手術刀了。」
「去一趟西藏是我很久以來的一個心愿,你答應過我,等青藏鐵路一通車,你就陪我去。」
「慶堂,真要通了車,我們從北京一路坐到拉薩,一路上的風光會讓我們發瘋的。」
姚淼說完,起身又去倒紅酒,那一頭長髮緊貼在背後,腰際的凹陷處宛如兩個酒窩。
我痴迷地望著她,心想,這世上極品女人有兩種:美女和才女。而絕品的女人只有一種:才貌雙全。姚淼是落人凡間的天使,她身上不僅有肉慾的美麗,還有內心的從容,而這兩種東西在常人身上往往是勢不兩立的,姚淼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身上具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同時又特別會食人間煙火。
我和姚淼正開心對飲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響了,我趕緊起來接電話。
「喂,哪位?」我用日語問。
「慶堂,我和女兒明天下午三點到大阪。你能來接我們嗎?」
「什麼?你和女兒明天到日本?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現在告訴你也不晚,我想和女兒給你一個驚喜!聽El氣你不歡迎我們娘兒倆?」
「瞎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樣,我明天和馬登一起去接你。」
我放下電話驚出一身冷汗。姚淼用驚異的目光看我打完電話。
「不會吧?慶堂,我剛到,她隨後就跟來了,她看你看得真緊啊!姚淼失望地說。
「淼,是巧合,丹陽也是第一次來日本看我,還帶了雪兒。」
「慶堂,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回東京。」
姚淼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我連忙上前安慰。
「寶貝兒,本來我想陪你好好看看大阪的櫻花,再去京都的南座觀賞歌舞伎,可是……」
「算了,慶堂,你有這個心,我就知足了,我特意給你配了一個手機,是國際漫遊的,悶了,就給我打電話。瞧你為了一台雷射手術刀連手機都不配了。」
姚淼說完把頭埋在我的懷裡,我抱著她心中一片茫然。面對這份沉重的愛情,我無力自拔,卻又不得不正視自己與丹陽的婚姻。從解剖學角度看,其實很多顧忌都源於心太軟,心一硬就過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和姚淼緊緊抱在一起躺在床上,像茫茫大海上的兩葉孤舟撞在了一起,彼此在迷離的震撼中沉淪。
應該說,我生命中的兩個女人我都深愛著,而這兩個女人也都深愛著我,只是與丹陽耳鬢廝磨時間長了,有點左手握右手的感覺,但左手和右手誰也離不開誰,這大概是每個男人的通病,哪個男人不想有個溫暖靈魂的情人?這就是男人的貪婪。回到家裡有嬌妻疼著,出門在外有情人溫暖,我敢說無論多么正經的男人大多都做過這樣的春秋大夢。而如今對於我來說,這已經不是夢,而是事實,丹陽和姚淼都是我的靈與肉,但這一切似乎不能怪我,而恰恰是丹陽一手造成的。或者誰也不能怪,只能怪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