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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三載為千秋

2024-09-19 03:54:13 作者: 花下一壺酒

  北海羅酆山以南五百里的海面上,酆都新王墨千秋與人族楚元宵之間的對弈,棋局開盤不過七八子,那位長相俊美的墨大先生就先一步出爾反爾,直接將孤身赴會的楚元宵圍在了重重伏兵之間。

  形勢緊要,劍拔弩張。

  楚元宵對於墨千秋這個突如其來的十面埋伏,似乎並不意外,反倒笑著說了一句,看誰的準備更周全。

  墨千秋看著年輕人這個反應,又看了眼更南一側的海面,只可惜那裡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出現。

  這位墨大先生看到這個場景,先是有些訝異,隨後又突然皺了皺眉頭,「虛張聲勢?我覺得你應該沒有這種無聊的習慣才對。」

  楚元宵聞言聳了聳肩,笑道:「見到大先生如此之大的陣仗,學生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總要裝腔作勢給自己壯壯膽的嘛!」

  墨千秋被年輕人這個突如其來的玩笑給逗樂了,「這種動輒生死的境地,如你這樣油腔滑調可不是個什麼好做派,想來也不該是你那幾位先生教給你的習慣吧?」

  

  楚元宵笑著點了點頭,「各位先生都是好先生,只是我這個當學生的學藝不精,實在不太愛學那些繁文縟節,禮制規矩。」

  墨千秋聞言不置可否笑了笑,「在我看來,學不學規矩不是最重要的,有些人學了等於沒學,有些人無師自通,有沒有禮數是早就定好了的。」

  墨千秋再次看了眼年輕人背後那一片空空如也的海面,隱約覺得好像是哪裡不太對,微微皺了皺眉頭,不解道:「按理說你不應該是一個人來此才對,九洲人族心心念念攢出來的第二個三徑同修,難道就真讓你孤身犯險了?」

  「天下大勢很多時候都不取決於某一個人,學生雖然運氣還成,但也沒到非我不可的地步嘛。」楚元宵一邊說話一邊又搖了搖頭,「大先生處心積慮把棋局放在此處,不就是要打人族聯軍的埋伏?學生不才,但也不能真叫大先生如願不是?」

  墨千秋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年輕人,突然搖頭道:「既然如此,那想必你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我要是太客氣,恐怕還有些對不住你這孤身赴險的膽量!」

  話音未落,墨千秋抬起一隻手,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一枚瑩白如玉的棋子,直接朝著對面的年輕人點了過去。

  短短一張棋盤的距離,那枚白色棋子在眨眼間迎風暴漲,瞬間如斗,直接朝著年輕人的面門砸了過去。

  天地間魔氣滾滾,風雷乍起,那一枚白子在一瞬間竟然不合常理帶上了雷電之力,氣勢滔天!

  楚元宵眼見對方動手也不廢話,掛在腰間的長劍七里河瞬間出鞘,一劍上撩,直接將那枚棋子一分為二朝著兩邊飛了出去,但那一劍的劍光仍舊不止,一道劍氣如同豎起的半月朝著墨千秋的面門斬了過去。

  墨千秋先前遞出棋子的雙指一直沒有收回,就靜靜停在身前半空中,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就等著這道劍氣一樣,剛剛好就擋在劍氣前沖的路徑上,順理成章將那道猶如實質的劍氣夾在了雙指之間!

  雙方這一手換招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那道劍氣被崩碎之後,雙方都沒有再立刻出手,雖然先前這兩招聲勢都不算小,但是雙方之間的那張棋盤,也包括盤中落子,都不曾受到影響,原模原樣擺在原地

  墨千秋看著對面依舊面色平靜的年輕人,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情緒起伏,不免有些意外,「我還是不太明白,你這個鎮定自若的底氣到底是從哪裡來的,身陷重圍又無援軍,你當真就不怕死到了這個地步?」

  楚元宵沒有立刻回答,手腕一擰,只出了一劍的長劍七里河順勢歸鞘,他這才抬頭看著墨千秋,卻換了個另外的話題,「學生此來,除了與大先生手談一局,有些事也想求個謎底,不知大先生可願開誠解惑?」

  墨千秋聽著年輕人的問題,想了想也沒有再繼續動手,順勢撈起一枚白子又開始續上前面的對弈,「當初在鹽官鎮時,金釵洲那對刻意針對你的母子,確實是我的安排。」

  楚元宵點了點頭,「那麼學生有兩個問題想問,第一是為什麼是我?按理說在那之前,我應該不顯眼才對吧?」

  墨千秋聞言一笑,「四大王府之首的石磯洲楚王府,因為你而分成了兩派,數十萬里迢迢從石磯洲跑到禮官洲,一邊護著你,一邊要殺你,結果最後你還被鹽官大陣的鎮守之一帶回了小鎮,這樣都不夠顯眼的話,你覺得還有更顯眼的人物?」

