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挑戰

2024-09-19 18:11:48 作者: 王曉方

  第二天上午我和穆主任做了一例腦垂體瘤手術。午飯後,我就在醫生辦公室等姚淼電話,果然一點多鐘,我的手機響了,姚淼說老高兩口子帶著孩子馬上就到。

  我趕緊下樓去接,剛出電梯口,就看見姚淼在前,老高兩口子領著孩子在後,走進了門診大樓。

  我一眼就被孩子的大眼睛吸引住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嘴唇一樣蕩漾著笑意,像鳥兒的翅膀一樣忽閃忽閃的,仿佛會說話。

  我趕緊走過去蹲下身,撫摸著孩子黑亮的頭髮問:「你叫什麼名字?」

  「高蕾。叫我蕾兒吧,叔叔,你能治好我的眼睛嗎?」

  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孩子。

  「蕾兒,叔叔會努力的。」

  「叔叔,你要是能治好我的眼睛,我給你跳孔雀舞,好嗎?」

  「好的,蕾兒,叔叔最喜歡孔雀舞了。」

  「慶堂,孩子能做上核磁共振嗎?」姚淼關切地問。

  

  「放心吧,我都打好招呼了。高團長、畢老師,我們走吧。」

  核磁共振做得很順利,片子出來後我大吃一驚:原來在蕾兒大腦右側海綿竇區長了一顆花生米粒大小的腫瘤,就是這個腫瘤導致蕾兒失明的。

  這個病例在國內十分罕見,做手術的難度和風險都很大,老寧死在手術台上的陰影一直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我再也不敢貿然行事了。我簡單地介紹了情況後,建議一起去找穆主任。老高兩口子一聽我的介紹,眉頭緊鎖了起來。

  「高團長、畢姐,」姚淼安慰道,「別著急,估計穆主任會有辦法的,你們和慶堂去吧,我和蕾兒在外面等著。」姚淼是怕孩子聽到病情後害怕。

  我懷著複雜的心情推開了穆主任辦公室的門,簡單介紹了情況後,穆主任仔細看了片子,沉思良久沒說話。

  「穆主任,能治嗎?」高團長焦急地問。

  「高團長,這是一個神經鞘膜瘤,長在了供血異常豐富的海綿竇區,是神經外科的禁區呀!」

  「穆主任,什麼是海綿竇?為什麼海綿竇是禁區呢?」高團長不解地問。

  「海綿竇是六面體結構,」穆主任順手拿過腦模型介紹說,「它的外側壁由深淺兩層腦膜構成:深層較薄,與覆蓋顆骨、斜坡和蝶骨的骨膜連續;淺層較厚,與中顱窩、前床突、蝶鞍、斜坡和天幕的硬腦膜連續。通常認為,海綿竇是一團圍繞顱內動脈的粗細不等的靜脈叢,相鄰的靜脈管互相黏著形成小梁樣結構。海綿竇外側壁的兩層硬腦膜間從上而下有動眼神經、滑車神經、三叉神經眼支、三叉神經上頜支、三叉神經下頜支;海綿竇內有外展神經。正因為海綿竇區周圍有很多根重要的血管和顱內神經,術後輕則引起神經功能障礙,重則出現大出血,使手術無法進行,所以一直視為神經外科手術的禁區。不過,我們醫院一直沒有停止對海綿竇區直接手術的探索,積是了許多寶貴的經驗。」

  「穆主任,如果不械手術會怎樣?」高團長蹙眉問。

  「那腫瘤會繼續發展洞樣會危及孩子的生命。」穆主任直言道。

  高團長聽罷瞞臉愁雲,緊鎖雙眉。

  「這樣吧,高團長,你們先回去。我們會仔細研究孩子的病情,儘快拿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手術方案,再讓孩子住院,怎麼樣?」穆主任誠懇地說。

  「穆主任、林大夫,拜託了!」高團長充滿期待地說。

  我送老高兩口子和姚淼走時,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我更是忐忑不安,因為這例手術不僅對我是一次巨大的挑戰,就是對穆主任也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挑戰,我能體會到姚淼的殷殷期盼之情和孩子父母救女心切的痛楚。

