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四場

  （乳母上。）

  乳母　啊，最親愛的朋友們，在這日子裡禍事與禍事是怎麼地接續而來呀！因為我的主母在家裡，我是說赫耳彌俄涅呀，為她的父親所拋棄了，心裡懊悔所做的那些事，計畫想要殺安德洛瑪刻和那小孩，因此要尋死，生怕她的配偶為了這事，會得不名譽的把她轟出這家去，或是殺了她，因為她想謀殺那些不該死的人們。她想要上吊，那些看守著的用人們好不容易才阻止了她，又從她的手裡去拿住那劍，把它拿了下來。她為了那些以前所做的事情那麼地苦惱，她知道做的不對。我呢，朋友們，為的要防止主母上吊，實在疲倦極了，請你們走進屋裡去，阻止她尋死吧，因為新來的人比熟朋友勸解會得更有效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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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隊　我們聽見在屋裡的僕人們的叫喚聲，就是為了你剛才走來告訴我們的這件事。不幸的人，她正為了那可怕的行為表示多麼的苦悶，因為她逃脫了僕人們的手從屋裡奔了出來，急於想要尋死。

  （赫耳彌俄涅奔上。）

  赫耳彌俄涅　啊，呀呀！我將拔我的頭髮，用指甲猛抓〔我的面頰〕！［149］

  乳母　啊，我的兒，你幹什麼？你為什麼毀傷你的身體呢？

  赫耳彌俄涅　唉，唉！去吧，離去我的頭頂，那細紗的披風［150］！

  乳母　孩兒，掩上你的胸脯，系好衣服〔的帶子［151］〕吧。

  赫耳彌俄涅　我為什麼要用衣服掩上我的胸脯呢？我對丈夫所做的事已經明白顯露，隱藏不來了！

  乳母　你為了要謀害你的對手［152］，那麼的苦悶麼？

  赫耳彌俄涅　是呀，我為了我那仇殺的大膽行為而悲嘆呀，於今我在人們的眼裡乃是可詛咒的，可詛咒的人了。

  乳母　你的丈夫會得原諒你的這過失的。

  赫耳彌俄涅　你為什麼從我手裡拿去那短劍的呢？還給我，親愛的朋友，還給我吧，讓我可以插入前胸。你為什麼阻止我上吊的呢？

  乳母　怎麼，難道我讓你那麼發狂下去，以至於死麼？

  赫耳彌俄涅　阿呀，我的運命呀！哪裡是對於我是親愛的火焰［153］呢？哪裡是吊開我可以上去上升到高岩上，〔或是〕海上或與山林中間去死，讓我去死，與死人發生關係吧。

  乳母　你為什麼為這事煩惱呀？天賜的賞罰對於一切的凡人遲早總是會來的。

  赫耳彌俄涅　你拋棄了我，啊父親，你拋棄了我，〔像是〕獨自擱在岸上的〔船〕，也沒有一支海上的槳。［154］他將要殺了我，殺了我，我不能再住在這裡我來做新娘的家裡了。我往哪個神像面前去祈求呢，還是成為一個女奴去跪在女奴的膝前呢？我願從佛提亞地方〔飛去〕，像那藍翅膀的鳥兒［155］，或是松木的船，那是第一隻駛過那藍岩的。［156］

  乳母　孩兒，我不讚許你，你那時對於那特洛亞的女人犯了罪過時的過分行為，也不贊成你現時所懷的過分的恐懼。你的丈夫不會聽了蠻夷的女人的壞話，就會破棄了對你的婚姻關係。因為他娶了你，並非從特洛亞來的俘虜，乃是一個高貴的人的女兒，帶著許多的嫁資，來自並不尋常的幸福的城邦。我的兒，你父親也不會像你所怕的那麼棄捨了你，讓你被逐出這家來。還是進到裡邊去吧，不要在這宮前出現，免得在門前被人家看見了。孩兒，招到人家的恥笑呀。［157］

