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四場

  歌隊　那邊你的兄弟走來了，被投票判了死刑，還有那皮拉得斯，一切人中最忠誠的，同兄弟一樣的人，支持住那虛弱的肢體，在身旁用心的走著。［203］

  （俄瑞斯忒斯與皮拉得斯同上。）

  厄勒克特拉　啊呀，我給你悲哭，因為我看見你站在墳墓前面，在死人火葬堆的旁邊！又是一個啊呀！我眼裡末次看見你，我的神識昏迷了！

  俄瑞斯忒斯　你住聲吧！停止那些女人們的啼哭，忍受你的定命吧。這是可憐的事，可是無論如何［，我們須得承受這現在的命運］。［204］

  厄勒克特拉　我怎麼能住聲呢？因為我們可憐的人將不再能看見神的陽光了！

  俄瑞斯忒斯　你別〔再〕［205］殺了我！一個可憐的人要死在阿耳戈斯人的手中，那已經夠了，且擱下這現在的災難吧。

  厄勒克特拉　啊，可憐呀你的青春，俄瑞斯忒斯，和你的不時的夭死！你正該活下去的時候卻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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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瑞斯忒斯　憑了神們，請你別叫我喪失男子氣，提起災難來引人落淚呵！

  厄勒克特拉　我們都要死了，我怎麼能不悲嘆我們的惡運呢。因為寶貴的生命在一切的人都是愛惜的呀！

  俄瑞斯忒斯　今天是我們的規定的日子，我們須得來掛好吊頸的繩索，或是拿好磨快的劍呀。

  厄勒克特拉　兄弟，現在你殺了我吧，免得什麼阿耳戈斯人來殺，侮辱了阿伽門農的子女。［206］

  俄瑞斯忒斯　我有了母親的血已經夠了，我不殺你，你還是隨你的意，自己去怎麼樣的死吧。

  厄勒克特拉　那麼辦吧，我總不會落在你的劍的後邊的。——可是現在我多麼願兩手抱住你的頸項呀！

  俄瑞斯忒斯　享受這空虛的悅樂吧，如果在走近了死亡的人，擁抱可以算作享樂。

  厄勒克特拉　啊，最親愛的兄弟，啊，有這對於你姊妹那麼可懷念和最甜蜜的名字的，和她一條心的人！

  俄瑞斯忒斯　啊，你真要使我傷心了！我想要回報你一個親愛的擁抱。可憐的我現在還要害什麼羞呢？啊，姊弟的擁抱，這在我是多麼親愛的一件事呀！在沒有兒女，沒有結婚的床榻的不幸的我們，所有的就只是這些親熱的招呼罷了。［207］

  厄勒克特拉　唉！怎樣可以用同一把劍，如果是可能，殺了我們倆，還用了一具杉樹做的棺材［208］裝了呵！

  俄瑞斯忒斯　那倒是最好的事，可是你看我們那麼缺少朋友，來要求一個共同的墳墓。

  厄勒克特拉　那個懦夫墨涅拉俄斯不曾替你說話，努力救你免死麼，那個出賣我父親的傢伙？

  俄瑞斯忒斯　在他臉上並沒有顯示出來，他只把希望放在王位上，［209］比救助他的朋友還要用心哩！

  但是也罷，且讓我們來勇敢的做去，死得不愧為阿伽門農的兒女。我將把我高貴的品性顯給城邦的人們看，將劍刺進我的心裡。在你也必須同樣的學我的勇敢的行為。

  皮拉得斯，你呢，來給我們的死當作評判員，［210］把我們倆的屍體好好的陳列［211］起來，隨後運了去一同埋葬在我父親的墳邊。——告別了！你看，我將去著手做事了。

  皮拉得斯　且住！我先有一件事要責難於你，你以為你死了之後我還想活著麼？

  俄瑞斯忒斯　為什麼你得同我一起去死呢？

  皮拉得斯　還用問麼？沒有你做朋友，什麼是生活呢？

  俄瑞斯忒斯　你不像我這可憐的人，殺了你的母親呀！

  皮拉得斯　那是我同你一起乾的，我也須得擔受。

  俄瑞斯忒斯　你回到你父親那裡去吧，別同我死了！因為你還有城邦，——在我卻已沒有了，——你有父親的家和財富的巨大港口。為了敬重你的友誼，我許嫁與你的這個不幸的姊妹，可是她不能夠和你結婚了，你去另外娶一個妻子，生育子女吧，你我之間的親戚關係已經不再存在了。但是現在再見了，啊，親愛的朋友，［212］——這卻不是為我們，只是為了你，因為死者是不會相見的了！［213］

