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心跳加快
2024-09-19 17:51:29
作者: 易化才
劉成斌走後,薛平關上門,心裡感到無盡的委屈,眼淚止不住地流。
憑心而論,她對劉表哥也有好感。比起以前在車間生產一線幹活兒,薛平到廠辦室上班要輕鬆得多,不僅不用常常累出一身臭汗,而且可以穿得時尚一些,艷麗一些,可以在辦公樓上花枝招展,引人矚目。要知道,對於一個漂亮、愛美而又自戀的女人來說,這對她的虛榮心是多大的滿足啊!尤其後來,廠長發現了她酒量大的長處,經常讓薛平出入高級社交場所,沒吃過的好東西吃了,沒喝過的好酒喝了,並且在社交過程中得到許多有地位的男人欣賞和尊重,這對於往常沒見過世面,沒享受過登堂入室待遇的小女工薛平來講,簡直是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人生路上展現出絢麗色彩,一切皆源於劉成斌劉表哥想方設法將她借調到廠辦室。
還有,劉表哥在薛平面前,從來沒有因為他們之間社會地位的差異而表現出居高臨下,總是笑容可掬,總是儘可能地關心關照。只要是個人,誰不願意讓人尊重啊?得到別人的尊重和關照,總會讓人感到幸福,上天派劉表哥來,是給我薛平製造幸福的。可我是怎樣對待人家的?剛才情急之下,竟然打了劉表哥一耳光!那一耳光打得重呀,手掌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劉副廠長的臉頰能不痛嗎?就這,他仍然不急不惱,還回過頭來安撫我,臨走時候眼神裡面竟然充滿愧疚,好像做了多大對不起我的事情。
按理說,人應該懂得感恩,劉表哥對我和我老公這麼好,自己卻無以報答,難道心裡沒有愧疚嗎?說破大天來,劉表哥無非因為我薛平長得有幾分姿色,對我有好感,想接近我,和我相處得更親密一些罷了。世上哪個男人不好色?遇到一位漂亮女子,又有條件接近,想找機會親近一下,哪怕真的想占點便宜,又是多大了不起的事兒呀!比方說,剛才劉表哥不在乎那一耳光,再野蠻一點,再臉皮厚一點,再堅持一點,我薛平說不定就從了呢。從了他又能怎麼樣?人家一個副廠長,處級幹部,自己才是個勤雜工,還臨時的,即使從了他好像也不辱沒。萬一劉表哥並不是鬧著玩,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滿足一下慾念,萬一他是認真的,真心喜歡上我了,我和他之間成了相互平等、以感情為紐帶的情人關係,對我薛平來說,豈不是一種抬舉?
從了又能怎麼樣呢?從了就一定是個錯誤嗎?薛平在心裡不斷地問自己。
那麼,為什麼剛才拒絕得那麼堅決,為什麼能出手打劉表哥一記響亮的耳光?原來,拒絕丈夫以外的男人,對薛平來說幾乎出於本能。在我們這塊土地上,在中國民間,要求婦女賢淑、貞潔、從一而終的傳統文化和氛圍無所不在,潛移默化的作用足以給每個女人戴上無形的枷鎖,足以給你的行為形成某種規範。那麼,這種無形的枷鎖和沒有條文的規範能不能、敢不敢突破呢?突破了是不是天一定會塌?
當然了,假如今天自己立場不堅定,和劉副廠長之間演繹出了桃色故事,肯定會成為一樁醜聞。想想真是醜聞哪,哪兒有表弟媳婦和表哥隨隨便便上床的?這件事如果暴露了,王軍肯定不答應。男人嘛,誰願意讓媳婦被別的男人染指?誰願意當王八戴綠帽子?動物之間爭奪交配權還打得你死我活呢。還有,這事情萬一傳揚開來,自己作為女人肯定沒面子,肯定會被人戳脊梁骨,而劉表哥作為領導幹部,也一定會被人非議,弄不好還會影響他升官發財。所以說,這種事即使做了,也一定要保密,包括對老公。只要人不知鬼不覺,把負面影響消滅在萌芽狀態,不,萌芽也不許,乾脆不讓負面影響有產生的任何可能性!假如這一點做到了,剩下的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了。難道不是嗎?