  年輕人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又道:「那第二個問題,那位鄭夫人為何會死在涼州邊界?也是大先生麾下動的手?」

  「是,也不是。」墨千秋看了眼面前的棋盤,隨後抬頭看著年輕人道:「動手的人並非出自我的授意,但跟我是有些關係的,他之所以下手殺人,目的不過是想讓你與水岫湖結仇更深,保不齊就能在你的江湖路上多添幾道劫數。」

  「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動手之前,大概是沒有料到海妖一脈會出手搶奪金釵洲,那座水岫湖中修士,十之七八也都成了海妖一脈大軍的軍糧血食。」

  楚元宵始終沒有說話,靜靜聽著對面這位開誠布公揭露謎底。

  片刻之後,楚元宵想了想又道:「我家那兩位老頭先後莫名離世,按理說在當年的鹽官鎮那個地方,鎮守聖人莫名身死這種事不應該發生才對,不知道有沒有大先生的手筆?」

  「那兩位老先生的事情比較複雜。」墨千秋此刻當真是有問必答,沒有任何遮遮掩掩的意思,「撿了你回小鎮的楚老先生之死,我並未插手,不過事情的始末我大略還是知道一些的,那位老先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赴死。」

  「為何?」對面這個回答讓年輕人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解。

  「你那位崔先生後來猜到的一些事,那位楚老先生很早就猜到了,但儒門與墨門向來不睦,他大概是不太樂意讓儒門撿漏,也不希望諸子論道的結局是儒門勝出,所以才會在遇上某些有心人的伏殺時引頸就戮…」

  墨千秋話說一半看了眼年輕人,隨後又長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有些感嘆,「按我的猜測,那位老先生大概是希望能通過此舉,給你一個走上霸道的理由,畢竟心懷怨憤的人,想要講仁義就不太容易。」

  楚元宵聽見這個結論,一時間有些難言,表情也變得很複雜。

  那個老人還活著的時候,確實很愛念叨諸如「讀書沒個屁用,還不如種幾畝薄田來得安穩」一類的話,楚元宵後來知道那個老頭曾是墨家聖人之後,其實也有些理解他會說這種話的原因。

  但楚元宵從未曾想過,那個酒糟鼻老頭竟然會為了道爭兩個字,不惜直接搭上自己的命來賭儒門輸…

  墨門向來主張兼愛尚同,看不上儒門那一套說法,這是天下共知的事情,但楚元宵怎麼都想不到,那個酒糟鼻老頭竟然會寧願以死押法家勝出,也不希望儒門成為最後的贏家。

  這種不惜赴死的舉動,都不好說他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墨千秋看著年輕人那個複雜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感同身受一樣嘆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以為一死會有用,結果才隔了幾天,就被那位打更的梁老先生給改了走向…」

  兩人此刻一邊翻舊帳,一邊落子不停,墨千秋繼續看著棋盤上的棋路走勢,緩緩道:「還記得當初在五方亭,我曾問心於你,結果你給我的回答是你感激於那些曾救過你命,或是施以援手的所有人。」

  他突然輕笑著搖了搖頭,「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那位楚老先生以命賭局的做法,算是白費了,可能還不太值。」

  楚元宵聽到這裡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他這一路上遇見了那麼多人,幾乎每個人都有一些目的在身上,精心籌謀,算來算去,到最後就只為了兩件事,諸子道爭和天下大勢。

  這種處處都是算計的做法,實打實身處最中心的年輕人有些心累。

  沉默片刻,心緒複雜的年輕人也沒再繼續多想,看著墨千秋又道:「那梁老頭又是怎麼一回事?」

  對面那位酆都新主手下動作微微頓了頓,「前後兩位小鎮打更人之間是什麼關係,你知道嗎?」

  這話倒是讓楚元宵一愣,因為沒有任何人曾跟他提過,那兩人之間還有什麼關係,就連那個邋遢漢子侯君臣自己都沒說過。

  墨千秋看著年輕人一臉疑惑,突然笑了笑,「那位梁先生之所以出手救你,一是為了還三教收留那位侯少府的人情,二是也想賣一個好處給你,以便將來你真正有所建樹的時候,也能照料那位侯少府一二。」

  「只是那位侯少府確實是個強人,一邊領了他師父的衣缽和情分,一邊卻始終沒有在你面前挑明過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大概就是不想把寄人籬下的那口飯吃到底,當真也算是一身傲骨了。」