  皮拉得斯　你沒有能夠了解我的意思。如果我拋棄了你，只圖得自己無事，離開你去，願那豐饒的地上和光明的天空都不接受我的血吧！［214］因為我與聞殺人，這事我不否認，也是我定了那些計畫，卻為此使你受著懲罰，所以我是應該和你和她一同去死的。因為她，便是你應允給我的那人，［215］我承認是我的妻子。那麼我的話將怎麼說得圓呢，在到了得爾福地方福喀斯的高城的時候，若是我在你不幸之前是你的朋友，現在你不幸之中卻又不是了呢？這是不可能的，這事情正是關係著我呵。但是既然我們都該得死，現在且來商量，叫墨涅拉俄斯怎樣分擔我們的不幸。

  俄瑞斯忒斯　啊，最親愛的朋友，我願先看到這事，隨後再死！

  皮拉得斯　那末聽我的話，暫且停止那劍刺吧。

  俄瑞斯忒斯　我等著，若是我可以報復我的仇人。

  皮拉得斯　現在禁聲！——我對於女人是不大信任的。［216］

  俄瑞斯忒斯　你別怕她們，因為在這裡的都是我們的朋友。

  皮拉得斯　我們去殺了海倫，給墨涅拉俄斯吃個大苦！

  俄瑞斯忒斯　怎麼辦？我是預備著，只要這機會好。

  皮拉得斯　我們用劍殺，她正躲在你的家裡。

  俄瑞斯忒斯　正是。——她正在印封一切東西哩！［217］

  皮拉得斯　她不用再封了，在冥王要她去做新婦［218］之後！

  俄瑞斯忒斯　這怎麼行呢？因為她有著蠻子的［219］侍從呢。

  皮拉得斯　什麼人？佛律癸亞人什麼我才不怕哩。

  俄瑞斯忒斯　那些只是管理鏡子和香膏的人罷了。

  皮拉得斯　怎麼？她把特洛亞的奢風都帶了來麼？

  俄瑞斯忒斯　希臘給她住家還嫌狹小哩！

  皮拉得斯　奴隸不是自由人［220］的對手呵！

  俄瑞斯忒斯　只要這事幹得成，我不怕去死兩回。

  皮拉得斯　我也不怕，我只要給你報了仇。

  俄瑞斯忒斯　你說明這事情，講完你的話吧。

  皮拉得斯　我們走進屋裡去，算是去就死的。

  俄瑞斯忒斯　這我懂得了，但是其餘的還不懂。

  皮拉得斯　我們去對她哭訴我們的景況。

  俄瑞斯忒斯　那末她也將哭泣，心裡卻是高興著。

  皮拉得斯　我們對她也就是那個樣子！［221］

  俄瑞斯忒斯　這之後我們怎麼的去進行爭鬥呢？

  皮拉得斯　我們拿劍來藏在衣服底下。

  俄瑞斯忒斯　但是在殺了侍從們［222］之前怎麼可以殺得她呢？

  皮拉得斯　我們將把他們關在別的房間裡。

  俄瑞斯忒斯　有誰不肯禁聲的，那就非殺不可。

  皮拉得斯　這之後，我們的行為就指示出我們應走的路。［223］

  俄瑞斯忒斯　殺卻海倫，這口令我記得。

  皮拉得斯　你明白了。現在聽聽，我的計畫是正當的。因為如果用劍加在一個更為貞淑的女人身上，那正是不名譽的謀殺，但是現在，她乃是為了整個希臘的緣故去受懲罰，他們的父親她殺害了，他們的兒子她毀滅了，新娘們失掉了丈夫。大家應該歡呼，為神們點起祭火來，給你和我許多祝福，因為我們灑了那惡女人的血。你殺了她，將不再被叫作殺母親的人了，卻將把這拋開了，得到更好的境遇，被人稱為殺那害死多人的海倫的人了。墨涅拉俄斯決不該，決不該幸福，你的父親，你和你的姊妹都去死了，還有你母親——這個我且按下，因為說來不合適，［224］——而他卻占有著你的家堂，他乃是憑了阿伽門農的長槍，搶回了他的妻子的！我決不活著，如果不拔了黑鐵的劍去對付她！若是我們殺不了海倫，我們來把這家放了火，再來死吧。總之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光榮，好好的死或是好好的得救。［225］

  歌隊　廷達瑞俄斯的女兒［226］使她的同類蒙羞，正是該為女人們所痛恨的。

  俄瑞斯忒斯　唉！沒有什麼東西比忠實的朋友更好的了，不論財富，或是威權！一群人拿來與一個高貴的朋友比較，乃是不足齒數的東西。這正是你給我們想出對埃癸斯托斯報仇的辦法，臨著危險你也站在我的旁邊，現在還給我報復敵人的機會，不肯走開。但是我且停止讚美你吧，因為被讚美過了度量，也會覺得煩厭的。無論如何我總得死了，［227］我想用這死傷害我的敵人，報復那些出賣了我的人，那些使我不幸的人也要悲號。我生為阿伽門農的兒子，他配統治希臘，並不是僭王［228］，卻有著神似的力量。我不想辱沒了他，去承受奴隸的死，卻要報復了墨涅拉俄斯，自由人似的咽我的氣。只要能夠辦到一件事，［229］我們就幸福了，如果從哪裡意外的來了救助，我們只殺了人而不被殺。我祈求著這件事，因為我這願望像是空靈的故事，說出來很甜美，不花錢的使得心神愉快的。［230］