薛平覺得自己這樣想有點天真。有句老話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想隱瞞得天衣無縫,那得多高的智商,多大的本事啊!
薛平不由得聯想到她的母親。
人在小時候難免懵懂,長大以後有了思想,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和思考,薛平心裡完全清楚,她和弟弟薛安都不是父親薛貴仁的骨血,或者說,薛貴仁只是他們名義上的父親。按常理,一個女人生了兩個孩子,都不是丈夫的骨血,對於男人來說,該是多大的屈辱呀,可是,薛平的父母一輩子相安無事。要說有矛盾,薛平作為女兒,經常能看到母親李淑賢對父親薛貴仁頤指氣使,居高臨下,罵罵咧咧,態度蠻橫,而薛貴仁卻顯得木訥、服帖、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這是為什麼呢,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薛貴仁不是真正的男人!一個男人在妻子面前沒有尊嚴,沒有地位,那麼他在床上一定是老婆的手下敗將。據薛平觀察,她那個名義上的爹,豈止是手下敗將,估計他從根本上就無所作為。要麼她和弟弟為什麼長得互不相像?而兩人共同的特點是與薛貴仁沒有任何相貌上相似的地方!
薛平曾經試圖求證過她和薛貴仁之間究竟有無血緣關係,但被母親的好友、她尊敬的王姨堅決制止了,從此以後薛平堅信她的判斷沒有錯。從血緣上講,薛貴仁只是一個和她、乃至她弟弟毫不相干的男人,因為他是李淑賢名義上的老公,所以也給薛平和薛安做了名義上的父親。而這個男人之所以心甘情願戴綠帽子,只能解釋成他無能!
畢竟平常管薛貴仁叫爹,況且他在薛平和弟弟身上也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盡一切努力為他們的成長創造儘可能好的物質條件,也給了他們姐弟父親的溫存和關愛。所以說,這樣想自己的爹很不厚道,但現實又讓薛平不得不這樣想。
找對象的時候,母親竟然犯糊塗,讓王姨給她介紹了郝東山的兒子——闊腮大嘴、與弟弟薛安長相接近的郝立家,弄得薛平一下子倒了胃口,蒙受了無端的屈辱。她曾經為此事怨恨李淑賢,但後來薛平想明白了,郝立家雖說與弟弟長得像,但和她血緣上並無瓜葛,母親想選他做女婿也一定有她的苦衷她的想法,也許真的為薛平好,希望她能過上富裕的、平平安安的日子。所以,後來薛平不再因為此事怨恨母親,而是暗自感嘆李淑賢的不易。
撇開這些不說,設身處地站在李淑賢的角度想一想,作為女人,嫁給了一個性無能者,又因為輿論和環境的左右,想離開這個男人並不容易,只能湊合著過,那麼,在尋求婚姻以外的男歡女愛方面,李淑賢要是不敢突破,對她來說這輩子豈不是太苦了?她要是不敢突破,世界上哪兒來的薛平和她的弟弟薛安?甚至,對於薛平薛安名義上的父親薛貴仁來講,李淑賢的突破也讓他擁有了一雙兒女——哪怕只是名義上的——總比沒有強啊。所以說,李淑賢的突破,一定程度上給她本人帶來了人生的樂趣,這其中包括兒女雙全的天倫之樂,甚至對薛貴仁也沒什麼壞處!他本來無能,也無所謂戴不戴綠帽子呀。
想清楚了自己家裡的是非曲直,說實話,薛平打心眼裡頭佩服李淑賢。她這一輩子,該有多麼的不容易呀!我作為李淑賢的女兒,是不是也應該學學她那種不屈不撓的生活態度,以及面對艱難困苦敢於突破、敢於追求幸福的勇敢精神?
我薛平究竟敢不敢學一學母親那樣的勇敢,也在婚姻之外尋求點突破,給自己爭取更多更大的幸福?比方說,在和劉表哥交往中,敢於再往前邁一步,是不是就會達到更廣闊的境地,爭取到更多的幸福?