  墨千秋本是出身魔族,所以天生對人族這些講情分講義氣的做法不是很認同,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某些人的舉動表達敬意,畢竟有些人即便看起來很愚魯,但那一份咬定青山的堅持屬實讓人傾佩。

  那個酒糟鼻楚老頭是如此,後來的老更夫梁老頭也是如此,再後來的邋遢漢子侯君臣亦是如此。

  「東海傲來國在很多年前一直與萬妖朝有故交,陸地妖族封於雲夢澤之後,神侯府手中一直有一把雲夢澤那座世界之門的鑰匙,當年的神侯府之所以一朝被屠滅,就是海妖一脈所為,意圖搶奪那把鑰匙接引萬妖朝出世,裡應外合掀翻九洲人族。」

  墨千秋這一次並沒有等年輕人發問,自己開始翻某些舊故事的底,「只可惜海妖一脈寧願冒著提前暴露的風險去殺人搶物,到最後卻只是屠滅了神侯府一門,而那位少府主卻早早帶著鑰匙離開了東海,雙方連個罩面都沒打。」

  「所以老猴子到最後都不知道是誰屠了神侯府滿門?」

  楚元宵聽著墨千秋的舊故事,想了想之後問了這麼一句算是個求證,因為如果侯君臣知道是海妖一脈動的手,那麼後來的金釵洲一役,九洲人族也不至於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墨千秋聞言點了點頭,「神侯府當年那位府主預感到了那把鑰匙可能會招來禍患,所以提前一步連人帶物騙出了府門送往九洲,成功讓海妖一脈撲了個空,但留守神侯府的那些人則選擇了死戰到底,最後是一個活口都沒留。」

  楚元宵到這一刻,終於才將所有事都連到了一起,壓在心湖之中的太多疑惑都算是有了個交代,所以此刻年輕人緩緩抬手,朝著對面那位墨大先生拱手一禮,道:「多年疑慮終有謎底,學生謝過大先生坦誠相告。」

  墨千秋隨意擺了擺手,「我原本以為你還會問更多的問題,但你卻只翻了當初發生在那座小鎮的一些舊故事…如此看來,其他的事你都有著落了?」

  年輕人笑了笑,「八九不離十。」

  「不錯。」墨千秋笑著點了點頭,「如此看來,你倒是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聰明一些,也不枉我處心積慮順水推舟送你上青雲。」

  楚元宵笑了笑,「以前總覺得很多事都太巧合,但不是很理解為何會如此蹊蹺,直到我在承雲帝國長安城,見識了道門那位三掌教的一氣化三清之後,才終於有了些猜測。」

  他看了眼對面那位面上笑意越來越盛的魔族文士,好奇道:「只是不知道,墨大先生到底送了多少分身入我人族九洲?」

  墨千秋突然有些恍然,搖著頭笑了笑有些感嘆道:「所以你前面問我的那些問題,是為了驗證你的猜測對與不對?」

  年輕人點了點頭,再次拱手抱拳,道:「還是要感謝大先生坦誠相告,既是解惑,也是驗證,一舉兩得。」

  「那不知道你現在猜出來了幾個是分身?」墨千秋也不在意被對方猜出老底,反倒是笑著反問了一句。

  楚元宵聞言微微皺了皺眉,低頭思索了一瞬後開始數數,只是面上表情有些複雜。

  「最明顯的應該是中土涿鹿州的那一位,之後是風雪樓之主魏臣…」

  魔道祖師爺本身帶了「魔道」二字,如果要猜誰是分身,自然就是他的嫌疑最大。

  至於魏臣這個人,楚元宵在沒有猜到分身一事之前,一直不是很明白那個奇奇怪怪的傢伙為什麼會是那個樣子?

  當初在龍池洲薑蓉國境內,一行四人被龍泉渡口的追兵堵在了半道上,結果那個一直都沒有修為的蒙眼年輕人突然就來了一手殺人技,當著楚元宵他們的面上演了一出「三徑同修」,但當楚元宵問他的時候,他卻還是說他不會修行。

