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塵封往事

2024-09-19 01:27:35 作者: 博爾赫斯

  「格格,你沒事吧?」素心和周柏齡將徽儀護送到車內。

  徽儀此時也徹底冷靜下來,對著素心搖搖頭。

  「你怎麼來了?」

  封九思手中有著強悍的人馬,而素心就是一個小丫鬟來這裡,實在危險。

  素心此時看見徽儀平安,激動得淚水直流。

  「格格,我給少帥打電話,他也沒說來不來救你,我害怕你出事,只能去找別人,我去找了……周先生。」

  「我和周先生來的路上,在一處路口找到了遺失的手錶,便知道你被綁到這附近,恰好遇見了封九爺,於是便一起來了。」

  徽儀此時看了一眼身旁的周柏齡,沖他感激一笑。

  可接下來,徽儀又覺得心底如同被針扎了一樣難受。

  

  原來,趙峯琛早就知道她被綁了,卻根本沒想過來救她嗎?

  他可真是就能變得如此薄情寡性。

  徽儀的手止不住地震顫著。

  封九思此時折返回來。

  「盛途閣的人會護送你們回去的,別害怕。」

  他站在車外說道。

  「你不一起回去嗎?」徽儀問道。

  封九思一笑。

  他要是就這麼回去了,趙峯琛不得氣死?

  「小美人兒,你別擔心,沒事的,聽話,回去看看醫生,我馬上去看你。」

  封九思說著,還不斷地用手摩挲著她的臉頰。

  一旁的周柏齡見著了,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徽儀微微躲開他的手,應了聲好。

  周柏齡坐在駕駛位,立馬啟動車輛出發了。

  而封九思這頭,見到徽儀的車輛漸行漸遠了,他才回神。

  溫柔的神情慢慢褪去,袒露出最兇狠的神色,一旁的程三鞭見到了,立刻明白,回頭拿望遠鏡望去。

  「九爺,少帥到了。」

  封九思點頭,迎接急忙到來的趙峯琛。

  趙峯琛一身筆挺利落的作戰服,手中拿了一支槍,氣勢洶洶地朝著那棟破樓走去。

  他甚至沒有過多理會等待他而來的封九思。

  封九思是知道他的脾氣秉性的,也立刻跟在身後,走了回去。

  而此時,那棟破樓里的玎軍,才剛剛緩和緊張的神色,準備護送一個叫阿琪的小弟出逃報信兒。

  誰料,下一秒,大門被狠狠踹開。

  一下子衝進來四五十人,不說三七二十一就開始衝著屋內拼命射擊。

  趙峯琛和封九思加入戰鬥讓本就一邊倒的局面更加慘烈。

  趙峯琛像是瘋了一樣,殺紅了眼。

  簡直像個沒有感情的戰爭機器,只一個眼神就讓人感到渾身徹骨的寒冷。

  對面上百號人,武器裝備俱佳卻被趙峯琛和封九思帶領的四十幾號人打得根本無還手之力。

  那個叫阿峰的頭目,怎麼也沒想到,趙峯琛竟然會殺過來。

  還是和封九思一起聯手。

  不是說,那不是他的女人嗎?

  此時屋內玎軍的大部分人都血流成河地倒在地上,趙峯琛一步一步沖他走去。

  從腰中掏出匕首,刀光劍影,嘩的一下,插到了阿峰的左眼球上。

  「啊——」他拼命大喊,捂住流血的眼球。

  「別怕,我不會殺了你的。」

  趙峯琛那匕首挑起他的下巴。

  劃出一條駭人的血印。

  阿峰此時還在痛苦中掙扎,不理解趙峯琛這句話算是什麼意思。

  「你覬覦了不該覬覦的人,我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趙峯琛的語氣依舊平穩,可他那狠厲的眼神中卻透露著駭人的殺意。

