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

2024-09-15 10:03:33 作者: 琬音

  信號

  步入十二月, 冬的氣息越發凜冽濃厚了,清晨走在路上呼出的氣體都形成了朦朧一片白霧,街道和校園裡, 只殘餘枯枝敗葉,不見半分生機。

  江稚寧的手已經徹底好透了, 也沒留下什麼疤痕, 而徐葉謙的感冒發燒,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持續了幾天就又恢復了健康。

  他也確實是能抗過來,鐵打的身體一樣, 還一點兒也不愛惜。

  一想到這,她就來氣。

  這麼冷的天了, 每次見到他,感覺還是那麼單薄。

  路上, 幾乎每個人都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和棉手套圍巾,江稚寧刷到網上有那種手織的, 看著還挺有意思。

  

  她做事向來三分鐘熱度比較多,乾脆直接下單買了毛線和相關的工具。

  突然, 很想給徐葉謙織一個圍巾。

  感謝他這些天的英語四級輔導。

  如今單詞在他的監督和教學之下, 已經記得滾瓜爛熟, 原本最差的聽力和閱讀,也幾乎錯的很少了。

  基本上一有空,兩人就在空教室里學習, 她原本很討厭很排斥英語的,可如今發現, 好像也很有趣。

  江稚寧還幻想著憧憬說:「要是在高中就認識他就好了。」

  這樣,學習可能也沒那麼痛苦。

  不過——以徐葉謙那張臉, 她很有可能會早戀。

  毛線和工具都已經到了,江稚寧去快遞站拿快遞,卻不曾想,剛好碰到了他。

  少年穿著一件灰白色的棉服,整個人身形頎長,腿筆直而有力量,並不顯得很壯。

  不像她,裹得快成了雪球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著,第一時間快速地把自己買的東西藏在了身後,儘管還有快遞包裝盒。

  江稚寧尷尬地笑了兩聲:「好巧啊,你也來拿快遞。」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了她的羽絨服身上,粉粉嫩嫩的,還有兩個小毛球。

  挺適合她的。

  已經相遇了,就共同並肩往宿舍走,徐葉謙淡淡地問道:「這幾天四級做題怎麼樣了?」

  「離考試不到一周了。」

  江稚寧拍了拍胸脯,一臉自信:「放心,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只要不太難。」

  轉而,她又想起了他給指定的目標,訥訥道:「就是沒太有把握,過六百,萬一……太難了呢?」

  表情生動,又可憐兮兮的。

  徐葉謙沒忍住搜了搜她的腦袋,毛絨絨的,嗓間壓著幾分清淡的笑:「放平心態好好考。」

  「嗯嗯,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條件呢。」

  江稚寧笑眯眯地,像一隻小狐貍一樣,看著他。

  甚至還在設想,如果提出親他一口的話,會不會被同意。

  亦或者是,做幾天男朋友,等到她膩。

  只不過這話,她沒敢現在就說出口。

  兩人現在的關係,已經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平常偶爾也會一起吃飯,或者開開玩笑,他也沒有那麼抗拒了。

  江稚寧感覺,好像前方一片光明。

  距離考試倒計時的這幾天,她幾乎都在自己刷題,不會的線上問他,偶爾無聊累了,躲在宿舍里織圍巾。

  晚上十二點多了,也依舊精神飽滿,神采奕奕。

  就連池霏見狀,都不由得佩服她:「寧寧,你手好巧!我看著腦袋就大了。」

  宋柚連忙點著頭:「就是啊,還不如直接花錢買,這種精細活,我做不來。」

  「但如果有人給我織的話,確實好浪漫。」

  那片心意,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而她們這個年紀,恰好最愛這些手工儀式感,愛幻想童話主義的愛情,喜歡文藝和浪漫。

  江稚寧織的過程中,也滿滿地興奮,一想到他圍著自己親手織的,就動力滿滿。

  「你們說,四級考完那天,我正式跟他表白怎麼樣?」

  江稚寧想了想,已經追了人家快三個多月了,如果喜歡的話,他應該會答應吧。

  水到渠成的事。

  少女頭腦想法多變,想一出是一出。

  宋柚和池霏也點點頭:「可以啊,我感覺徐葉謙,應該不至於拒絕吧。」

  「正好,我快織完圍巾了,那天一起送給他。」

  萌生出這個想法,還是江稚寧昨晚晚自習回來,看到操場旁邊一對小情侶。

  男生比女生高一個頭,彎下腰來拖著她的下巴接吻。

  朦朧月光下,那一幕,唯美又浪漫,像是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裹著滿天星星的碎鑽,將愛意訴說到極致。