  歌隊　啊，從別處來的外邦人模樣的生客，快步向著我們走了來了。

  （俄瑞斯忒斯上。）

  俄瑞斯忒斯　女客人們，這裡是阿喀琉斯兒子的住家和王宮麼？

  歌隊　你說的對。但是問這話的你是誰呀？

  俄瑞斯忒斯　我是阿伽門農和克呂泰涅斯特拉的兒子，名叫俄瑞斯忒斯。我是往在多多那地方的宙斯的乩示所［158］去的，來到了佛提亞的時候，我想來尋訪一下我的女親戚，那斯巴達的赫耳彌俄涅，她還活著，境況還好麼，因為她雖然住在離開我們很遠的地方，她於我還是很親愛的。［159］

  赫耳彌俄涅　啊，阿伽門農的兒子，你出現來正是像在暴風雨中船上人所遇著的海港呀，我抱著你的膝〔祈求〕，請你可憐遭逢不幸的我，關於她的境況你是剛才問詢的。我將用我的臂膊，正好像那花彩一樣地纏住了你的膝頭。［160］

  俄瑞斯忒斯　呀！什麼事呀？難道是我錯了，還是我這裡的確看見這家裡的女王，墨涅拉俄斯的女兒麼？

  赫耳彌俄涅　正是她，那個廷達瑞俄斯的女兒海倫［161］在我父親家裡所生的獨一的女兒呀。這是你無須疑惑的。

  俄瑞斯忒斯　啊，醫王福玻斯［162］呵，請你免諸苦難吧！是什麼事呀？你是吃了神人的還是凡人的苦呀？

  赫耳彌俄涅　有的是由於我自己，有的是由於那娶了我的男人，有的是由於什麼神人吧。在各方面我完全完了。

  俄瑞斯忒斯　那麼什麼是一個還未生有子女的女人的不幸呢，除了關於婚姻上的事？

  赫耳彌俄涅　我的苦痛正是這個呀。你啟發得我很好。［163］

  俄瑞斯忒斯　你的丈夫在你之外愛上了什麼別的情婦了呢？

  赫耳彌俄涅　那個俘虜女人，赫克托耳的妻子。

  俄瑞斯忒斯　你說的真是壞事情，一個男人有兩房妻室。

  赫耳彌俄涅　正是如此，因此我是防衛自己的呀。

  俄瑞斯忒斯　你可不是想要收拾那女人，和一般婦女那種辦法麼？

  赫耳彌俄涅　是呀，殺死她和她那私生的兒子。

  俄瑞斯忒斯　殺死了麼？還是有什麼不幸的事情阻止了你呢？

  赫耳彌俄涅　那老珀琉斯，他保護那壞的方面。［164］

  俄瑞斯忒斯　在這謀殺的事情上邊，有誰和你同謀的呢？

  赫耳彌俄涅　我的父親，為了這事從斯巴達走了來。

  俄瑞斯忒斯　怎麼，他在那老人的手裡失敗了麼？

  赫耳彌俄涅　是的，為的敬重〔他的老年〕呀，他走了，獨自撇下了我。

  俄瑞斯忒斯　我懂得了。你是為了你的行為怕你的丈夫吧。

  赫耳彌俄涅　你說的對。因為他有權可以殺我。我有什麼話可說呢？但是我呼喚同族的神宙斯，［165］請求你送我往離這裡愈遠愈好的地方去，或者到我父親的家裡。這些家屋似乎都會發出聲來，驅逐我走，這佛提亞地方也恨著我。若是，在這之前我的丈夫就從福玻斯的乩示所回到家來，他將憑了這最可恥的罪案殺了我，或是把我給他的外室［166］做了奴婢，她以前原是歸我管轄的。

