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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黑衣殺人

2024-09-19 03:44:35 作者: 花下一壺酒

  隴右涼州隸屬的承雲帝國,位於九洲西北的禮官洲的中部地帶,自鹽官鎮離開的水岫湖一行三人,要回返東南金釵洲就需要從涼州一路南下,去往禮官洲東南位置的海岸邊,那裡有一座名為「長風」的跨洲渡口,在那裡搭乘跨洲渡船一路飄洋過海繞過位於九洲中心位置的中土神洲,在九洲最南端的楠溪洲北岸停靠一站,隨後再轉乘渡船東行才能到達東南金釵洲。

  山海相隔數十萬里,天高地闊,山遙路遠。

  練氣九境的仙人鄭醇柔帶著兒子柯玉贄和那個姓辛得年邁老僕,自打離開鹽官鎮東行之後,不知是歸心似箭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一路上幾乎一直是疾行趕路少有停歇,僅僅才一天的光景就已經走出了數千里地的行程。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一天走出這麼多的路程幾於天方夜譚,可對於這位修為已達到仙人地步的鄭夫人而言,卻完全不是難事,雖說她還要帶上兩個不會飛的同伴,也無非就是再掏出一件可用作飛行趕路的法器而已,這對於家大業大的水岫湖而言,當真不算難事。

  仙家修行的法門在這片天地間傳承已遠超萬年,總有許多山巔宗門流派在培養不出來高階戰力之後,就會選擇別開生面另闢蹊徑,轉向其他的修行行當,比如煉器一脈,又或者是符籙一脈,雖然各自用途不一,但只要做的好,也一樣能混得風生水起。

  

  這跟當初柯玉贄初到朱氏大宅時,與那個小胖子朱禛說過的話有些類似,拳頭不夠大也可以靠掙錢來買拳頭,結果還是一樣的少有人敢惹,而且此類門路只要做的好,還是會有很多外姓人求上門來,只為了討一個情面,修行也是做生意,只要交友廣泛到了一定的地步,旁人在想打一打你的主意之前,就得好好掂量一翻。

  萬水千山,殊途同歸。

  當然,天下間真正頂尖的高手握在手裡的兵器法寶,大多都會首選自行煉製,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得心應手,用旁人已經煉好的,雖然很方便,但未必趁手也不放心,只是事實無絕對,還是總有人不願意研究,又或者沒機會鑽研此類法門,於是這做買賣的路也就能走得通了。

  煉器與符籙,二者有些類似,但並不完全一樣。

  煉器主要是以法器為主,九洲之內通行最多的法器,大概要數作為儲物法寶的須彌芥子,這個名稱的由來最早是出自一樁佛門公案,其中道理自有分說,除此之外,次一等多的就比如此時鄭夫人用到的這類趕路法器,再有就比如兵器類的刀槍劍戟等等,以及一些陣法類的寶物,很多仙門出產的陣法類的法器雖比不得鹽官大陣一樣,有那個底蘊涉及到太過深刻的諸子百家高深學問,但也能做到一些波雲詭譎的仙家手段,當然除此之外也還會有一些偏門的煉器手段,不能算是九洲之內的仙家大宗正派光明正大放在明面上的路數,但暗地裡用的人也不少。

  符籙一派跟煉器又不太一樣,方法往簡單了說就是施展周身靈力,混合硃砂符水,刻陣於小小的一方符紙上,用的好就能戰力彪炳,這也是符籙一脈比較主流的脈絡,其中做得極好的,就比如道門一脈旗下大宗之一的龍虎山天師府,左手符籙,右手雷法,降妖伏魔的本事令天下側目多年,這個能耐想打個架的話,自然也是不在話下的!但除了這一種主流脈絡之外,也還有一些其他類型的以符籙為生的山上宗門,他們可能不如前者那般善於爭鬥,打架的本事一般般,可在另外一些門路上來說,畫符的本事就絕對可謂是不遑多讓了,吃飯喝水,貼符點靈,飛天遁地,趕路修行,方方面面,各有千秋。

  鄭夫人此次掏出來的這枚法器,就是前者煉器一脈造出來的寶物之一,這法器造形如小舟,遇風暴漲可作飛渡,內里灌以仙家修為便可日行千里,是屬於趕路法器中比較上乘好用的一種,雖不像那跨洲渡船一樣,可以達到越海連洲的地步,但僅在一洲之內趕路的話,比之單靠仙家修士自己飛行,還是要省力很多的,尤其是像如今這樣還要帶人的時候。