  姚淼上車時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滿了鼓勵、信任和企盼。我情不自禁地揮了揮手,像是在告別,又像是在挽留。

  送走姚淼,我又折回到穆主任辦公室。

  「慶堂,這是我做過的十四例海綿竇手術的全部資料,男的八例、女的六例,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五十五歲之間,其中,海綿狀血管瘤四例、神經鞘膜瘤七例、腦膜瘤三例,你拿回去先看看。另外,我們分頭查閱一下國內外的資料,務必救救這孩子。」

  我拿著這些凝聚了穆主任心血的資料心裡非常激動!

  「穆主任,這是您的心血呀!」

  「慶堂,要想讓中國的神經外科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光靠一兩個名家是不行的,靠我這個七十歲的老頭子就更不行了,必須培育一大批德才兼備、年富力強的學科接力人。去吧,我給你一周時間,一周後,我們碰頭研究手術方案。」

  離開穆主任辦公室後,我一頭扎進了資料室,並上網查找了國內外關於海綿竇神經鞘膜瘤的所有相關信息,後來又掃蕩了省圖書館、母校圖書館,還發動蔣葉真找到了一些國外的資料。

  綜合了所有資料信息後,一個全新的手術方案在我心中醞釀而成,我的信心大增,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但上一次手術失敗的教訓提醒我,要冷靜,要沉著。

  隨後的幾天我一頭扎進解剖室,在屍體上反覆演練,驗證自己的手術方案。謝丹陽見我整天魔魔怔怔的,嫌我不理她,找茬兒和我吵架。我沒時間搭理她,她越發惱火,有一天竟然在我耳邊喊:「林慶堂,姚淼來了!」我一下子精神了,「哪兒呢?哪兒呢?」氣得謝丹陽大罵我無恥。我也只好忍了,因為我心裡清楚,我之所以對這個病例這麼著魔,確實有姚淼的因

  素。

  一周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懷著興奮的心情向穆主任匯報我的手術方案。穆主任聽完我的匯報後,許久沒有說話,他慢慢點上一支煙,緩緩地吸著,沉思許久才開口。

  「慶堂,即使採用神經影像導航技術精確定位,用最先進的MED一REX,開顱手術系統,手術的難度和風險仍然很大,不過眼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我向院裡申請一具和患者一般大的女孩的屍體,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反覆地演練,爭取手術萬無一失。」

  「穆主任,那我就通知患者住院了。」

  「好吧,到時候我給你做助手。另外,我將這個病例的情況也告訴了元文和愛華,他們也做了相應的準備,希望我們齊心協力闖過這個禁區。」

  我被穆主任的殷切期望所鼓勵,懷著激動的心情給姚淼打了電話。

  「姚淼,通知老高讓孩子住院吧。」

  姚淼聽了很高興,「慶堂,你一定找到好的辦法了。」

  「只能說是目前國內最好的辦法。」

  「手術後會是什麼結果?」姚淼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

  「不出意外的話,蕾兒不僅可以重見光明,還可以繼續和你學舞蹈。」

  「真的嗎?」

  「不過,姚淼,手術風險很大,我會盡力的!」

  「慶堂,你一定要成功,這是老高和畢姐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死在美國了。」

  「怎麼回事?」

  「老高和畢姐是我父母最好的朋友。十二年前省歌舞團應邀去美國演出,不承想出了車禍,我父母和老高八歲的兒子都死在了異國他鄉,老高和畢姐倖免於難。那年我才十五歲,這些年他們待我像親人一樣,慶堂,所以懇請你一定要救救蕾兒。」

  想不到姚淼還有這麼傷心的往事,我沉默了半天才說:「姚淼,通知老高和畢姐讓孩子住院吧。」

  我不敢把話說滿了,我知道擋在我面前的是怎樣的一座高山,翻越靠的不僅僅是膽略和勇氣,最重要的是醫學智慧。掛斷姚淼的電話,我才感到這一家三口在姚淼心目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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