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霍祈安離開超市前又去蔬果生鮮區買了一些水果時蔬。

  他挑揀果蔬時仿佛漫無目的。

  不管品種, 只看新鮮程度和外觀，鮮嫩無損就往塑膠袋裡裝。

  

  池霏苒從前也是這麼挑的。

  想當初他看她這麼挑的時候還以為她是百無禁忌，直到有一天, 他外出培訓時給她買了好幾箱囤著, 才聽她說，她根本不喜歡吃果蔬。

  他詫異地問, 不喜歡為什麼要買來吃。

  她給他的回答很直接也很實在：我的身體需要啊。

  之後他就在冥冥中發現，池霏苒很多時候做事都不是憑喜好來的，她只會看自己是否需要, 長遠看來是否對自身的發展有利。

  瘋狂, 瀟灑, 率性。

  與她幹練得體、雷厲風行的風格相對應。

  而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和她是有共性的。

  只不過他做選擇不是因為需要, 而是因為迅速便捷，他不喜歡在自己不在乎的事上浪費時間。

  池霏苒只走捷徑也是為了節省時間。

  霍祈安今天出門收穫頗豐。

  收銀員一邊清點著他購買的商品，一邊裝袋, 一個超大號的袋子逐漸被填滿，只能再重新拿一個大號的袋子裝。

  霍祈安已經把付款碼調了出來, 手機停留在付款界面。

  他耐心地等待著收銀員給出最終的算帳結果，在看到收銀員加了個袋子後, 將手伸進已然裝滿的袋子裡, 拿出已經被掃過的嬰兒背帶腰凳，忽略掛在上面的嶄新吊牌，挎在了自己肩上, 隨即將孩子塞進了兜袋裡。

  收銀員掃完了所有商品, 將兩個塑膠袋提了提，讓所有商品都抖進了塑膠袋裡, 連同提手一起交給霍祈安。

  霍祈安一手托著嬰兒腋下，一手拎起兩袋商品。

  依舊舉重若輕。

  他腰杆筆直，步履堅定矯健，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行伍之人。

  他準備離開超市時救護車剛好到，呼啦啦一行人湧入超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著發病的男人出來。

  等醫護人員將擔架移入救護車，霍祈安對著隨行的醫護人員說：「患者可能有縮窄性心包炎，腹腔里應該會有積液，你們急救時注意。」

  他是陸軍總醫院的專家，而來的是隔壁中心醫院的急救團隊，不認識他也是正常的。

  對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說的這麼專業準確，猜出他是有水準的同行，就算不採信他的話，也可以在診斷時做個參考，聞言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隨即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閃著警報燈，「嗚哩嗚哩」地駛向公路，絕塵而去。

  霍祈安一手護著孩子，一手拎著東西，委實沒有第三隻手可以騰出來了。

  就在此時，他褲兜里手機卻嗡嗡振動了起來。

  擔心是單位打來的急診通知，他彎腰將手中的塑膠袋放在了地上，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不是院方打來的。

  是蔣行洲給他打來的。

  那估計就是跟池霏苒有關的了。

  霍祈安不疑有他，果斷接通。

  對面的蔣行洲「餵」了一聲後，直奔主題：「我聽我老婆跟我說，池霏苒知道你把孩子接走了。不過這可不是我倆告的密啊，是她自己猜出來的。池霏苒是誰啊！絕頂聰明好嗎？我倆根本瞞不住。」

  霍祈安笑了，反問道：「你們替她瞞著我的時候，怎麼沒覺得我絕頂聰明？」

  不過他笑跟他問的話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笑是因為，池霏苒發現孩子被他接走的速度快得超出他的預期。

  池霏苒發現得自然是越快越好。

  她發現的速度意味著她對孩子的關心程度。

  她這麼快發現，說明她對孩子非常關心。

  他不高興誰高興？

  蔣行洲卻將他的笑和他問的話聯繫到了一起，還以為霍祈安是對他的矇騙不滿，當即語無倫次地吹起彩虹屁：「我們沒有懷疑你智商的意思，知道你肯定會很快猜出來的。你們兩個是佳人配才子，金玉良緣，宿命般的絕配，當之無愧。」

  霍祈安很感謝蔣行洲給他通風報信，愉悅地對他說：「謝了，改天請你喝酒。」

  都是中國人，大傢伙講究的就是一個「擇日不如撞日」。

  「改天」顯得略沒誠意。

  但蔣行洲知道霍祈安這兩天在和池霏苒的鏖戰中度日如年萬分煎熬，很大度地表示了體諒理解，卻不忘打秋風：「我和我老婆今晚打算去約會，開銷記你帳上，就當你請了。」

  霍祈安滿口答應：「好。」

  他毫不懷疑蔣行洲就是在借秀恩愛，刺激他的池霏苒重歸於好。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都用不著猜。