  這枚飛舟是當年金釵洲鄭氏為自家閨女出嫁水岫湖預備的隨行嫁妝之一,出自金釵洲煉器大宗拾林山,價格不菲,一物難求!鄭氏當年大概也是有嫁女高攀了水岫湖的想法,進而有了一些得想辦法充一充門面的心思,於是為此費力拖關係找門路,千辛萬苦找上了拾林宗負責宗門錢財流水的司庫長老,又搭進去市價一倍半的錢財,這才買回來這麼一件。

  當然這可能跟當年的金釵洲鄭氏門楣不算很高的原因有關,以現如今這位鄭夫人堂堂九境仙人的分量,再跟那拾林山談買賣應該就不至於如此這般的艱難了,說不得那拾林山還得給個面子賤賣一二也說不準。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再回頭看當年鄭氏那樁多花了錢的買賣做得算不算虧本,就是見仁見智了。

  鄭夫人駕馭飛舟日行數千里,一路南下剛出涼州,進了隔壁狄州的地界不遠,就在舟上母子二人有說有笑之際,一道明晃晃銳利無匹的劍光,突兀地從這艘離地近千丈的飛舟側前方地面上拔地而起,絲毫不給三人反應的時間,轉瞬便至,直斬飛舟!

  劍光來的太快,饒是以鄭夫人練氣九境的修為,都略微有些措手不及,她幾乎是下意識外放了一身靈氣修為,卻也只來得及護住船體未被一劍劈碎,但船上屬於煉器的陣紋還是被斬斷了不少!

  眼見飛舟避無可避無法飛行開始往地面墜落,鄭夫人雖有些心痛但也無可奈何,這位見多識廣的水岫湖主母心裡清楚,自己三人只能依舊坐在船中,等著下墜到一定高度離地不遠之後,才能收了法器自行落地,若是此時在離地千丈處就貿貿然收了飛舟,她就必然得分神去顧著另外兩個不會飛的同伴,彼時地上那人若再來一劍,那他們三人恐怕都得喪命於此!

  不過,即便是有這飛舟打底,下墜時的失重感對於不會飛的人而言依舊並不好受,少宗主柯玉贄在飛舟受損後開始自雲端跌落的那一瞬間就渾身緊繃,隨著不斷下墜的過程,額頭上也已經見了汗,不過他倒也還算鎮定,不見太多慌亂,咬緊牙關先看了眼母親一臉凝重的表情,隨後唇角有些哆嗦地開口問道:「這是劍修?難不成是西河劍宗?」

  飛舟另一側,一邊分神防備著地面劍氣,又要顧著飛舟下墜的鄭夫人同樣也眉頭緊鎖,聞言並未回頭,也沒有看人,目光死死盯著地面上那一大片的長勢茂密的叢林,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好說,但看這手段,應該是劍修無疑!」

  柯玉贄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沒有說話,一連串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此行西北禮官洲,來的時候除了住店休憩和在渡口搭船外,其他時候他們都沒有與外人接觸,更沒有結怨,有腦子的江湖中人走江湖都要明白一個道理,因為你保不齊迎面撞上的會是何許人,故而低調行事基本等於是江湖共識。

  到了鹽官鎮之後,雖然他一直都表現得很囂張,但那不過是為了完成自家宗門與某個手眼通天的神秘勢力之間的一筆買賣交易,最終的目的就是讓水岫湖可以無驚無險地從五品上順利晉入四品,所以他雖然面上紈絝跋扈,但到底還是留了些心眼,一共到頭也就得罪了三個人而已……或者也可以說是四個,但嚴格來說,那最後一個並不算是他得罪的,而是那樁買賣必須要付的代價。

  至於眼前的這道劫數,坐鎮那座小鎮的聖人為此插手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一貫講求光明正大,那麼剩下的最多可能就是那三個人中的某一個,那個白衣姑娘李玉瑤背靠西河劍宗,恰好又是劍修,自然是可能性最大的,朱禛那一家子算是個有些小錢的人家,買兇殺人的可能性也有,但他們似乎沒有這麼做的理由,而那個泥腿子則不過是無依無靠的野草一根,求人救命還得拿他手裡那把刀,去買一次旁人出手的機會,可能性自然應該是最小的……

  但就在這個念頭閃現的一瞬間,柯玉贄不知為何,莫名地想起了他當初的某個猜測,那個泥腿子當時之所以底氣十足當面挑釁,說不準是因其背後有人尚未露面……

  除此之外,水岫湖在山上山下江湖山巔的舊有仇家一路尾隨至此,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他們三人在來時一路平安順遂,偏偏是在歸途之上,又是剛出涼州地界,此人動手的地方選的如此微妙,就很有嚼頭,反其道而行,嫁禍於人?