  叫阿峰渾身一顫。

  他似乎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那個叫徽儀的女人……是她的女人。

  他故意裝作不認識那女人,防止她被綁架撕票,而讓封九思來做局演戲,讓大家誤以為那女人是封九思的情人。

  大家必定會放鬆警惕。

  畢竟,比起來趙峯琛的實力,封九思的手段還是輕了些。

  而趙峯琛此時單身一人殺到,根本沒有帶奉軍的一兵一卒,這裡只有封九思的人馬。

  所以就算鬧大,也不是兩個派系之間的爭鬥,而是個人恩怨。

  他……實在是個心思細膩又狠厲的男人。

  還沒等他再去思考,趙峯琛站起身,拿著槍準確無誤地打在他的四肢之上。

  這下,他也就失去了最後一點反抗的機會了。

  阿峰大叫著捂住傷口,看向四周。

  自己的弟兄們現在幾乎被殲滅。

  像是徹底崩潰,他突然高聲大笑。

  「趙峯琛,你個狗東西,敢對我趕盡殺絕,你放心,你和那個臭婆娘誰也活不了!」

  他的話有些不明所以。

  封九思一把將他拽了起來。

  已經徹底廢了手腳的阿峰被這樣拎起來,幾乎是徹骨的疼痛,可他卻冷笑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手錶。

  「阿奇現在已經到了日本大使館尋求政治庇護,只要阿奇還在,我們玎軍在山海關內的殘餘部隊必定會殺得你片甲不留。」

  「你不是在乎那個叫徽儀的婆娘嗎?到時候阿奇一定把你們兩個埋在一起,好不好哇?」

  他說著,就突然揚起腦袋,癲狂地大笑著。

  拼命掙脫開封九思的手後,一頭扎進了趙峯琛的刀。

  就此,身體一軟,徹底倒下。

  而這頭,那個座機又一次響起。

  封九思看著趙峯琛此時還在不斷喘著粗氣,怒意十足。

  於是便自己走去接通了電話。

  「九爺不好了!我們沒有接到徽儀格格,她的車,好像沒有按照原路返回。」

  封九思聽見這話,忍不住使勁攥緊手中的電話,大喊一聲。

  「什麼意思?」

  「徽儀格格的車……可能,可能被劫持了。」

  封九思一聽見這話,立刻放下電話。

  「趙峯琛,不好了……」

  ·····

  與此同時,徽儀這邊。

  車輛的前蓋被狠狠砸開,整個車在懸崖旁,周柏齡和素心都已經不見了。

  而自己此時手臂被劃開一個長長的口子,腦袋更是沉得不像樣子。

  她只記得剛剛,自己被一伙人擋住了去路,那伙人嘰里呱啦地說著日語,而周柏齡和素心為了護住她,此時已經下落不明。

  而自己則被那伙人鎖在車中,想要推她下懸崖。

  她命大,車子不知出了什麼故障,卡在了前方的石頭上。

  徽儀勉強撐著自己爬下車,才意識,車輛離懸崖其實也就差一步而已了……

  今天晚上,一波三折,幾乎讓她就此斷命,此時已經徹底沒了任何力氣。

  自己不知覺中又一次昏迷了過去……

  這一次,她離死亡太近了,他聽見有人在呼喊她。

  「徽儀……格格,格格你不許死……你還要答應我做我的妻子!」

  有人在她耳邊怒喊。

  那道聲音為何如此熟悉啊?

  昏迷中,她的意識開始了走馬燈,過去的歲月往事一樁樁浮現在她的眼前……

  1914年的夏日,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太陽把地面烤得滾燙滾燙;一陣南風颳來,從地上捲起一股熱浪,火燒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雜草抵不住太陽的暴曬,葉子都捲成個細條了。

  那年只有十歲的徽儀掉進池塘,磕傷了腦袋,又生了場大病,持續了半個月。

  醒來後,她忘記了許多事情。

  要不是阿瑪和弟弟在她耳邊孜孜不倦地說著她的名字,恐怕她就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阿瑪說她是急火攻心燒糊塗了。

  還頗為耐心地陪著她,為她增添過往的回憶。

  可徽儀卻怎麼都覺得不對勁,她整日悶悶不樂。

  直到一日,阿瑪說,他請來了京城內最好的打鐵花的師傅來為大家演出。

  弟弟妹妹很興奮。

  可徽儀卻依舊興致了了。

  她偷偷地跑了出去。

  盛夏的炎熱致使汗水沾濕了她的衣襟,昨日一場雨夜,格外清爽。

  明明大病初癒,可她卻跑得飛快。

  下一刻,正得意的她就摔倒了。

  見著自己滿身泥濘,徽儀頓時哽咽,她知道,姆媽就要罵她了,於是便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突然,一隻滿是傷痕黝黑的小手還沒有她的手掌大,將她硬生拽了起來。

