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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四靈齊聚

2024-09-19 03:44:37 作者: 花下一壺酒

  時間過了晌午,小鎮鄉塾里每日中午那一個時辰的午休時間剛過,學生們已經三三兩兩回到草堂,各自坐在屬於自己的那張書桌背後,腰背挺直,端端正正,等著先生過來講書。

  除了那個沒有閒錢供得起自己讀書的落魄少年之外,小鎮上那些年紀十來歲差不多算同齡的少年們,差不多都已經坐在這間草堂里了,比如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距離先生最近的那個陳氏家主嫡子,名叫陳濟的書呆子,又比如坐在他隔壁桌的柳氏家主嫡長女柳清秋,再比如坐在他們後面第二排的韓家獨子韓元賦,而朱氏嫡子朱禛與柳氏嫡子柳清輝兩人則明顯屬於不愛讀書的那一類,物以類聚,臭味相投,整個草堂三十多個少年少女,就他們二人最中意那處在最後一排的位置,因為那裡離那位負責教書的青衫先生位置最遠,自然就是他們偷偷摸摸打瞌睡,或者是自娛自樂的最好去處。

  瘸了一條腿的富戶趙裕膝下獨子趙繼成,則像是個異類,既不與最前排的那幾人坐在一處,也不與最後排的那兩個大姓嫡子為伍,專門挑了個邊邊角角靠窗通風的位置落座,混在一片人群之中,不出頭不搶眼,普普通通,默默無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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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小鎮塾師崔先生一反常態,按時進了草堂,卻沒有一如往常開課講書,而是囑咐學生們各自溫書,溫故而知新,書上事千言萬語,妙筆生花,涓涓如流水,只要讀的認真仔細,就總有幾朵艷陽花,開在那些你曾讀過去的文字中間。

  朗朗書聲出草堂,涓涓詩意潤心弦。

  閒下無事的教書先生就在學生們的一方方書案間緩緩踱步,走走停停轉了幾圈之後,有意無意停在了韓元賦的那張書桌旁邊,抬手輕敲桌面,示意這個心思聰慧的學生隨自己出門。

  有人注意到了這裡的動靜,比如那個百無聊賴看著窗外的趙家獨子,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之後就撇開了目光,無意細究,至於被點名的韓元賦則是認認真真將書本合上,再伸手理了理書本封面,抹平整,放整齊,然後才起身跟在那位中年塾師身後出了草堂,又跟著先生穿過竹林,最後停在了鄉塾門內院中的那座四足方鼎附近。

  崔先生伸手在那方鼎外壁上輕輕抹過,一股微涼的氣息順著手掌傳來,儒士只是微微一笑,隨後轉過身看著身後的少年,溫潤一笑,道:「今天下午放你半天假,現在可以回家去看看了。」

  韓元賦自幼心竅玲瓏,這一點大多應該是遺傳自他的母親,聽著先生簡單說了這麼一句,他就瞬間猜到了某種可能,只是面色卻有些猶豫,看著先生欲言又止。

  青衫儒士知他心思,笑了笑後抬頭看著從那一片竹林頂部穿透下來的縷縷陽光,聲音溫和:「去看看吧,不一定全是壞事,先生雖教過你們讀書識字,知仁守禮,存心養性,但從不認為身在這草堂里所有的學生們,就都只應該走『讀書萬卷』這一條路,天下很大,道途萬千,行萬里路未必就一定不如讀萬卷書。」

  少年韓元賦聞言看了看先生,又側過頭看了眼竹林後的那座書聲琅琅的草堂,隨後深吸一口氣,朝著青衫儒士躬身揖禮,然後便轉身往草堂外走去。

  塾師崔先生面帶微笑,坦然受了學生一禮,而後靜靜看著他往外走去,在鄉塾大門的門口處,少年腳步頓了頓,隨後毅然決然邁步而出,未再回頭。

  人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每個聰敏上進的翩翩少年郎,都應該有獨屬於他們自己的一番錦繡天地,金玉故事。

  ……

  鹽官鎮存世的年月久遠,來歷神秘,生活在此地的小鎮百姓們世世代代安居樂業,其樂融融,偶有小情小災,但從無大難。

  在小鎮之外的天下江湖人眼中,看不懂的只知道這裡有不世出的修道種子,天賦極佳,看得懂的則大多對於這座名為小鎮實為大陣的世外之地,所涉及到的諸子百家學問,尤其以三教為最,隻字不提,緘口不言。