  可是江湖人之間結了仇,又有本事有膽量正面報仇的,大多都必然會是當面動手,之所以會如此,為的既是報仇也是揚名,可眼前這一幕又著實不太像是仙家做派……有底氣面對九境仙人,為何還要如此鬼鬼祟祟?尤其還是一位劍修?

  天下間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說法,「和尚勸人的經,道士捉妖的符,儒生罵人的嘴,劍修殺人的劍」,有人給這個說法取了個名字叫作四大惹不起,這其中的前三樣很顯然是給了那唯三座站在一品仙家行列的頂尖山門,唯有第四樣是獨獨給了一類人,劍修的名聲有多霸道,可見一斑!

  這個名聲也不光是因為劍修殺力極高,還因為劍修做事的風格,如果問這個天下中誰做事最喜歡直來直去和最不講情面,那麼劍修說自己第二,就沒人能有本事當上第一!

  就是手握這樣一個響亮名聲的劍修,今日卻在這狄洲地界上來了這麼一出設伏偷襲的戲碼,也算得上是難得一見了。

  ……

  但不管柯玉贄如何思量,那枚受損的飛舟都以極快的速度墜落地面,直到離地數丈之內,鄭夫人才敢收了法器,三人各憑本事自行落地。

  微妙的是,在他們這一整個落地的過程里,先前在地面上的那個突兀出手的劍修,並沒有如三人擔心的一樣乘人之危再度出手,這看起來倒是很劍修,但很出三人意料。

  雙腳平穩落地的鄭夫人心下大安,看了眼身旁同樣平安落地的兩人,以眼神示意二人靠近到她身邊來,隨後環視了一圈周圍那一片茂密的樹林,狄洲比之涼州更靠南一些,開春就要早一些,所以這片樹林已有了明眼可見的綠意。

  鄭夫人一眼過後並未能直接找到出手之人,於是一邊外放修為瀰漫開來去探尋暗處那人的藏身之地,一邊柔聲開口道:「閣下既已出劍,又何必藏頭露尾,既然來了,不妨現身一見!」

  這位美婦人聲如其名,溫柔沉凝,柔和悅耳,聲音不大,但四野之內該傳到的地方全都傳到了,這就是九境仙人的手段。

  這傳音還在林間迴蕩,一聲古怪的笑聲就緊隨其後,在三人四周的虛空中響起,不明來由,「來之前有人跟我說,鄭夫人膚白貌美,天人之姿,此刻一見,名不虛傳!」

  鄭夫人淡淡一笑,豁然抬頭看向正前方的一棵巨大的榕樹樹冠之上,那裡出現了一個頭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黑衣劍士,長劍倒持,身形跟著腳下的樹枝隨風輕浮,四平八穩。

  「道友特意在此攔路,不知有何指教?」美婦人對於這黑衣人言語中的所謂奉承只作未聞,開口就直問對方來意。

  樹頂的黑衣人聞言似乎是勾起唇角笑了笑,語氣中還含著一股有如實質的歉意道:「不好意思,受人之託,要在此地留下夫人。」

  此話一出,美婦人雙眸微微眯起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將柯玉贄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而那個年邁老嫗則是毫不猶豫跨前一步站在了美婦人身前,眼神戒備,如臨大敵。

  這一次,那黑衣人則是直接笑出了聲,看著那老嫗意味深長道:「這位老人家,當忠僕這件事做到了你這一步,也算是對得起主家發給你的那一份工錢了,但你是攔不住我的,一劍都擋不住,就莫要多此一舉了。」

  說罷,他話音轉向那個微眯著雙眼的美婦人,笑道:「鄭夫人,我這個人歷來算得精細,習慣只做自己分內之事,額外就一分力都不願意多出,眼下藏在你身後的那位富貴小公子和身前的這位年邁忠僕,都不是我此行目的,所以我也不想節外生枝捎帶上他們,不如就勞煩夫人讓他們先行離開?」

