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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024-09-15 12:58:20 作者: 湛夏

  第四十六章

  時間一過十點, 池霏苒就不想洗頭了,去浴室簡單沖了個澡後,換了條吊帶裙。

  身上的水漬有一點沒擦乾淨, 浸濕了後背和前襟的布料, 池霏苒低頭拉扯了一下略濕的布料,不讓濕潤的部分貼在身上, 就這樣回到了霍祈安面前。

  霍祈安把孩子哄睡了,正在看她筆記本上的網頁內容。

  池霏苒離開的時候沒有關掉網頁,就意味著她不介意讓霍祈安了解這些。

  

  霍祈安也光明正大地擡頭看向她, 輕鬆隨意地問道:「查醫療保險的資料做什麼?」

  池霏苒伸手撓了撓頭, 漫不經心地回答:「我打算辭了工作, 推動重症醫療保險進萬家。基礎的醫保感覺用處不大, 這些小病的醫藥費對普通家庭來說不依靠醫保都能支付得起, 可能幾年下來交的醫保和減免的費用是持平的。人老了以後要是真生重病,基本上就放棄治療了。把醫療器械和治療費用打下來沒用,再怎麼低也是要傾家蕩產的。只能寄希望於第三方機構和國家合作, 讓新的重疾保險在合法的基礎上廣泛推行。渠道正規了,也能少些詐騙。這裡面有利潤空間, 也有社會發展的空間。」

  時隔百年,西方的金融體系潰敗, 國際話語權重新被拿回, 作為大國,要彰顯風範,除了維護世界和平, 緊抓環保與科技, 國內的民生問題也會隨著社會發展成為重要議題。

  醫療、生育、養老、就業,每一樣都是和保險掛鉤的。

  從前賣保險的和賣保健品的一樣, 會被人家當作騙子從家裡轟出去,未來就說不準了。

  新的風口還沒出現,各個領域的蛋糕都被瓜分得差不多了,手裡攥著財富的人投資都十分謹慎,連普通人的消費都在降級。

  所有人心裡都沒底,只能靜觀其變。

  比起讓自己口袋裡的錢翻倍,保值更為重要。

  就算國家不出手,也會希望有一份保險為自己兜底。

  這種對時事政治的分析,像極了酒局上高談闊論的話題,池霏苒本來是不想跟霍祈安聊的。

  但是霍祈安卻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這些年我攢下的積蓄都在這張卡里了,不多,兩百萬。不管你想幹什麼都儘管拿去干,不過要把供養兒子的奶粉錢扣出來。」

  池霏苒合算了一下,這兩百萬對於收入來源穩定、沒什麼意外之財的霍祈安來說,相當於這近十年來不吃不喝攢下的,已經是他的全部積蓄了。

  從大學畢業至今,她都是專攻學術的科研人員,對經濟領域的門道還在摸索中,要想東山再起特別需要錢。

  他就在知道她底細的情況下,想也不想,就把他辛苦攢下的繼續全部給了她。

  池霏苒敢篤定,任何一個商業大亨都不敢將自己畢生的財富在這種時候拿去參加一場未知的豪賭。

  霍祈安只不過是一個領著固定工資的上班族卻敢一擲千金。

  這是何等的信任?

  她一下就動容了。

  她再想背著他做什麼,會顯得很昧良心。

  於是池霏苒就把自己想在生育保險上做文章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想為全體女性謀一些福利。

  霍祈安沉吟片刻,對她說道:「你想改變現狀,可以通過努力說服那些已經能夠掌控局面的代表。這些人當中不乏女性,你成功的機率還是很大的,為什麼非要自己當選,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我們再商量商量,想一個更為穩妥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穩妥?」池霏苒冷笑一聲,「交給別人做的事怎麼可能穩妥?我當初就是把為朋友伸冤的希望放在了你父親身上,才曲折輾轉了這麼多年,你讓我怎麼再把這麼大的事交給別人。我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就想好後果了,當初我挨打的時候我也怕啊,誰會不怕死啊,可我還是做了。現在也一樣,我要對抗的是整個男權社會,勢必會遭遇各方的攻訐,我怎麼能去找一個同為女性的替死鬼,畏縮在對方背後,企圖不流一滴血?」