  韓元賦在那座五方亭中與先生下棋時曾提到過,五方亭口那一副對聯,取字用意,氣象萬千,縱橫之間卻又不是同出一門,各有來歷,典故不同,而且很少有人知道,那副用字組合奇奇怪怪的對聯真正的題字人,是一位成名數千年,儒道兼修、聲名赫赫的大文人,且早年間還是位官至將軍的軍中武官,但真正最讓他出名的還是那一手隸草行楷皆大成的雋永書法,鏗鏘飄渺,飛白昭彰,清風出袖,明月入懷,在九洲天下之間得了一個公認的「聖」字,傳世萬代,熠熠生輝。

  這副來歷極大的對聯,再配合上諸子某一脈的九宮中五立極的說法,放在這座四四方方的小鎮中心位置,在懂行的人眼中看來,就會逸散出千絲萬縷根根金線,將這座占地不大的小鎮籠罩其中,這當中最粗的那四根金線又各自伸向小鎮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與那鎮東蟄龍背、鎮北玄女湖、鎮西金柱崖和鎮南紅楓林連接起來,如四座放鑄在河岸邊拉拽橋索的鎮河鐵牛,將那縷縷金線編織而成的金碗穩穩噹噹倒扣在小鎮上方。

  既是五行衍百物,也是四象齊聚,眾妙之門,玄之又玄。

  ……

  出了鄉塾大門的韓元賦今日不知是什麼原因,到了門外的桃李街上之後,低著頭思考片刻卻沒有直接去往自家那間開在靠近小鎮中心位置的糕點鋪子,而是先左轉東行,去了趟小鎮東口,遠遠看了眼那口掛在鎮口老槐樹上的老舊銅鐘,又看了眼靠坐在樹下的那一大一小邋遢落魄的一對鄰居,此時那兩人正頭對頭湊在一起,像是在密謀什麼大事,他倒並未好奇上前,而是選擇了沉默良久之後轉身回頭,沿著小鎮東街一步步去往五方亭路口。

  蹲在糕點鋪子門口的黝黑漢子不知兒子今日改了歸家的路線,還一直盯著北街的路口,所以沒有注意到從東街過來的少年,再等他發現時,韓元賦已經到了鋪子門口,正好聽到鋪子中那個來自石磯洲的富貴仙家少年笑意盎然,正說到買賣雙贏更上層樓一事。

  柳玉卿一句話頭遞出口,也發現了今日破天荒早早歸家的兒子,眉眼笑意更濃了幾分,但並沒有再說話。

  韓元賦抬腳跨過鋪子門檻,看著一雙父母點了點頭,這才轉頭看向那個章錦淮,開門見山道:「你我都知道雙方來意,廢話就不多說了,你直接告訴我那第一等天賦的人都是誰,另外還有誰拿到了那幾個有可能後來居上的機會?」

  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的仙家少年章錦淮看著這個突然進門來,見面就掀桌子的小鎮少年,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致答非所問:「不得不說,你好像比我想像中的要更加聰明,如果腦子好也算天賦的話,你應該能穩穩噹噹站在第一列。」

  韓元賦聽著這句看似誇讚的話,不驚不喜,面無表情,只是簡單回了一句:「有意義嗎?」

  章錦淮笑了笑,道:「算有,也不算有,修行中人沒有幾個是真的不聰明的,如果腦子不夠使,連修行入門的那道門檻都找不見,後面的話都不用多說了,但是修行畢竟不是讀書考試,靈根、氣運、親近大道才是根本,甚至可以說缺一不可,說句實在話,僅僅是靠聰明的話,也許能在王朝科舉中搏一個好名次,但是要面對修行路,不太夠。」

  韓元賦對此並不意外,有些事是擺在明面上的,這些外鄉人萬里路遙,不辭辛勞來到鹽官鎮,可不是因為這裡的人有多聰明,相反的,在他看來,這裡的有些人其實反而不太聰明,比如那個朱氏家主。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韓元賦此刻似乎心情不太好,不願意過多掰扯,所以再次提醒了那章錦淮一句。