  厄勒克特拉　兄弟，我覺得想到了這方法，可以救得你和他，第三個是我自己。

  俄瑞斯忒斯　你說的是神意呵！［231］但是這在哪裡呢？我知道在你心裡是有著智慧的。

  厄勒克特拉　現在你聽著吧，還有你（向皮拉得斯）也注意這裡。

  俄瑞斯忒斯　你說來吧，因為你要說出來好事情來，這就有點兒快樂。

  厄勒克特拉　你知道海倫的女兒麼？不必問了吧。

  俄瑞斯忒斯　我知道，我的母親養育的赫耳彌俄涅。

  厄勒克特拉　她現在往克呂泰涅斯特拉墓前去了。

  俄瑞斯忒斯　去幹什麼事呢？這裡你有什麼希望呢？

  厄勒克特拉　她往我們母親的墓前奠酒去了。

  俄瑞斯忒斯　可是這你所說的怎麼與我們得救有關呢？

  厄勒克特拉　在她回來的時候，把她抓住，當作人質。

  俄瑞斯忒斯　這你所說的給我們三個［232］當作什麼救藥呢？

  厄勒克特拉　若是海倫死了，墨涅拉俄斯想要害你和他和我，——三個朋友就是整個，——你就說要殺赫耳彌俄涅，你須得拔劍擱在那閨女的頸項上。那時墨涅拉俄斯看見海倫倒在血泊里，［233］怕他的女兒被殺死，肯來救你，那末你把那女兒的身體交給她父親，倘若他並不制住怒氣，卻想要殺你，你便割斷了閨女的咽喉。我想他即使起初氣勢很兇，不久他的心腸就會軟化，因為他生來就不是勇敢，也不是猛烈的。我在這裡找到了我們救命的堡壘。我的話就說完了。

  俄瑞斯忒斯　啊，你有著男子的心胸，雖然形體上是個柔弱的女子，你真是更配活著而不是去死呀！——皮拉得斯，這樣一個女人你將要不幸的失掉，或者是活著，得到幸福的結婚。［234］

  皮拉得斯　但願得如此，她到了福喀斯城邦去，享受相當的盛大的婚禮。

  俄瑞斯忒斯　可是赫耳彌俄涅什麼時候回家來呢？你所說的別的事情將很順遂，只要我們能夠抓住了那個壞父親的狗子。［235］

  厄勒克特拉　我想，她總是在這家的近旁了吧，因為那時間的長短算起來是相合的。

  俄瑞斯忒斯　那很好。姊姊厄勒克特拉，你去停留在門前，等候那閨女回來。你看守好，怕的在我們殺人的事完成之前，有什麼他們同黨，或是我們父親的兄弟，先走到家裡來了。那時你通知屋裡的人，敲打門板，或是傳話給裡邊吧。皮拉得斯，我們現在進去，干那最後的一件鬥爭，手裡準備好了刀劍，因為你分擔我的一切苦難。［236］

  啊，父親，住在暗夜的家堂里的，這是你兒子俄瑞斯忒斯在叫你，來幫助這些急需援助的人。因為我為了你不正當的受難，被你的兄弟所出賣，雖然我做的是正當的事，我現在想要抓住他的妻子來殺了，請你來給我們做這件事的助手吧。［237］

  厄勒克特拉　啊，父親，你來吧，如果你在地里聽到了將為了你而死的，你的子女的呼聲！

  皮拉得斯　啊，我的父親的親戚，［238］阿伽門農，聽我的請求，救救你的子女吧。

  俄瑞斯忒斯　我殺了母親，——

  皮拉得斯　我也捏了劍！

  厄勒克特拉　這是我鼓勵他們［239］，解除他們的疑慮的。

  俄瑞斯忒斯　父親呵，都是為了幫助你。

  厄勒克特拉　我也不曾拋棄了你！

  皮拉得斯　你難道不聽見這責難，［240］不來救你的子女麼？

  俄瑞斯忒斯　我用了眼淚給你奠酒了！

  厄勒克特拉　我用了哭聲！

  皮拉得斯　住了！且讓我們幹事去吧。因為假如禱告像投槍似的戳入地下去，那末他會聽到了的。——但是你，啊，先祖宙斯呵，［241］還有神聖的正義女神呵，請把幸運給他和我和她吧，因為我們三個朋友加入一個鬥爭，判決也是一個，應該全都活或都死。［242］

  （俄瑞斯忒斯與皮拉得斯進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