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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2024-09-15 12:58:46 作者: 湛夏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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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霏苒怔怔望著霍祈安, 神色凝滯了兩秒,笑著說道:「你有什麼好道歉的?真要說起來,這個世界上唯一對得起我的人就是你了吧。」

  「不要這麼說。」霍祈安面露嚴肅, 「不要因為看到了世界上那些陰暗面, 就懷疑光明在黑暗面前微不足道。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你餘生的全部焦點。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生下這個孩子,但這個孩子會在我們的共同撫養下茁壯成長。」

  池霏苒斜眼看他:「那你今天問我為什麼要生下這個孩子的原因是……」

  她剛才確實是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才會說他是想聽她的告白。

  可她心知肚明,她的告白早已對他沒了吸引力。

  他是一個成年人,成年人會有自己的判斷, 不會因為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她大致能猜到霍祈安今天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 只是想聽這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罷了。

  霍祈安如她所料, 鄭重其事地說明:「我是想讓你面對身為母親的責任。我知道對你來說自由可貴, 你生這個孩子也不是一心期盼他到這個世上來, 但是孩子需要母親。我希望接下來你在做任何事前都為孩子考慮。」

  「哦?」池霏苒饒有興味地說,「你也和他們一樣想用孩子來束縛我嗎?」

  她暴露自己的弱點,把自己的生死交給霍祈安予奪, 不僅是因為她愛霍祈安,而是看準了霍祈安清醒的頭腦和嚴謹的作風, 相信他在關鍵時刻能做出正確的決定,免得她想要自毀的時候拉著全世界陪葬。

  可她從沒有想過讓孩子成為自己的羈絆。

  孩子是沒有自主意識的, 卻從泡在羊水裡的時候就以恐怖的態勢汲取著母體的能量。

  她可以無私地任孩子索取, 但絕不會拱手讓出自己基本的人權。

  從始至終,她對霍祈安就是既信任又防備的,信任地賦予他別人沒有的權力, 又提防著他濫用她賦予的權力, 在正常的情況下吞噬她的精神。

  剛回來的時候,她是用這個孩子向霍祈安換了一張結婚證, 讓他除了她,再也不能合法地和他人建立親密關係。

  她在占有他,在他身上做屬於她的標記。

  現在形式反轉,孩子不再是她的籌碼,而是她的枷鎖。

  她也許能夠憑藉孩子母親的身份盡情地使喚他,但卻也讓自己被枷鎖牢牢纏繞,她如果不多為孩子考慮就枉為人母。

  就憑這句話,拴住了天底下多少受苦受難的勞動婦女。

  不過池霏苒今天挑t明了問霍祈安,可不是懷疑他和那些坑害婦女的男人一個德行,而是配合他,想看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霍祈安說:「你要是心裡沒有這個孩子,任我說再多都沒有用,你照樣可以拋棄孩子遠走他鄉,就像你當初不告而別,走得那樣堅決果斷。」

  聽到這裡,池霏苒簡直要懷疑霍祈安今天是想挑事了。

  他一次次的舊事重提,每一次都繞不開她遠走他鄉,看來是真的耿耿於懷。

  池霏苒嘴角噙笑,心說他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眼力見得很呢。

  可不等她開口,霍祈安又繼續說:「我說的為孩子考慮,是指不讓他失去政審的資格以及在童年時期追求愛護的權利。站在光明里總是要比站在黑暗裡付出更多代價,守法和違法也只有一線之隔,我們都知道商崇硯壞事做盡,也知道天底下有這麼多不公,可還擊的受到註定是有限的,反倒可能因為法律的限制讓你蒙冤。我不是你,沒有辦法完全按照你的思維方式思考,更沒有辦法事無巨細都為你安排妥當。更何況在現行的制度之下,我不用細想都知道你在接下來和商崇硯的苦戰中要承受多少痛苦,但為了孩子,不要衝動。」

  母親的身份不是孩子選擇的,是她自己選擇的。

  既然做出了決定,就必須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苦難不是什麼藉口,尤其是為人父母做得不夠的藉口。

  「為了孩子」不是讓一位母親顯得可憐的自白,是本就應該肩負的責任。

  責任就是會牽制她。

  商崇硯一時逍遙法外是他的運氣,不是這個看起來很糟糕的世界給他的結局。

  這是一場長久的拉鋸戰,不能因為商崇硯犯下滔天罪行卻沒有遭到審判,就把自己變得和他一樣冷血邪惡。

  萬一在和商崇硯的對抗中觸犯了法律,等待著她的將是漫長的痛苦與煎熬。

  她輸的將不止自己,還有她的下一代。

  好人似乎永遠都在為條條框框束手束腳,無法跟肆無忌憚的匪徒平等地較量。

  這就是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分明已經有那麼多的好人,還會出現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的現象存在。

  可那又怎麼樣?