  冬天了,很想談戀愛了。

  想肆無忌憚地光明正大的,埋在他懷裡取暖。

  想跟他在四下無人的夜裡忘情接吻。

  很想很想。

  —

  四級考試的前一天晚上。

  江稚寧沒有晚自習,徐葉謙也空閒著沒有事。

  她把人約了出來,在一個幾乎沒人的空教室里,以學習的名頭。

  她背著書包,實則裡面空無一物,只是想見面的藉口。

  樓道的昏暗燈光下,少年一身黑色衣服,仿佛與這暗夜融為一體。

  暗黃色的光蹁躚落在他的眉眼上,增添了幾分溫柔。

  每次看到他站在那兒,江稚寧就控制不住心頭的小鹿亂撞,想飛奔而至,撲進他的懷裡。

  可現在不行。

  「徐葉謙!」

  她揮著手,小跑到他面前,「你來的好早啊。」

  徐葉謙看著少女凍得發白的臉,問道:「冷嗎?」

  江稚寧眨眨眼,睫毛如蝶翼般顫動了一下,軟軟道:「有點冷。」

  「手好涼的,你要不要試一試?」

  她說著,澄澈無瑕的眼眸看著他,仿佛沒有摻雜半分私心,只是在闡述這個問題。

  把手乖乖地遞了過去,在他面前,等著他握住。

  小姑娘身高比他矮一頭,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斗篷大衣,襯得臉更加小了幾分,這麼看過來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抵擋住這個眼神。

  況且是,早已經不經意間淪陷的徐葉謙。

  他沒戳穿她,反而伸手握住了她的。

  確實很涼。

  徐葉謙的手常年溫涼,可在跟她的手交握的時候,還是感受到了絲絲寒意。

  「怎麼這麼涼?」

  江稚寧瓷白瑰麗的臉看著他:「你暖暖就不涼了。」

  一副理直氣壯又傲嬌的模樣。

  兩人進了教室,找了個角落裡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此時也沒有什麼人。

  夜色深沉,往外看過去的時候,空氣中還有朦朧的氣息。

  江稚寧的書包里空無一物,今晚本就沒有學習的心思。

  而徐葉謙的書包里,竟然也什麼都沒有。

  兩人對視了一眼,好像都愣住了,他把書包往邊上放了放,嘴上解釋著:「來的太急,忘了把書放進去。」

  江稚寧:「我……我也是。」

  找著蹩腳的理由掩飾著真實的想法——

  我想見你。

  恍惚間,窗外好像依稀可以看見路燈下,飄蕩著點點白色的雪花。

  一片又一片的,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像是小精靈一般,不甚明顯,卻又充滿著夢幻美。

  她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徐葉謙,外面好像下雪了哎。」

  「我們去看看吧。」

  無論什麼時候,純潔無瑕的雪花,總會讓人不自覺地彎了眉眼。

  江稚寧興致滿滿,跑出去之後,在路燈旁旋轉著,任由輕盈的雪花落在頭頂和斗篷上。

  同樣的,他身上也落滿了雪花。

  今年的第一場雪。

  是和你一起。

  真好。

  那句詩歌仿佛緩緩地映入了腦海之中。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如同風鈴般的清脆又柔軟的笑聲充滿了這一方小天地,徐葉謙看著她的身影,只覺得心底一片柔軟。

  他已經在,很努力很努力了。

  江稚寧,再等等我,好不好。

  雪花越下越大,地面上也逐漸覆蓋了薄薄的一層,江稚寧冷的打了個噴嚏,轉過身去,張來雙臂,理所當然地說了聲:「徐葉謙,抱。」

  他自然是沒有拒絕。

  同樣地張開了雙臂,把她扯進了懷裡,往教室樓道間走過去。

  「別感冒了。」

  話語雖短,可濃濃的關心卻怎麼也藏不住。

  江稚寧笑顏燦爛:「不會的。」

  「徐葉謙,我好開心啊今晚。」

  所有的眉目如畫。

  與雪無關。

  只與你有關。

  放眼望去,路上有幾對小情侶一同走著,有的撐著傘,有的打打鬧鬧,有的男生用手臂給女生遮擋著傘。

  看得讓人心軟軟地。

  她偏頭,偷偷瞄了好幾眼徐葉謙,他的睫毛上好像沾染了一片雪花。

  她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徐葉謙條件反射地往後躲了一步,恰好靠在了門上。

  莫名地,江稚寧突然有一種,她是惡霸,要搶占某人的錯覺。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調戲道:「眼睛上有雪花,你躲什麼呀?害羞了?」

