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江熙蓉把孩子還給霍祈安前, 沒特意囑咐霍祈安母乳的使用方式，全靠霍祈安的常識。

  他回到家以後，熟睡中的孩子醒了, 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咧嘴啼哭。

  想必是餓了。

  霍祈安把孩子穩穩噹噹抱在懷裡哄了哄, 孩子哭聲漸歇，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他環顧一圈, 將孩子放到平坦的床上，將被子環成一個圈，圍住孩子, 起到一個保護作用。

  接著他去廚房用可以控溫的飲水機把水燒到四十多度, 繼而將冷藏的母乳倒入奶瓶中, 水浴到合適的溫度。

  等他回到床邊, 孩子不哭不鬧, 異常乖巧，睜著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圓溜溜的大眼睛透著嬰兒獨有的天真無邪。

  這一刻, 霍祈安恨不得將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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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裹在卡通包被中，被他抱起來時立刻轉醒。

  霍祈安把奶瓶湊過去, 懷中的嬰兒頓時叼住奶嘴，本能地吮吸起來。

  孩子喝奶時除了嘴皮在動, 鼻子也一聳一聳, 可愛極了。

  在今天以前，他沒有做好迎接這個生命到來的準備，因此家裡沒有提前準備母嬰用品。

  霍祈安從孩子進食的舉動舉一反三, 立刻想到了要下樓去買尿不濕和恆溫壺。

  照顧孩子和做手術異曲同工, 他措置裕如地給孩子餵完奶，從容地用毛巾擦掉從孩子嘴邊溢出的奶水, 不緊不慢地解開包被，重新給孩子包了一遍，就抱著孩子前往超市了。

  他抱著孩子不宜動車，索性徑直步行去的超市。

  他所住的社區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富人區，家樓下的超市也是國際連鎖品牌，一個地下超市有三層，每一類產品都有幾排貨架來陳列的專屬區域。

  母嬰類的商品獨辟一隅，剛好在靠近超市入口的地方，就在一排購物車旁邊。

  想來擺放的位置是揀貨員用心布置的。

  霍祈安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抽出一輛購物車。

  要買的東西雖然他沒有列出清單，但他需要的商品名錄都清晰地在他的腦海中印了出來。

  對於他這種從來沒養育過孩子的男人來說，本該對育兒一竅不通，怎麼也該問問生過孩子的前輩，或者在網上搜一搜，做足功課再行動。

  可他似乎在育兒方面天賦異稟，他只是大致思考了一下，在腦海中模擬出了他照顧孩子的必經之路和一系列過程，就知道自己在未來的撫養過程中需要什麼用具了。

  他在採購時，主打一個物盡其用，儘量從簡單，絕不浪費。

  因此也不會踩中消費陷阱，交所謂的智商稅。

  他在挑選商品的時候目的明確，只看質量，不看價格，選的都是堅固結實的或者舒適柔軟的。

  上手捏一捏，摸一摸，他就知道該不該往購物車裡裝了。

  看起來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哪像是剛學著做一名稱職的父親，簡直像是全職奶爸。

  他依次將需要添置的嬰兒用品裝進車裡。

  全程用左手抱著孩子，右手單手取貨，很像在耍酷。

  他對面的日用品區，一個剛搬進這個數一數二富人區的暴發戶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看他相當不順眼。

  窮人乍富很容易產生一種極端的優越感。

  就像是拼死拼活終於湊夠錢去高端餐廳享用了一場鋼琴奏樂的燭光晚餐，卻看見旁邊的一桌人穿著背心褲衩拖鞋在吃便飯，自然會生出一股高人一等的不屑，嘲笑對方沒有穿西裝打領帶。

  此刻這個男人看著霍祈安，只覺得他很給男人丟臉。

  哪個有能力的正經男人不爭分奪秒搞事業，怎麼會沒出息地抱著孩子跑來逛母嬰區，打著妻管嚴的幌子自甘墮落。

  一點兒尊嚴都沒有。

  他在這裡買了套房跟位列了仙班似的，趾高氣昂地過去找茬。

  他先是和霍祈安擦肩而過時故意撞了上去。

  結果因為霍祈安身後好，眼疾手快地避開了，害他沒撞著。

  於是他便惱羞成怒，又折返回來把霍祈安連同購物車往貨架上擠。

  沒想到霍祈安事先預判了他的動作，直接禮貌地將整條路讓出來，在旁邊等他過去，紳士得令人汗顏。

  他卻把霍祈安的退讓當成了瞧不起和挑釁，開始言語攻擊，一通冷嘲熱諷：「我說哥們兒，給大老爺們兒丟臉不？誰家大老爺們兒大白天逛母嬰區。你是上門的吧？你上門給人家修鎖也比給人做上門女婿強啊。」