這就意味著,薛平從內心開始質疑強行趕走劉表哥是不是一個錯誤。
第二天上班,薛平十分害怕見到劉成斌,她覺得兩個人再次相見會遭遇尷尬,甚至會讓她手足無措,能暫時迴避不見最好。但是,她畢竟要到廠機關辦公樓上班,畢竟要在廠領導的辦公區域幹活兒,與這位劉表哥相遇幾乎難以避免。
還好,劉副廠長在走廊上遇見了她,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仍然笑容可掬地打招呼:「小薛,你早。」在廠機關,劉表哥稱她為「小薛」,是廠領導對機關工作人員正確的稱謂,刻意迴避他和她之間有親戚關係。
薛平本來想小聲說:「對不起,表哥」,但是,走廊上人來人往,說話不方便,於是她臉紅了,用羞澀的表情向劉成斌表達一份歉疚,以及想取得對方原諒的訴求。不知劉成斌看懂了沒有,反正薛平遇見他,心跳加快了許多。
這天下午,薛平接到工廠門衛打到廠辦室的電話,說門口有個人找她,讓她到門房去見一見。薛平想不出來能到上班的地方找她究竟是何人,於是去了。
來找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覬覦她的美色,善於給女人製造驚喜的曹建輝曹老闆。
曹建輝把薛平請到廠門外面,用私密交談的方式,說想請她晚上一起吃飯。薛平問:「你還打算請誰?」曹老闆說:「我沒打算再請誰,想和你單獨坐坐。」薛平說:「你前兩次遇見我,都有李霞在場,這次為什麼單獨請我?是李霞長得不夠漂亮呢,還是你覺得我更容易被騙?我可知道你們男人,單獨接受你的邀請對我來說很危險。你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再想想要不要接受你的邀請。」
「你怎麼啦,薛平妹妹?聽你這口氣,好像有什麼男人欺負過你似的?」曹建輝一臉探究的神色,「不管怎麼說,咱們是熟人,是朋友,請你吃頓飯不算啥,搞不懂你為啥有那麼多的顧慮。」
「誰也沒有欺負過我,我這不是怕被人欺負嘛。」薛平腦子一轉,趕忙掩飾剛才不經意間暴露出頭天晚上劉表哥帶給她的不快,做出一副羞澀和小鳥依人的表情,與眼前這個有錢的男人周旋,「你要是連同李霞一起邀請,我可以考慮接受。」
「呵呵,你和李霞真有那麼好呀?難怪你倆老在一起,形影不離。我承認,你的好朋友和你一樣漂亮,有魅力,但是,薛平妹妹,我也得把心裡話告訴你。不管李霞長得有多漂亮,這與我無關;不管你長得漂亮不漂亮,我就是想單獨邀請你吃飯、唱歌,以及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曹建輝說,「不知我這樣說你能不能聽明白,也就是說,我對你的感覺,和對李霞的感覺根本不是一回事兒。你如果堅持把李霞叫上,我不反對,但按照我的本意,是想單獨和你吃飯。」
「你不愧是大老闆,腦子裡曲曲彎彎真多。算了吧,我答應你。我論長相不是天仙,論身份只不過是個小工人,你曹老闆能專程前來邀請我,不給您面子,豈不是不識抬舉?不過我想提前對您說,我能答應和您一起去吃飯,說明我拿您當朋友,您也得拿我當朋友。朋友就是朋友,吃頓飯,聊聊天,這沒什麼,除了這個,您不能有別的想法,不能第一次單獨打交道就把我嚇跑了,那樣的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恐怕連朋友都做不成。」薛平想提前給男人打打預防針。
「你想多了,薛平妹妹。我的確拿你當朋友,當小妹妹,只不過初次相遇之後,對你的印象特別好,特別深刻,於是想再找機會一起坐坐。你不要想那麼多,我向你保證,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你絕不會受到任何傷害。請你相信我,薛平妹妹。」曹建輝能說會道。
薛平點點頭。兩人約好下班以後曹建輝開車在廠門外馬路邊等薛平。
薛平進廠門的時候,門衛師傅問她:「那個人是誰呀,神神秘秘的。」薛平說:「是我家老公的親戚。他找王軍問事情,王軍出差了找不到,就來問問我。」
薛平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對門衛師傅撒謊。一直到下班之前,薛平的心一直撲通撲通跳,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