  後來在白雲劍山上,同樣還是那個蒙眼年輕人,一出手就直接把造反的魏文侯一群人直接送到了還在死戰的金釵洲,直接丟在了兩軍對峙的戰場陣前。

  這種不合常理的事,在楚元宵這裡一直是個解不開的迷,直到他在長安城頭見過了道門的「一氣化三清」,才算是終於有了個解釋,也所以才會在此刻拿來試探墨千秋。

  楚元宵猜測了兩個人之後,抬頭見墨千秋一臉笑意也不說對不對,他就又開始繼續往下猜,「諸子之一的陰陽家一脈應該也有一個,但學生不知道具體是誰。」

  墨千秋笑了笑,「還有呢?你就只猜到了這三個?」

  楚元宵在這一瞬間有些沉默,面色也有些複雜。

  墨千秋看著年輕人的表情,不由地哈哈一樂,「你從先前見到我開始,始終在自稱『學生』,你可別說這是想跟我攀交情,所以才故意如此的。」

  「你們儒門有句話,叫『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你既然猜到了,又何必不敢承認呢?」

  楚元宵聞言,臉色變得更加複雜,因為墨千秋這段話,已經等於是直接肯定了他不願意說出口的那個猜測。

  墨千秋看著不說話的年輕人,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嘉會難再遇,三載為千秋。」

  楚元宵神色更加複雜,「學生走了一趟江湖路,到頭來發現全被大先生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種無所不在的算計,確實讓學生有些不寒而慄。」

  對面那位墨大先生笑了笑,「其實也不能全算作我的籌謀算計,我只不過是借著諸子道爭隨行就市,順水推舟。人間九洲四海被扣在碗底擔驚受怕太多年了,不做一些處心積慮的準備,實在是不敢保證這天下還能等得到下一個一萬年。」

  這一刻,兩人之間的棋局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走到了末尾,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個點位,黑白交錯,星羅棋布,幾乎已經占滿了全盤。

  楚元宵低頭看了眼棋盤上的局勢,又看了眼棋盤兩側的兩隻棋奩,黑子還剩了最後一枚,而白子則少了一枚。

  墨千秋棋奩中少了的那一枚,正好是先前被楚元宵一劍兩斷的那一枚白子。

  墨千秋看了眼棋奩,隨後又看了眼棋盤上僅剩的那兩處空缺點位,剛好就是贏棋短了一手,他抬頭看了眼對面的年輕人,搖頭笑道:「大道周天三百六,少了一枚就剛好是你的勝負手,這也算是天意如此了。」

  楚元宵緩緩搖了搖頭,並未伸手去取那僅剩的一枚黑子,而是抬頭看了眼對面的那位白衣大先生,「大先生有意相讓,學生勝之不武。」

  墨千秋搖了搖頭,不以為意道:「棋盤之上再如何機關算盡,到最後相比於天下之爭,也仍不過是小道而已。」

  「我今日之所以為你解惑,不過是希望你能心無掛礙,好好應對接下來的這一戰,但如果你不夠盡心盡力,那麼即便是棋盤上你贏了,但你最後還是一樣會死!」

  楚元宵聞言沉默了一瞬,隨後緩緩從棋盤邊站起身來,後退兩步站定,恭恭敬敬朝著對面那位大先生行了個弟子禮。

  「學生楚元宵,請大先生賜教!」

  羅酆山以南五百里的海面上和天幕處,魔鬼兩族構建而來的無數大軍,因為年輕人的這一句賜教,緩緩拉開陣勢將那座雲頭重重包圍其中。

  旌旗獵獵,人頭攢動,凶焰滔天。

  楚元宵一言過後不再說話,只是手腕一翻就如同一座行走的武庫一樣,將一大堆刀劍全掏了出來佩戴在身,桃木劍與長劍萬年背在身後,腰間一側是那把連通四瀆之一的七里河,另一側則是繡春刀。

  墨千秋依舊坐在棋盤一側沒有起身,看著年輕人在一剎那間背了這麼一大堆刀劍在身,不由微微挑了挑眉,說到底也不過是一雙手而已,掏這麼多家當出來,也不知道是為了嚇唬人還是如何?

  楚元宵並未在意那位墨大先生的古怪眼神,扭轉腰身看了眼身後雲頭上那一大堆堵路的酆都魔修,隨後再回去看了眼酆都的方向,然後毫不猶豫微微彎腰拉開架勢,雙手分別按在了腰間一刀一劍的握柄上。

  殘影緩緩消散,刀劍在手的楚元宵毫無猶豫直接與那位坐著沒動的墨大先生擦肩而過,一瞬間沒入了他背後的那一片軍容嚴整的酆都萬軍之中。

  劍光四溢,刀氣縱橫,年輕人一身黑衫輾轉騰挪,在那片緩緩轉動起來的酆都軍陣之中左衝右突,所過之處留了一地屍首。

  酆都新王墨千秋對此不以為意,他本就是魔族出身,死幾個同類對他而言並無太多感觸,只是靜靜看著棋盤上那兩處並未按下棋子的空白點位,久久沒有說話。

  殺伐還在繼續,不斷有魔鬼兩族的軍陣修士被那一堆刀劍斬中,然後身死道消落地成屍,但緊接著就會有後方的修士重新衝上來,補全空缺,以防那個人族年輕人破圍而出。

  墨千秋對此不聞不問,任憑身後殺聲四起。

  片刻之後,他突然抬手在棋盤上方,手腕一擰隔空一握,原本被楚元宵一劍劈成兩半的那枚白子,一左一右從兩側倒飛而回落進了那隻微微張開的拳頭之中,下一刻便重新合而為一,完整如初。