  徐葉謙避開她的目光,低頭看著地面:「沒有。」

  「剛才沒站穩。」

  他好愛面子哦。

  好嘴硬!!!還內斂!估計連個情話也不會說。

  但是卻可愛得要命,戳中她心底的每一寸。

  她清了清嗓子:「哦,這樣啊。」

  語氣隨意又夾雜著笑,儼然不信,在嘲笑他的模樣。

  兩人一直待到快十點鐘,才往宿舍里走。

  此時雪花滿天,地面上被踩出了一個個的腳印。

  江稚寧恍惚間有種,她們是在約會的感覺。

  很像很像。

  他用高大的身軀給她擋著雪,照顧著她的方方面面。

  放在以前剛認識的時候,這一幕想都不敢想。

  宿舍樓下告別之後,江稚寧又偷偷地下了樓,在一棵樹旁邊潔白無瑕的雪地里。

  偷偷地畫了一顆愛心。

  上面寫著「x」和「j」兩個字母。

  他……應該是有點喜歡她的吧?

  江稚寧在臨睡前,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徐葉謙,明天考完試,我們在東食堂門口集合吧,我有很重要的話想告訴你。】

  她刪刪減減又遲疑了好一會兒,最終才選了發送。

  怕他會臨時有事拒絕,江稚寧又忍著害羞發了一句。

  【你……你如果也有一點點喜歡我的話,一定要來呀。】

  應該……很明顯了吧。

  她發完之後就合上了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因為晚上太過興奮,第二天早上幾乎是踩點到的考場。

  也沒來得及看手機,只背了個書包拿著剛織好的圍巾塞了進去。

  四級考試要求不能帶手機進去,最好都是關機,書包放在考場外面。

  江稚寧也沒想太多,徑直進入了考場。

  聽力有兩個不太清楚的,其他的題做的如魚得水,不由得想起了徐葉謙的輔導。

  他確實是一個頂頂好的老師。

  她幾乎提前二十分就全都做完了,這次考試不難,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考得不錯。

  百無聊賴之際,她在試卷作文的那一面,寫寫畫畫著他的名字。

  英文縮寫xuyeqian。

  滿腦子都是他。

  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衝出考場,跑到東食堂門口,去見他。

  去表白。

  少女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滿心歡喜,看著牆上的鐘表,等待著倒計時一分一秒。

  終於,等到打鈴了,考試結束。

  試卷上交之後,江稚寧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衝出了考場,在外面找到了自己的書包,檢查了一下圍巾還在,鬆了一口氣。

  轉身就往食堂的方向跑,想著,他應該等急了吧。

  只是,考試的人格外多,她一個不小心沒看到旁邊有個男生,徑直被撞倒了。

  砰的一下——

  整個人跌落在了一旁的花壇邊上,手心還被擦傷了。

  泛著淡淡的血紅,好似下一秒就要流血一般。

  江稚寧疼得「嘶」了一聲,也沒看清是誰撞的,立刻爬了起來。

  但眼眶還是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些許淚珠來。

  她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手疼——

  而是慶幸,背了書包沒有把圍巾弄髒。

  織了好多個日日夜夜的少女心血。

  滿懷期待地去見喜歡的人。

  這種雀躍的心情,伴隨著她一整路。

  手上的擦傷和身上的泥土,都沒來得及去處理。

  江城十二月份的天多變,總是雨雪交加著,昨夜才剛下了雪,眼下又飄起了細細密密的雨絲,裹著些許刺骨寒涼。

  在往東食堂約定好的地點跑時,江稚寧心頭總是籠罩著一絲不太好的預感,墜墜地很沉重。

  原本十分鐘了路程,被她八分鐘就跑了過去。

  東食堂門口,正是飯點,人來人往。

  江稚寧下意識地四處搜尋著他的身影,卻怎麼也沒看到。

  以往,只要在人群中,她總是能第一眼認出他來。

  她心口的慌張越來越劇烈,又從頭到尾地掃視了一圈,依舊沒有。

  瞬間,像是一塊冰錐堵住了心窩,冰冰涼涼的,又有種窒息感。

  他會不會是忘了。

  或者還沒有起床。

  她抱著幾分希望,打開聊天對話框,給他發著消息:

  【徐葉謙,你在哪呀?】

  【還沒起來嗎?】

  【我考完試了,題很簡單,好多都被你預料到了,好厲害呀。】

  【你……看到消息回復一下,好嗎?】

  手心的疼痛逐漸傳來,頭頂被小雨淋濕,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瘋狂地打著字。

  像是還抱著一絲絲希望。

  他,沒看到消息吧。

  再等等吧。

  江稚寧頂著寒風,躲在食堂門口旁邊的角落處,防止影響到別人進去吃飯。

  又能讓他,只要一過來第一時間發現她。

  人來人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待越久,心頭的期待值就一分分下降。

  江稚寧感覺手腳已經冰冷得快要麻木了,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打開手機,看著對話框裡,依舊沒有什麼消息。

  所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是嗎?

  是昨晚的那句——【你如果喜歡我,一定要來呀】嚇到他了是嗎?

  以至於,連聲交代都沒有,就這麼晾著她,這麼久。

  徐葉謙,你心好冷啊。

  她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手指輕顫著給他打電話。

  卻聽到傳來了一遍遍的官方提示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手機砰的一下,跌落在了地上。

  恰好是屏幕朝下,摔了一道裂縫,好像她的心一樣。

  已經下午四點了,依舊杳無音信。

  電話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她不相信,徐葉謙是這種人。

  江稚寧掙扎著從地上起來,撿起手機往他宿舍樓底下跑。

  剛到樓下,就迎面撞上了他的舍友,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目空一切的男生。

  司徹見到她,冷不伶仃地笑了一聲:「學妹,來找徐葉謙啊?」

  江稚寧沒理會他,冷冷地當看不見。

  司徹卻滿不在乎,反而靠近兩步,惡劣地說:「他不在宿舍哦,一大早就出去了。」

  「好像是有個女生來找他,關係很親密呢。」

  「江大小姐,你什麼樣的人找不到,非得纏著他嗎?只可惜人家不喜歡你。」

  他一字一頓地慢悠悠說著,眼底還充滿著幾分趣味性,欣賞著她此刻的表情。

  心裡還有種解恨的暢快。

  江稚寧不想聽,拼命地想要捂住耳朵,可他的話卻像是冰錐子一樣,一刀一刀地傳入耳朵,扎在心裡。

  她穩住身體,眼眶泛紅,固執又倔強地說:「你別騙我了,我不信。」

  「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是。」

  江稚寧轉身就跑,衝進了雨中,任憑雨水肆意沖刷著她的身體。

  很冷很冷。

  可卻沒有心裡澀得難受。

  徐葉謙確實不是這樣的人。

  可他——

  也從未說過喜歡她。

  往日裡所有的接近,都是她蓄謀已久地裝可憐,他只不過是心善,縱容著不好意思拒絕罷了。

  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里迴蕩著,她不相信,卻又不得而信的一個事實。

  【徐葉謙,不喜歡她。】

  全都是她自作多情,是她強行捆綁著這段關係,是她一直在主動。

  好像,只要難過的日子裡,一定會下雨。

  襯得心情更加悲涼了。

  認清楚這個事實之後,江稚寧心底的悲傷不停地湧上來,差一點就跌倒在雨里。

  可她也是要面子,也是千嬌百寵好自尊的人。

  江稚寧淒涼一笑,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還是眼淚,往校門口跑去。

  像是受了委屈的雛鳥,去找尋依賴的長輩。

  她突然很想家人。

  很想哥哥。

  很想沈與哥。

  圍巾也已經透過書包濕透了,衣服濕噠噠地粘著。

  怕爸媽擔心,江雲珞又工作狂。

  江稚寧哭著打通了沈與的電話,哽咽著說:「哥,你來學校接我好不好?」

  「我好難過。」

  聲音破碎,又充滿了無助,宛若一個迷路的孩子。

  沈與正在辦公室開著會,接到電話之後,扔下工作直接往車庫裡跑。

  「阿稚,別哭,哥哥馬上來。」他的聲音也低顫著,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只要你需要。

  不遠萬里,我也會及時趕來。

  秘書看著這一切,低嘆了口氣。

  沈先生沒有任何原則和底線。

  為了江小姐,什麼都能拋棄。

  何況一個工作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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