  原本還有些興趣缺缺、頗感無聊的章錦淮此時突然就有了些興趣,他發現這趟買賣來的似乎不算虧,這個姓韓的少年很有意思,於是就又換了個姿勢,半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笑著回答道:「要說天賦最好的話,自然是以柳氏的那個長女為最,當之無愧的天賦第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都不是摸到了門徑這麼簡單,而是已經實實在在邁過了那道門檻,真正地入門了。」

  「然後呢?」韓元賦依舊說話簡單,還順勢找了個椅子坐下,正好與那章錦淮隔著一張茶几面對面,頗有些分庭抗禮的意思。

  章錦淮對此不以為意,繼續道:「次一等的話,陳氏的那個嫡子陳濟,還有趙氏的那個趙繼成…」,說著他微微猶豫了一下,但在看到韓元賦那平靜的眼神之後,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還有你勉強也能跟他們算在同一列,但只能算墊底…當然,朱氏的那個小胖子也算一個,只是可惜他那個財主爹不太聰明,為了一粒芝麻丟了一筐西瓜,做買賣的本事太差。」

  說到最後時,這位仙家少年還緩緩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古怪,似是可惜,又像是嘲諷。

  韓元賦輕輕點了點頭,跟他估計的差不太多,於是看著章錦淮問道:「我能問一句那筐西瓜指的是什麼嗎?」

  「元嘉劍宗,與李氏來的那兩位女子背後的西河劍宗位屬於同一列,劍仙輩出,底蘊深厚,在九洲之內可以說是僅次於諸子百家的一批仙門了,真正拔尖的天下豪門。」

  章錦淮話到此刻時,已經隱隱覺察出來了似乎哪裡不太對,但只是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再想伸手抓住時,卻已經尋不到了,這種感覺不太好,讓這個習慣性掌控全局的仙家少年很是不舒服,正當他為此有些苦惱,微微皺眉時,就聽到對面的那個小鎮少年淡淡道:「朱氏的朱禛本來可以跟元嘉劍宗做買賣,趙繼成更是已經跟興和洲相王府談妥了,陳濟……我聽說他們陳氏其實算分支,主脈在楠溪洲,那是個手握半洲的頂尖豪閥,我盲猜柳氏的那個大小姐也早就被安排好了,雖然不知道是哪家,但我想以她的天賦來說,也不會是什么小門小戶,那麼我還沒來得及問與我談買賣的你,是出自哪裡?不知道你背後的那座山門,與前面這幾家相比,能到什麼水準?」

  一言既出,如綻驚雷!

  這句話雖然沒有說得很直白,但幾乎已經是紅果果的打人臉面了,甚至連那位從進門之後,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的雲林宗供奉長老都拉下了臉來,一臉陰沉,眯著眼盯著對面一臉平靜的韓元賦。

  蹲在門口的黝黑漢子依舊抱著胳膊蹲在地上,目光在茶几兩側的人各自臉上掃了一圈,像是沒有聽懂他們到底說了什麼,而站在漢子身旁的老闆娘柳玉卿則是忍不住微微變了臉色,想說話,又不太敢插言,雙手緊握,手心已經滲出了汗水。

  章錦淮的臉色最是難看,眼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了幾下,他終於明白了之前那個一閃而過的不妙念頭是什麼,原來眼前這個鄉下少年自進門來就一直沉穩鎮定,不斷把話題引向某個方向,為的就是這一刻!

  「好一手討價還價的玲瓏本事!」明白過來的仙家少年冷冷一笑,「你好歹是這小鎮上次一等天賦的修行種子,即便是墊底也仍舊是其中之一,而我雲林宗卻確實不如那些頂尖豪門,所以這麼說來倒是我們高攀你了?」

  「不敢。」韓元賦眼見對面兩人大有一怒之下拍案而起的態勢,於是便適可而止,沒有再選擇更深一層地刺激對方,只是淡淡道:「我只是覺得,既然是談買賣,自然就該開誠布公,講究一個真正的誠意,閣下先前的做法,虛虛實實,欺人太甚,有些不太地道了。」

  這個自幼聰慧,越長大越聰明,甚至可以說有多智近妖趨勢的小鎮少年郎,僅僅通過進門前聽到的那短短三言兩語,就已經明白了在他到來之前,雙方經過了什麼樣的交談。

  他從小就在鋪子中長大,每天都看著自己那個只知道低頭幹活,從不多說一句話,樸實到有些憨厚的爹,還有那個萬事總愛斤斤計較,算計細緻到有些市儈的娘,但這不代表他會認為自己的爹娘有什麼不好,兩人身上的某些東西他都學會了,甚至還能舉一反三更上層樓,每個人活在這世上,位置不一樣,所以活法也不同,僅此而已,無關對錯。