  生氣的時候他會很反感他們這樣幫襯池霏苒，像是黑白不分的幫凶。

  可當他和池霏苒的關係更進一步，呈現出緩和的趨勢，他很願意為他們的約會提供資金支持，為他們的助攻行為買單。

  鬱結在心口的那口氣好像舒了出來。

  霍祈安的胸口沒那麼堵了。

  接完蔣行洲的電話，他馬上就給池霏苒打電話。

  只不過他沒有以牙還牙，像池霏苒當初回國時那樣把孩子當籌碼做威脅，而是開門見山，和緩地說道：「孩子在我這，我們一家三口，今晚團聚一下吧。」

  池霏苒這端，聽著霍祈安溫情脈脈的語氣繃不住了。

  她以為自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早該心硬如鐵，不被撼動絲毫了。

  可當她聽到「一家三口」的字眼時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四個字的殺傷力奇大無比，給了她會心一擊。

  饒是她再嘴硬，依舊是渴望得到一個完整的家庭的。

  尤其是對於幼年喪父的她來說，從王莉芳嫁給商慶之的那一刻起她就無家可歸了。她孤苦伶仃地漂泊了這麼多年，霍祈安非但認領了孩子，還光明磊落地承認了她的妻子身份，親切地將他和她，還有孩子，串連成了一個整體。

  她頓時感覺自己別無所求了。

  她的喉嚨乾澀發癢，一股酸澀感從心底湧上來，將她包裹得密不透風。

  池霏苒本該像預想的那樣拒絕他，仿佛看客一般讓他獨自體驗育兒的艱辛，此刻終究是難敵內心的渴望，喑啞地答了聲「好」。

  池霏苒是跟著同棟的住戶通過的門禁，沒跟霍祈安打招呼。

  她是乘電梯到霍祈t安家門口的，也不會有經過樓道時的回聲。

  而且由於她今天陪著劉魯在外奔波，穿的是平底鞋，而不是高跟鞋。

  按理說基本上是消音處理了。

  沒想到她只是自認為自己沒有製造出什麼動靜，霍祈安卻還是知道她來了，在她快到門口的時候，提前給她開了門。

  池霏苒是在離防盜門還有五米遠的地方看著霍祈安給她開的門。

  是真的這麼巧，她來的時候他恰好提前給她開門，還是說他的聽力過人，聽到了她的腳步聲？

  不論是那種，都太默契了。

  一回生，二回熟。

  池霏苒進霍祈安家猶如鳩占鵲巢，一踏足他的領地，立刻反客為主。

  今天的室外溫度有三十度之高，即便是她喝了很多茶水，體內的水分還是借著排汗流失了。

  況且她一路走過來，熱量也在燃燒。

  進門後她就自顧自找起水，隨手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喝了一杯後，她又倒了一杯。

  仍舊是牛飲。

  霍祈安見了犯職業病，對她說道：「別喝那麼急，對心臟不好。」

  池霏苒笑著調侃：「你關心我啊，我還以為你巴不得我早點死，就沒人再這麼死皮賴臉地騷擾你了。」

  她的用詞，真是任誰聽了都嫌晦氣。

  霍祈安在心裡默念著「莫生氣」，已經沒有力氣再跟她計較了。

  他是結束工作後直接通宵，見了她之後又去接孩子，接完孩子帶孩子，這會兒又在烹製可口的飯菜。

  看著是井井有條，可他的腦子裡仿佛起了一層霧，眼皮也在打架。

  跟她一樣，強撐罷了。

  若論對心臟不好，他已經把保養心臟的禁忌犯了個遍。

  壓縮睡眠時間，是對身體的最大消耗。

  他是命都不要了。

  池霏苒看著霍祈安不動聲色地炒著家常小炒，一邊端詳他堅毅的側臉，一邊計算著他機體的待機時間。

  沉默著，沉默著，她的臉色就變了。

  她知道霍祈安幾乎沒吃沒睡。

  這樣下去是會猝死的。

  她剛和他領了證，可不想喪偶。

  玩歸玩，鬧歸鬧，不能拿命開玩笑。

  在孩子咿咿呀呀的笑聲中，池霏苒打破了僵局，走過去抽過霍祈安手中的鍋鏟：「去睡覺，我做好了喊你。」

  霍祈安似乎欲要反駁，池霏苒眯起眼，給了他一記眼神殺：「我說，去睡覺。」

  霍祈安靜默片刻，難得沒有跟她較勁，順從地上床了。

  不知是他太勞累了，還是對她毫不設防，幾乎是倒頭就睡著了。

  池霏苒閉上眼，心疼得要命。

  她不過是離開了不到一年，他怎麼就把自己折磨成了這樣。

  讓她還怎麼心安理得地離開他？

  總不可能，這也是苦肉計吧。

  她圖的是像君子一樣坦蕩，像反派一樣自由。

  他圖的又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