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
2024-09-15 10:03:25
作者: 琬音
信號
月色朦朧, 裹挾著一層銀白色的紗,江稚寧從宴會上回來後,第一時間就是想去見徐葉謙。
本以為他會依舊像往常一樣拒絕。
沒想到秒回了。
她腳步輕快地到了宿舍樓底下, 剛跑過去,就發現少年站在那兒頎長的身影。
迎著月光, 襯得愈加清冷無雙, 讓人不敢靠近。
她小跑著過去, 嗓音甜軟:「徐葉謙!」
好像理解了那句,見喜歡的人,都是用跑的。
是什麼含義。
今晚的一丟丟不開心, 在見到他的那一刻,仿佛都消散了。
「嗯。」他低聲回應著, 睫毛低垂,像是不太開心, 一時間,江稚寧想到了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小狗。
她晃了晃腦袋, 把這個想法甩出去,試探地挽住他的手臂, 見他沒有反駁掙脫, 心上一喜:「你怎麼感覺, 不太開心呀?」
「沒有。」
「我跟你講,今晚碰到一個特別壞的人,占我便宜, 手腕都搓紅了。」
她像是向喜歡的人告狀的小女生,還把袖子往上扯了一下, 露出了那隻被拉過的手腕。
只不過,紅痕被一塊華麗精緻的手錶覆蓋著。
徐葉謙的神情一下子變了, 但江稚寧卻沒有發現,她解開手錶,把手腕遞給他看。
試圖引起某人的同情心,拉進距離。
「可討厭了,我手都不乾淨了。」
「但如果學長能握一下,就不膈應了。」她眨了眨眼睛,說道。
不然心頭一直成陰影了,江稚寧感覺今晚覺都要睡不著了。
某些時候,某些方面,她強迫症又潔癖的可怕。
還嬌氣,脾氣不好。
其實,江雲珞說的也沒錯。
這麼看來,一身毛病,難為徐葉謙一直縱容了。
她亮晶晶的眼眸看著他,滿是期待。
小姑娘手腕很纖細,皮膚嬌嫩,又是白皮,那一塊地方能看得出,是被搓了很多次的。
她把手錶暫時拿了下來。
心頭生出了不該有的幾分嫉妒和醋意,夾雜著自卑,最終,都被心疼占據了整顆心臟。
他似是輕嘆了口氣,慢慢地,覆蓋了上去,卻始終保持著該有的分寸感。
但腦海里卻在不停地浮現出想像的畫面,那個男人給她戴手錶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乖乖的嗎?也是滿懷欣喜的……嗎?
夜晚本就容易生出複雜的情緒,交織拉扯著,但江稚寧卻沒想那麼多,他的手心涼涼的,像是一塊溫涼的玉,觸感很好。
好像,一下子都乾淨了起來。
也沒了膈應的感覺。
但只可惜,只短暫地停留了幾秒鐘,徐葉謙就收了回來,垂眸道:「好了。」
雖然還想貪心多握一會兒,但感覺徐葉謙今晚狀態不太好,她也沒再要求。
反而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漂亮的糖果,塞到了他的手裡。
「徐葉謙,吃糖就會很開心的,謝謝你。」
今夜星光閃閃,月光溫柔。
你也是。
—
已是十一月份,天色轉涼,氣溫驟降,但宿舍里暖氣還沒正式開,每天晚上下課後,凍得吱吱叫。
校園裡光禿禿的,不見半分綠意,也沒了蟬鳴鳥叫聲,仿佛昭示著即將到來的冬季。
江稚寧她們專業最近晚上都有課,偶爾社團組織有活動,再開個會,回宿舍之後就接近十點了。
「宿管阿姨在舍長群里發消息了。」池霏看著信息,說道,「今晚樓層好像停水,只能去一樓總處去接。」
天一涼,江稚寧喜歡每天都用熱水泡腳,每晚去接熱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拎著暖壺,擠上了電梯。
此時,電梯裡基本上都是收到消息後,提著暖壺下來接熱水的。
到一樓時,已經排了十幾個人了,她邊排著隊邊拿手機跟徐葉謙聊著天。
寧寧是個小可愛:【在排隊接熱水。[圖]】
如今,偶爾跟他分享日常,他也會回。
好像是個好的兆頭。
x:【我們樓層沒有停,來接嗎?】寧寧是個小可愛:【真的能去?】
x:【嗯。】
寧寧是個小可愛:【那我來了?】