  就因此畏懼困難,心甘情願地向惡人低頭嗎?

  池霏苒聽了霍祈安的勸告,輕笑了一聲:「嗯,復仇的時候想要不觸犯法律確實有些棘手,尤其是在受到大環境阻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不過越是這樣,我越是興奮。我要是在這種情況下都能讓對方一敗塗地,我該有多厲害。」

  她再次看向霍祈安:「我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是相信絕對正義的,堅信只要是冤屈就有昭雪的一天,世上所有的不公都能被推翻,因為邪不勝正嘛。可現在到了三十歲才發現,我年輕的時候還是理想了,正義的存在和這個世界上人事好壞無關,只和自己的信仰有關。」

  信仰……

  她提到這個詞,霍祈安馬上就想到……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笑著說:「共/產/主/義。」

  霍祈安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這本來應該是極其嚴肅的。

  只有共/產/主/義才能救中國——救中國工農階級,救中國的女性。

  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戰爭,他們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沒有硝煙的戰場上。

  歷史的齒輪在緩緩轉動,一些力量復辟了,一些力量正在崛起。

  一個人的力量固然是微小的,但是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就是強大的。

  無數的人在痛斥貪官污吏,無數的人在抱怨讓自己當牛做馬資本集團,無數的人在渴望自由,無數的人衝破牢籠。

  忽略這些聲音的人才是愚蠢的人。

  不為人民做主的官就不是真的官,不為弱者伸冤的法就不是真的法。

  那些借了時代東風的人什麼時候才能放下他們的傲慢?

  大概是哭著看自己不該獲得的資產被凍結的時候吧。

  池霏苒已經想好要怎麼對付商崇硯了。

  她要的絕不是傾吞商家的家產這麼簡單,她要他輸在他最瞧不起的窮人和女人之手,要讓他這麼多年作惡多端積累下來的財富被他眼裡的螻蟻瓜分。

  她要他一敗塗地,跪倒在她腳下捶胸頓足。

  她一定會很喜歡他那時的眼神。

  心有不甘,不可思議,懊惱悔恨,想要翻盤卻已經血本無歸。

  他欠的不只是盧芙那條命。

  還有他上升路上踐踏的每一根草芥。

  那是中華大地孕育的奇蹟般的生命。

  他一根都拔不起。

  池霏苒懷念地看著霍祈安:「你還記得你跑來我們學校替耿汶祺代的是哪門課嗎?」

  霍祈安記得很清楚:「毛概。」

  每個大學生都要上的必修課。

  耿汶祺因為小時候聽膩了家裡人喋喋不休的教導,覺得枯燥乏味,寧可去校外邂逅姑娘,也不願老實呆在教室里聽講,還把遠道而來找他傳話的霍祈安扣在了學校替自己上課,自己則不做人地溜出校外瀟灑。

  當年就是在這節課上,池霏苒和霍祈安近距離地坐在一起,聊了一整節課的馬克思主義哲學。

  教授在講台上照本宣科,霍祈安倒是加上自己的想法,繪聲繪色地跟她講起了其中的進步思想。

  自盧芙過世後,池霏苒第一次克服悲觀厭世的情緒,熱血沸騰。

  如果沒有這一天的啟迪,她不會管別人的死活,更不會為了底層的民眾,大學一畢業就進入萬克當了研究員,立志為祖國的醫療衛生做貢獻。

  那時候她有很多非常美好的願望,現如今留下來的只有零星的幾條。

  後來她被現實摧殘折磨,精神和肉/體都越來越痛苦,陸陸續續遺忘了許多。

  但即便是她排斥起這些空殼一樣單薄的大義,也還是口是心非地嚮往著自由平等公正的新世界。

  她對霍祈安說:「我不會為了復仇斷送我兒子的前程的。我會為他光明的未來鋪路。不管他是繼承你的衣缽保家衛國,還是延續我的才智推進社會醫療體系的進步,都需要一個清清白白的家世,這點不用你提醒我也清楚。」

  至於母親的責任。

  池霏苒看著霍祈安的眼睛說:「不管我和你還有沒有可能生別的孩子,我都義無反顧地生下來他。你覺得我要是不負責任,他還能先我一步回國嗎?我讓江熙蓉先帶他回國,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他的安全。我遠比你想像的更珍視我的骨肉,別忘了,他可是我懷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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