  重新拿回了那枚白子的墨千秋輕聲一笑,「說到底,孤勇還是敵不過萬眾一心,萬人敵也總有力竭的那一刻,你若只是想憑几把刀劍就能通過我的考校,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與其放水讓你通過戰陣,還不如直接打死你,也免得將來被人嘲笑說九洲四海心心念念就拼出來這麼一個廢物!」

  說罷,他抬頭看了眼棋盤對面那一排寂靜無聲的魔修。

  這些人原本是堵在楚元宵身後的,但是當那個年輕人沖入棋盤北側的戰陣後,他們就成了場邊壓陣的閒人。

  那些魔修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聲,但在墨千秋抬眼的那一刻,他們立刻便如有默契從雲頭動手,一步步朝著那個橫衝直撞的年輕人沖了過去!

  楚元宵手提刀劍,抽空看了眼那些直衝而來的魔修,面無表情繼續在酆都軍陣之中橫衝直撞。

  這一場架打了整整大半天的功夫,那座酆都魔鬼兩族聯軍構建出來的大陣,從成型的那一刻就不是為了將那個人族年輕人立斬於軍前,而是像磨盤一樣不斷消磨他的銳氣,直到他力竭身死,碾為齏粉!

  某一刻,一身靈氣修為終於告罄的楚元宵,手握刀劍單膝跪地,立身於一座占地極光的屍山之上,繡春刀插在身前某個已死的魔修屍身上用以借力,以保證年輕人不會直接倒下去。

  從先前楚元宵動手的那一刻開始,坐在棋盤邊始終不曾回頭的墨千秋,在這一刻終於回身看了眼那個力竭的年輕人,表情似乎是有些複雜。

  楚元宵殺人的這大半天裡,墨千秋一直在等待著他的援軍到來,因為他始終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敢真的不留任何後手,單刀赴會。

  但是磨盤轉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對面的九洲人族卻還是不曾有一兵一卒出現在北海地界,那麼有些結論也就不言而喻了。

  「既然你非得要一個人來跟我整個羅酆山拼命,那麼我也沒有放你離開的必要,你想尋死也隨你,總好過將來給人間丟人。」

  墨千秋話音落下,軍陣中圍在那座屍山周圍的魔鬼大軍立刻蜂擁而上,他們都已經磨死了太多同袍,此刻恨不能直接將那個人族年輕人生吞活剝。

  楚元宵並未理會墨千秋的話音,只是在那些魔修和鬼修怪叫著衝上來的那一刻,他始終背在背上不曾動過的桃木劍和長劍萬年順勢脫殼而出。

  如當初高陽城雲頭上的長劍青蓮一樣,兩劍合璧,在那座屍山周圍劃出來一大片圓圈,將所有越線的魔修和鬼修全給穿了個透心涼,無人可越雷池一步!

  墨千秋見狀微微挑了挑眉,靈氣不夠就拿精神力來湊,可你又有多少家底能用?

  三徑同修確實霸道,但還是逃不過被磨死的下場!

  光陰如流水,那座軍陣磨盤無休無止地輪轉下去,將那個人族年輕人圍在中間不斷消磨,直到楚元宵那屬於九境神人的精神力也將要告罄,徹底被吞噬的結局已然近在眼前。

  墨千秋緩緩抬起一隻手,那枚復原如初的白子就在雙指之間,即將要落在棋盤上那處勝負手的那一刻,這位墨大先生卻突然微微頓了頓,驀然回首看了眼北方五百里外的酆都方向。

  羅酆山上那座通幽大陣,在某一刻突然開始運轉。

  一聲嘹亮的大笑聲響徹整座羅酆山,借著某些人的仙家手段助力,成功傳到了五百里外的戰陣之間。

  「姓楚的,小舅子李璟幸不辱命,終於領著我大行台的邊軍來救場了,只是不知道你還活著沒?」

  一直在等著對方援軍到來的墨大先生,在此刻突然發現,這一場對弈尚未終局,而他才拿到手不久的羅酆山,卻突然易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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