  所以,當他猜到那章錦淮必然是拿喬身份,說話做事不太地道的時候,就毫不猶豫選擇了以眼還眼,也不必擔心對方會惱羞成怒,雙方會一拍兩散,因為雲林宗高不成低不就,沒有太多選擇。

  章錦淮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恢復了一派風輕雲淡的笑意盈盈,笑道:「倒確實是我做事不太地道了。」

  說著他還轉頭朝著門口的那一對鋪子掌柜點頭致意,說了聲抱歉。

  韓夔夫婦有些受寵若驚,還夾雜著一抹含著些擔憂的驕傲,當父母的,大半生里有一大半的喜怒哀樂,都是來自於那個他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

  仙家少年見狀笑了笑,轉過頭看著對面的小鎮少年,笑問道:「可還滿意,接著又怎麼說?」

  韓元賦點了點頭,還似是而非地說了句謝謝,然後才真正認真起來,表情嚴肅道:「說一說之前提到的那個可以後來居上、你我雙贏的機會吧,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你真的一點都不像是在這個地方土生土長起來的,如果不是這個地方有聖人坐鎮,我甚至都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哪個外鄉仙門安排在這裡的一個局,專門等著我們這樣的外鄉人上鉤!」章錦淮聽著對面的少年那篤定的語氣,搖了搖頭有些喟嘆,眼前這個少年敏銳得有些可怕,「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的,這可完全不像一個普通鎮民該有的視野。」

  被問及緣由的小鎮少年人,鄉塾中學業拔尖的學生之一,聞言只是微微一笑,轉過視線望著門外那座正對鋪子門面的五角涼亭,從這個方向其實看不到那副對聯,但他還是久久沒有回神,只是淡淡說了兩個字:「猜的。」

  ——

  半刻前,鎮口老槐樹下,韓元賦站在街角處看過來的時候,小鎮打更人和那個孤苦的貧寒少年間,正在討論關於所謂「一身水韻」的事情。

  就在那個聰明的韓氏少年離開街角轉身西去的下一刻,兩個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向了那個緩緩離開的背影,表情各一,若有所思。

  「你猜他是來看誰的?」邋遢漢子說話時沒有回頭,依舊盯著那個背影。

  楚元宵倒是收回視線,側頭看了眼侯君臣,翻了個白眼道:「反正不會是來看你的。」

  侯君臣聞言也回頭看了眼少年,嗤笑道:「你是跟誰學得這麼不要臉的?」

  楚元宵這次沒有接話,只是看人的眼神很真誠。

  邋遢漢子一瞬間怒從心頭起,抬手朝著少年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少年被扇了個趔趄,梗著脖子伸手拍了拍身後的老槐樹,罵道:「我他娘的就不能說他是來看這棵老槐樹的嗎?你自己理解錯了還說我不要臉,這也能怪我?」

  侯君臣哼哼冷笑,「你倒是挺會挑!」

  少年也不反駁,聳了聳肩,認真看著邋遢漢子問道:「剛才的話你還沒說完,你說的那個水韻是怎麼回事?」

  「鹽官鎮之所以會有如此多的外鄉人來此收徒,根本的原因是因為這個地方本身,是一座涉及大道極深的大陣,包含了許多諸子百家的學問在其中,它本身真正的用途你暫時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這座大陣自落成之初開始,就有一個配套的功能,就是它會不斷吸收大陣周圍的天地靈氣為己用,目的是用以保障它那個真正的用途,不過它在運轉的過程中因為有靈氣流轉的緣故,你說它是損耗也罷,說它是有意為之也行,總之這些靈氣會不斷沖刷身處其中的每個人,浸潤他們的人身小天地,就像是河岸邊的岸堤泥土會被河水浸濕是一個道理,其實按理來說,純粹的天地靈氣是不能直接納入人體之內的,仙家修士打坐修行的極大一部分時間就都是耗費在這一類的靈氣煉化上,但這說起來就恰恰又是這座大陣的另一個神異之處,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座熔煉靈氣的熔爐,身處其中被沖刷浸潤的小鎮鄉民們,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靈氣滿懷了。」