  霍祈安在醫院工作這麼多年，見過人生百態，也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早就處變不驚，極度佛系了，聞言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就繼續把手伸向了貨架，又往購物車裡加了兩袋尿不濕。

  男人見霍祈安不搭理他，心裡那點優越感無處施展，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對霍祈安沒有對他頂禮膜拜的反應很不滿，頓時沒素質地爆了一句粗口，反咬一口：「我跟你說話呢，有禮貌嗎？」

  霍祈安沒回應，他們旁邊一個哺乳期的女人看不過去了，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你禮貌嗎？你這人可真有意思。男人帶孩子怎麼了？說明人家疼老婆，眼裡有活兒。你自己有媽生沒爹養還有臉怪別人？」

  挑事的男人當即氣得鼻孔朝天，當場破防：「關你屁事！你一個娘們兒少管爺們兒的事兒！」

  女人本來只是替霍祈安打抱不平，眼下被捲入了漩渦中心，不得不加入罵戰了：「那又關你屁事！跟誰耀武揚威呢？你最好現在就去旁邊日用品多買兩瓶潔廁靈灌肚裡，好好涮一涮涌到嘴邊的糞，別見人就對著人亂噴。過會兒和腦子裡的水一起漏出來，怕是還沒恆河水清。」

  男人被氣得跳腳，指著對方的鼻子罵：「我不跟你這種潑婦計較。頭髮長，見識短，罵起人來這麼髒，我要是你男人絕對把你扇得鼻青臉腫，真是給你臉了。」

  女人冷呵一聲：「你這種家暴男還娶得到老婆？人家合法故意傷人的好歹會裝，你這種還沒跟人說兩句就破防的垃圾哪個眼不瞎的看得上？你快別關心人家的家庭問題了，你自己有家庭嗎？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斷子絕孫說不定還是喜事呢，不然這暴力基因遺傳也是對社會的危害，賺的錢當撫育費都夠嗆。」

  男人還從來沒被人這麼直白的反擊過，登時被氣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霍祈安懷裡抱著孩子，騰不出手接，眼見著男人「砰」的一聲砸在地上，馬上把孩子交給路遇的女人，讓她幫忙抱一下。

  隨即他蹲下身來，將男人的身體攤平，轉而跪伏在男人胸前聽心音，探脈博，粗略判斷是心臟問題還是腦血管破損。

  女人見狀嚇得不輕。

  她經常在網上跟網絡噴子對罵，卻從來沒在線下跟人對過線，今t天是一時氣急才還嘴的，沒想到刷新了戰績，頭一次把人罵暈。

  爽是爽了，嚇也是被嚇到了。

  她沒料到這個男人看上去凶神惡煞卻這麼不經罵，心理脆弱到這個份上。

  同時她也很怕這個男人本身就有基礎疾病，專門靠著挑戰人的底線來碰瓷，不由生出幾分後怕。

  她不知所措地問霍祈安：「他沒事吧。」

  「打120叫救護車。」霍祈安答非所問，直接控場，迅速就地對男人施展急救措施，又掐人中又做心肺復甦。

  女人連忙按他說的撥打了120，報了他們現在的位置。

  他們這邊的動靜迅速吸引了圍觀群眾，超市的售貨員也匆匆趕來，見到躺在地上不動的男人同樣驚慌失措。

  霍祈安的兒子在一片兵荒馬亂的騷動中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啼哭。

  霍祈安做完急救，撿回男人的一條命後，氣定神閒地從女人手中接回孩子，鎮定自若地推著購物車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女人擔憂地追上他，在他身後問：「我看你手法挺專業的，是醫生嗎？他怎麼樣了？救回來了嗎？我是不是不用管他了，要負責嗎？」

  從她急切的語速就能聽出她內心的慌亂無措，霍祈安偏頭對她說道：「不想被訛就別管他。」

  言下之意是對方沒大礙了。

  其實女人也不知道他的判斷是否準確，但聽著他給出答案，莫名心安，不由長舒一口氣，拍著胸脯說：「那就好，我還以為我無意中犯殺戒了。」

  她只是嘴毒，不是惡毒，還不至於被人冒犯就盼著人當場去世。

  她這麼關心那個男人，不僅是怕擔責任，還心存善念。

  見到霍祈安懷中抱著的孩子，她已經知道霍祈安是有家室的男人的，但還是忍不住被霍祈安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微笑著誇讚道：「你剛才救人的時候挺酷的。妙手回春，特別帥。」

  霍祈安呼吸一滯，腦海里也有一道類似的女聲在迴蕩。

  ——霍祈安，你救人的時候，像菩薩低眉。

  這話是池霏苒說的。

  這個女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樣也很像行俠仗義的池霏苒。

  他知道是他的錯覺。

  只不過他不知道是這個女人身上有池霏苒的影子。

  還是他在認識池霏苒以後，所有女人都有了池霏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