  她說完,空間瞬間凝滯了一秒。

  「把為朋友伸冤的希望放在了我父親身上?你當初挨打的時候?」

  池霏苒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著急,把瞞他的事情全說漏了。

  她心虛地看了霍祈安一眼。

  空氣繼續凝滯。

  良久,她嘆了一口氣,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抖摟了出來。

  「就是這樣。」

  霍祈安眼裡難掩心疼:「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不瞞他說,她也覺得自己膽大包天。

  女人嘛,被壓迫久了,膽大一點也很正常。

  池霏苒一臉桀驁地揚起下巴,不發一言,卻將反骨仔的特徵擺在了明面上。

  霍祈安靜默片刻,說:「重症醫療這方面的研究已經有專業的人在做了,做這件事的人我認識,已經和政府那邊的人員一起在做了,我不希望你竹籃打水一場空,最後因此受挫。」

  「有人在做和我要做衝突嗎?就因為有人走在我前面,我就要把整條路讓給他們嗎?霍祈安,你還是太不了解我了,我要做一件事,不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不求歡呼和掌聲。我若是第一個,願為後來者劈山開道,我若不是第一個,便讓前人知道後繼有人。」

  此刻的池霏苒勇敢果決,沒有一絲瞻前顧後的迷茫與彷徨,眼裡滿是敢闖敢拼的力量。

  她如此堅定,霍祈安便沒有話要說了。

  他的身世和身份,讓他對先於常人接觸到絕密信息t司空見慣,見到那些大人物也猶如家常便飯。

  他的那些人脈所起到的作用本就不是讓他將接近秘密當作炫耀的資本,廣而告之。

  相反,理應埋藏在心底,守口如瓶,絕口不提,讓身邊親近的人也敬而遠之。

  如今他提前了解到形勢,預知了結果,出言勸阻,無可厚非。

  國家層面的東西不是一介草民能夠運籌帷幄的,涉及到宏觀調控等一系列問題。

  做得好,利國利民,功在千秋。

  做得不好,其罪昭昭,被打為質疑領導者的能力、對統治有異心也是可能的。

  國家的政治經濟,是只能研究,不能操控的,霍祈安可太害怕池霏苒因為觸碰高壓線而獲罪了。

  更令他提心弔膽的是,池霏苒不僅敢想還敢做。

  他今天提醒池霏苒是斟酌過的。

  他也知道女性覺醒,力量崛起,婦女能頂半天,在加上池霏苒本就爭強好勝,他在這樣的形勢下否認她的做法多半會被誤解。

  可這會兒池霏苒剛開始做的時候他不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今後就沒有機會說了。

  最終,他說了。

  池霏苒也果然不聽勸。

  霍祈安嘆了口氣:「既然你讓做就去做吧,萬事有我兜底。」

  池霏苒聞言一怔。

  她本以為霍祈安這麼說,是打算對她諄諄教誨,都準備跟他在家庭內部先周旋一通再去應付萬克了。

  結果霍祈安破天荒地給了她一個承諾,一下讓她為她的強勢感到了慚愧。

  冷靜下來想想,自己另闢蹊徑選擇的新方向的確是吃力不討好。

  醫療保險公司在降低單價的情況下如何存活是一個問題。

  老百姓把錢交到保險公司,這樣的集資行為在法律上是否合規,是一個問題。

  和政府合作,給政府的利益是否和賄賂掛鉤以及怎樣規避風險,又是一個問題。

  她不能把問題想得太簡單。

  從萬克出來,這些問題都是她需要操心的。

  池霏苒回過神對霍祈安說:「國家大事先放到一邊,先給我們母子講段睡前故事吧。我懷孩子的時候都會給他胎教的,現在他出生了,你作為父親,盡你的義務,給他早教沒問題吧?」

  霍祈安興致缺缺:「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

  池霏苒眯了眯眼:「你自己當和尚也就算了,你要把我兒子也教成和尚,我跟你算帳。」

  霍祈安深吸一口氣,認真講起故事來:「在遙遠的東方有一條龍,它盤踞在深淵深處,突然有一天,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跋山涉水來到它面前,說自己有一個願望想讓它幫自己實現。這條龍在深淵裡沉睡了上千年都沒人打擾,聽了年輕人的話便對他說,我從來沒有幫人實現願望的能力,我只是一條龍而已。年輕人就說,怎麼可能,你可是深淵裡的龍啊,連幫人實現願望的能力都沒有嗎?我可聽說有無數人朝著深淵許願啊。龍說,願望是那些人許的,但能讓他們實現願望的從來不是我,他們連深淵都需要自己走出去。」

  池霏苒聽了笑了笑:「謝謝你,霍祈安。不過我跋山涉水並沒有目的,偶然遇到一條龍,也不會勉強它幫我實現願望的。我從沒想到它會在這裡,也知道深淵需要自己走出去。」

  霍祈安卻說:「我的故事還沒講完。故事的結局,是龍折服於年輕人的勇敢無畏,將這個年輕人送出了深淵。在深淵祈禱的人們都驚嘆於他騎龍而出,他的願望被一群許願的人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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