  話說到這裡,他也不在意言語中被提到的那兩個多餘人難看的神色,像是思索了一瞬,隨後又補充道:「我保證他們二人平安無事,還能順順利利回到你們金釵洲,如何?」

  被母親護在身後的富貴少年從落地一直沒有說話,聽到此處終於是忍不住了,面色冰冷,推開母親護住自己的那隻手臂,露出身形,冷冷看著那個站在樹梢,像是談買賣一樣說話的黑衣斗笠劍修,陰沉道:「閣下這話說的倒是有意思!雖然我們於那座小鎮而言,確實算不上什麼大人物,水岫湖放眼天下九洲也算不得什麼頂尖豪門,但難不成閣下以為只是如此,就能將我水岫湖的兩位仙人境當成是泥捏的不成?任憑你隨意揉捏,生殺予奪?難不成你背靠著西河劍宗就可以隻手遮天了?」

  富貴少年說這段話時一臉憤慨,又像是帶著某種與生俱來的傲然,他的一雙父母就是他的底氣,雖不足以真正地囂張跋扈,但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讓他折腰,所以即便面對一位修為難測的劍修時,仍舊語氣篤定,毫無怯意,而與他同站在一起的兩個女人則都面色沉凝,既沒有插言,也沒有攔著少年。

  樹梢上的黑衣人靜靜聽著少年說完一大段,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有些不知道怎麼回復少年的這句話,憋了半天才忍著笑看著那個一臉憤慨的少年道:「柯公子是吧?我有個問題很好奇,非常好奇,難道你以前的江湖路,都是這樣扯虎皮做大旗才走過來的?仇人相見,先坐下來比一比誰的靠山更硬,就算誰贏?」

  柯玉贄的臉色被這句話噎得驟然更白了三分。

  黑衣劍修對此毫不理睬,直接嗤笑一聲,搖著頭嘲諷道:「要不然我也講個道理給你聽?仙家修士證道求長生,最大的依仗不是家世身份,也不是財力高低,而是破釜沉舟一往無前的勇氣和毅力,就你這號的,這輩子都休想踏入真正的頂尖之列了!」

  話說到這裡,那個站在樹梢的持劍人頭頂的斗笠邊沿微微上抬,露出一雙攝魂奪魄的雙眼,盯著那個搖搖欲墜的少年,似笑非笑道:「柯公子,你覺得這個道理,值不值得換你母親一命?」

  鄭夫人眯眼看著兩人的對話,在黑衣劍修這話出口的時候,她終於有些心疼起來,冷冷開口道:「閣下莫要太過分!你雖是劍修,戰力剽悍,但我觀你恐怕連八境的門檻都還沒邁上去吧?你我之間差了整整兩境,本座姑且不說最後勝負如何,但恐怕也輪不到你在這裡教訓我的兒子!」

  對面那劍修聽著這鄭夫人一番言辭也並不生氣,只是笑道:「鄭夫人說的倒是個實在話,你我確實差了兩境還有餘頭,至於說教訓一事,閣下在那鹽官鎮不是也打算著要教育教育那位西河劍宗門下高足嗎?而且據我所知,你在鹽官鎮還生受了那位夜雨劍仙的一劍加半劍,我猜那些留在你體內肆虐的劍氣,你到現在都沒消弭乾淨吧?敢問鄭夫人的實力如今還能發揮到十成十嗎?要是這麼算的話,不知道你我之間的兩境之差還剩下多少?」

  柯玉贄驟聞此言,驚駭莫名,走了一路都沒聽到母親提過此事一句,他一直以為並無大礙,難道並非如此?一念至此,他豁然轉頭看向身後的鄭夫人,眼含疑問,一臉擔憂。

  鄭夫人看著柯玉贄安慰一笑,隨後抬起頭眯眼看著那黑衣劍修,冷笑道:「不錯,我確實有傷在身,但是要對付你一個區區七境金丹又有何難,即便你是劍修又如何?」

  「哦,是嗎?」黑衣劍修咧嘴一笑,「那這樣呢?又怎麼說?」

  話音未落,只見他原本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那頂斗笠邊沿緩緩抬起,露出斗笠下那一張粗獷豪放的臉,隨後抬起頭仰面朝天,雙臂張開在身體兩側,整個人周身的氣勢在對面那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開始一反常理,驟然暴漲,層層拔高,引得方圓百丈之內突兀間狂風大作,而那一身修為氣息則一步步開始從練氣士七境金丹境內不斷登高,到了八境元嬰的門檻處時,也僅僅只是微微一頓,隨後便毫不猶豫一步跨過門檻,直入元嬰!

  好一手壓境的好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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