  或者有人會說，「那麼你怎麼犯了這過失呢？」這是那些壞女人［167］走來毀壞我的。她們對我說這樣的話，使我得意起來，「你怎麼讓那最下賤的俘虜女奴留在家裡，合用你的床笫呢？憑了天后［168］，若是在我的家裡，她決不能看著陽光［169］去享受我的床鋪哩！」我聽了這些妖女們［170］的話，她們是狡獪，無賴，巧妙的饒舌家，我就灌滿了愚蠢的思想了。其實我為什麼要去防閒我的丈夫的呢？我有著一切所要的東西：我有很多的財富，是這家裡的主母，我生了兒子是嫡出的，她的呢對於我的兒子卻總是半奴籍的，是私生的罷了。可是決不要，決不要，我重複地說，叫一個有思想的男人，家裡有著妻子的，讓女人們走進家裡去找他的妻子，因為她們只是教人壞事情的。有的為了私利，幫助去破壞婚姻，有的是自己做錯了事，想要別人和她同病，有的許多人乃是為了淫佚，因此她們毒害了男人的家庭。所以你們要用了直閂橫閂［171］關好了家中的門戶，因為那些女人們進門來做不出什麼好事，只做出許多壞事情罷了。［172］

  歌隊　你對於你的同性［173］說話太過了。這件事在你可以被人原諒，但總之女人對於女人們的毛病是應該彌縫過去的。

  俄瑞斯忒斯　這是個聰明的人物，他教訓凡人去聽對方的說話。［174］我知道這家裡的糾紛，你和那赫克托耳的妻子的爭鬥，我看守等候著，看你是否留在這裡，或是因為恐怕那俘虜女人的緣故，想要永遠脫離了這個家庭。

  我來這裡，並不是遵從了你的通信，［175］但是假如你許可我這麼說，有如你剛才許可了我似地，乃是想來把你從這家裡帶走的。因為你本來是我的，在你因了你父親的卑劣和這男人同居之前，你父親在進到特洛亞以前的時候就將你給了我，可是後來又把你應許了現在娶了你的人，只要他打下了特洛亞的城。隨後阿喀琉斯的兒子回家來了，那時，我饒恕了你的父親，只是請求那人［176］放棄了同你結婚的事，我告訴他過去我所承受以及現今的患難，說我只可從親戚中間娶妻，但從外邊卻絕不容易，因為我是逃出家鄉，像現在似的是一個在逃的流亡人。可是他很是無禮的罵我，說到我母親的流血和那血眼的女神們［177］。

  我因了家難正是地位沒落，雖是非常心痛，卻忍受了不幸，失掉了你這門婚姻，不情願的走了出來，現在你的時運既已逆轉了，你落在不幸中間，沒有辦法的時候，我將引你離開這家，交給你父親的手裡。因為親屬的力量是偉大的，在患難之中沒有東西可以勝過家族的感情。［178］

  赫耳彌俄涅　我的婚姻那將由我的父親來照管，不是我可以決定得的。但是請你趕快帶我離開了這家，怕得在我走掉之前我的丈夫回到家來，或者珀琉斯得知我逃出了他兒子的家，會得騎了快馬要來追趕的。

  俄瑞斯忒斯　你別怕那老人的手，也不要怕懼阿喀琉斯的兒子吧，雖是他對我那麼的無禮。因為已經由這手裝好了那殺人的機構，結上再也解不開的繩索，這我現在且不先說，在完成了的時候，得爾福的岩石會得知道的。［179］若是我的皮托地方的槍友［180］遵守他們的誓約，那麼這殺母的人［181］將要教他知道沒有別人可以娶你，你乃是我所應得的〔妻子〕。他將受到報應［182］，去向大王福玻斯要求賠償他父親的死，雖然他已對神服罪，這改悔也救不了他。因了那〔神的憤怒〕和我〔所散布〕的讒毀的緣故，他將不得好死，也將知道了我的仇恨了吧。因為神顛復他的敵人的時運，不許他們有高慢的心思。

  （俄瑞忒斯與赫耳彌俄涅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