  侯君臣講到這些事情時,眼神中透露著不加掩飾的佩服與感嘆,不得不說,當初設立此陣的那幾位大能當真是手段、智略都堪稱通天徹底,奇思妙想,精妙絕倫。

  「這種無主且無害的靈氣沖刷對於人身小天地大有好處,尤以在此地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嬰兒為最,又因為它每六十年運轉一個輪迴,所以每到甲子之期時,當時的這一批少年人就極可能會是天賦才情都最上乘的一批修道種子。」

  「原本此陣是三教一家設立在此地的,所以這些修行種子按理說也該由這四家分享,這是合情合理的。」邋遢漢子說到這裡,語氣中的敬重之意似乎更加地明顯了些,「但是那四家卻恰恰放下了門戶之見,每到甲子時就會打開陣門,允許九洲江湖中人進入其中,挑選合心意的修行種子回山培養。」

  貧寒少年聽到這裡,也跟著點了點頭,大道理他不懂,但他知道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碗裡的肉分給別人吃,這樣的決定是不好做的,願意給是情分,不願意給是道理,心裡這麼想著,就又問了一句,「白給嗎?有沒有什麼條件?」

  「也不算有什麼太苛刻的條件,每家進入小鎮前要先交一成的宗門氣運為定金,如果成功帶走一枚種子,就要額外再交三成,合起來總共四成氣運。」這是侯君臣的回答。

  少年聽了個大概明白,他雖不知道什麼是宗門氣運,但想來大概跟人的運氣差不多,一個修行種子換一個宗門的四成運氣,這個價錢…也不便宜啊。

  侯君臣幾乎不用看就知道少年所想,有些無奈,但還是解釋道:「你帶走一個這裡的修行種子,就等於挖了一塊這座大陣的牆角,挖的多了,光吃不補,就總有坐吃山空的時候,交四成氣運反哺回來,是為了補上那塊牆角,好讓大陣繼續運轉下去,這樣才能讓整個山上山下、江湖山巔吃這碗飯都能吃得長久,讓子子孫孫無窮盡也都能有飯吃,這可不是那四家想要賺錢的意思!」

  「況且,你來做買賣,如果眼光夠好,運氣也夠好,就能挑到一個萬里挑一的天賦種子回去,只要培養得當,將來他的出頭之日,可未必就是四成氣運的問題了,這筆帳得看你怎麼算!」

  楚元宵聽到此處自然就明白,自己之前是想差了,但想了想之後還是疑惑道:「那這跟你說的那個水韻有什麼關係?」

  侯君臣聞言看了眼少年,長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小鎮少年們還不能算是這座大陣最大的利好,因為它每一甲子運轉下來,其實最磅礴的那一撮靈氣積蓄,全部集中在了那東南西北中五處點位,恰恰暗合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說,其中屬於鎮中五方亭的那一份土行靈氣最是豐厚,但化用在了整座大陣底下,用以維持大陣的根基穩固,而另外四份金木水火之氣雖然也有同樣的功用,但其實只被用掉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則沉澱了下來,正好又暗合了天之四靈的青玄赤白,分別被四座陣腳處孕育出來的那四象之靈所食,轉化成了金木水火四份氣韻,與前面提到的氣運有所不同,但對於大道修行而言,好處同樣不可限量。」

  「這有什麼用處嗎?」

  楚元宵正兒八經是頭一次聽到這種玄玄乎乎的說法,他沒讀過書,不知道什麼叫五行,什麼又叫四靈,只是勉強知道一些比如皇天后土的叫法,還有小鎮上各家各戶在逢年過節的時候要給祖宗排位,還有灶王爺神龕,以及天地神位等等這些,都各自供奉一份香火,供養神仙,先送後迎,「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還要在院子中心的位置上燒一些松枝之類的供奉,最好也再上一炷香…當年老酒鬼還活著的時候偶爾簡單說過一些,比如說院子正中間的那個地方叫中宮,屬后土神祗,在天上真正的仙界那裡地位極高之類的說法,但更多的也就沒有了。

  人間各地代代相傳的風俗習慣,大多是上一輩在做,下一輩跟著學,前人未必會說得明白,後人只是跟著做,也不一定明白,總之都叫講究是了,哪裡真的清楚這些個門門道道的?

  邋遢漢子聽到少年的那個問題,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那一身濃厚的水韻讓他有些眼暈,於是又嘆了一口氣,無力道:「贈於有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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