  徽儀抬頭,見到一個身著破爛,滿臉泥濘的小黑孩。

  「姐姐,別哭。」這是花小五這輩子對徽儀說的第一句話。

  花小五是阿瑪買回來的新的奴僕,本來是負責照顧溥忻的。

  可是徽儀卻和他很投緣,磨了老王爺和溥忻許久,才同意將花小五給她。

  而自那之後,花小五成了她最好的玩伴,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之一。

  花小五是個很聽話的小孩,甚至過于謙卑,不爭不搶的。

  他比徽儀只是小兩歲,卻餓得如同一條瘦弱的小貓兒。

  徽儀不忍心,常常將阿瑪送來的吃食昧下來,留給他。

  在王府的幾個孩子裡,徽儀是最卑微的存在。

  姆媽不喜她,姐姐和妹妹都喜歡欺負她,她只有花小五,於是,她所有的精力都在與他為伴。

  也正是因為花小五,她那睏乏的童年才不至於一點光亮都沒有。

  一日,阿瑪出使西洋而歸,為徽儀帶回來一支精美的鵝毛筆。

  可姐姐芷蘭眼紅,將它搶了去。

  徽儀不服氣,想要求助姆媽要回鵝毛筆,可偏心的姆媽卻將她打了一頓。

  徽儀足足哭了兩天,花小五將這一幕全部記下來。

  從那日開始,花小五便時常外出。

  歸來之時,他會為徽儀帶回來王府里見不到的市井玩意讓她開心。

  同時,他也總會是下意識地掖住袖子,不敢讓徽儀看到他手上的傷口。

  後來,徽儀聽王府內其他下人的講述才得知。

  原來,那日的花小五在見識到徽儀對那鵝毛筆的喜愛後。

  他就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送給格格最好的鵝毛筆,她不用再羨慕任何人。

  只有十一歲的他學著大人在碼頭在餐館在小巷尋各種賺錢的門路。

  他哪裡真的會賺錢,一個孩童,憑著一腔熱烈什麼都肯干。

  花小五其實也想不明白,那麼一支短短的毛為何要賣得那麼貴。

  可他想,只要是格格喜歡,就算是星星他也要送給她。

  這樣的日子,花小五和徽儀過了兩年。

  花小五十三歲那年,面黃肌瘦的他走入商鋪。

  終於購買到了那支珍貴的鵝毛筆。

  他看著十五歲的徽儀已然出落成落落大方的格格,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

  年少的他第一次生出占有的欲望,他握著那根鵝毛筆,那個他所有的希冀。

  又是一個炎熱的夏日,他尋到了徽儀。

  將那根鵝毛筆學著他們上流人士包裝的模樣,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起來送給徽儀。

  「格格,我日後想要娶你為妻。」

  花小五也不知道那日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訴說出口。

  可換來的結果,卻是徽儀的一巴掌。

  她什麼結果都沒和他說,將他的禮物扔到了一旁的池塘,接著,拿出匕首狠狠地捅向他。

  徽儀故意扎偏一寸,沒有殺死他,但他卻被趕出了府邸。

  那一天,花小五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的王府。

  那塊不深不淺的傷口的血流到了乾涸,他都想不出,為何?格格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她就這麼厭惡他嗎?

  出走時,他遇到了溥忻。

  溥忻知道此事後,大聲譏笑。

  「癩蛤蟆吃天鵝肉,我姐也是你能肖像的?」

  「我姐,只能是我的!」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和徽儀身份的懸殊,自己有多麼卑微。

  而徽儀是嫌棄他身份低微啊……

  可花小五被趕出的日子,徽儀也一直派人去尋他。

  那日,她並非真的嫌惡他。

  而是姆媽早就瞧出了二人之間的情感端倪。

  她威脅徽儀,若是徽儀敢和花小五有任何越矩,她會親手殺了花小五。

  徽儀不敢和任何人說,因為姆媽真的會幹出這種事情。

  年少時,自己養個的那隻小狗,就是被姆媽溺斃的,那隻小白狗一直是她心底的陰影……

  恰好那天姆媽的貼身嬤嬤在她身旁,監視著徽儀和花小五的一舉一動。

  於是,為了讓被盯上的花小五安全,不得不如此。

  她不後悔那日的所作所為,而是後悔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花小五。

  那個傻小子,一定很難過……

  可那日過後,徽儀便再也沒有見過花小五。

  溥忻和她說,在一條河流中發現了花小五的衣服,他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徽儀不信,發了瘋一樣派人去找……

  可是結果都是一無所知。

  徽儀不信她心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少年就這樣死了……

  可她知道,就算花小五還活著,他一定也不想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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