x:【來吧。】
江稚寧看了一眼前面排隊的人,估計還得再等二十分鐘不止,她直接拎著壺到了徐葉謙的宿舍樓下。
好在,兩棟樓靠在一起。
他已經在夜色中等待了,他穿的很單薄,只有一件白襯衫和休閒褲,顯得更加清瘦,眉眼漆黑乾淨,自成一道風景。
「徐葉謙!」
「把壺給我吧。」
她站在樓底下等候著,卻冷不伶仃地看到了那天問她要聯繫方式的人。
眼睛都快長到天上去了,下巴擡著滿是高傲。
「學妹,在男生宿舍底下幹嘛呢?」
江稚寧不理他,裝聽不見。
卻沒想到司徹大少爺脾氣,最忍不了別人的無視,氣沖沖地走過來:「耳朵聾了?」
「等哪個男人呢?」
江稚寧皺了皺眉,聞到他身上刺鼻的香水味,整個人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後退了幾步,眼底滿是不喜與排斥。
恰逢這時候,徐葉謙接完了水,拎著暖壺走了過來,「江稚寧,給你水。」
同樣的無視了司徹。
他見狀,冷笑了一聲:「原來也是個瞎了眼的,喜歡徐葉謙啊。」
「窮酸又沒見識。」
他似乎想要用盡世間一切的語言,來貶低他。
尤其是,徐葉謙的存在,搶占了他很多的風頭。
這下,江稚寧徹底忍不了了:「誰家的狗,在這亂吠什麼呢?」
「你自己長成那樣,只怕是嫉妒徐學長吧。」
哐哐哐的一頓輸出,把司徹給懟得徹底說不出話了,甚至臉氣得通紅。
幾乎是望風而逃地放下狠話:「你,你給我等著!」
江稚寧還做了個鬼臉:「有本事來啊。」
打架她也不怕。
什麼人啊,眼睛長到頭頂上。
江稚寧怒氣沖沖地對著他的背影,似乎還在罵,卻驀然,聽到身旁的少年笑了聲。
很低,很輕淺的。
不仔細聽聽不出來。
「你,你笑什麼?」
「我平常,是很淑女很溫柔的。」江稚寧臉陡然一紅,磕磕巴巴地說。
剛才在司徹面前的凶,完全消失不見。
像是立刻變成了乖軟的小綿羊。
徐葉謙見狀,沒忍住勾了勾唇,月光下,少年的臉清雋如畫,膚色是冷調的白,唇卻艷麗得泛紅。
「嗯,很淑女很溫柔。」
他應和著她的話,眉眼舒朗,語調溫潤清透。
江稚寧總感覺他在嘲笑自己,弱弱地反駁:「就是嘛。」
只不過是行俠仗義,看不慣徐葉謙被欺負而已。
「江稚寧。」
「啊?」
「謝謝你。」
大概是,每次被這麼堅定的維護,都是來源於她。
「我其實,不怎麼在乎別人怎麼看我罵我。」
「他說的有時候也確實是事實。」
「但看到,你那麼認真地維護我,很開心。」
「江稚寧,你不淑女不溫柔的話,也依舊有人喜歡你。」
沒有人規定,女孩子必須是這樣的。
這大概是,為數不多的,徐葉謙敞開心扉,說這麼多話。
他眼底太過澄澈,太過真誠,氤氳著點點溫柔,仿佛讓人深陷進去,無法自拔。
陸陸續續的,男生宿舍又來了很多人,江稚寧被他這麼看著,一時間語塞了幾秒鐘,但耳朵泛著胭脂色的紅。
他好溫柔。
嗚——想抱,想親。
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壓抑住自己的天性,江稚寧對上他的目光,像是鼓起了幾分勇氣,又帶著幾分隨意問道:「那,你喜歡嗎?」
問完這句話,她不敢聽到答案,提著壺撒腿就跑。
活脫脫的像是背後有狼在追。
自然,也沒有聽到那句輕飄飄的,消失在風裡的,很低,卻很認真鄭重的兩個字。
喜歡。
可對他來說,喜歡不單單是憑心而為,更是一個承諾,一個責任。
是在這個路遙馬急的人間,秉持著信奉著,一旦動心,只此一人的願景。
或許有人看來很可笑,但卻是他堅守的。
越是冷漠無情,不輕易動心的人。
一旦喜歡,就是覆水難收。
文傳宿舍樓,一樓還在陸陸續續排著隊,江稚寧慶幸自己讓徐葉謙幫忙接好了。
她上了電梯,心跳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怎麼就,大著膽子問出來了。
徐葉謙不會覺得她,太不矜持了吧。
兩人現在有種,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感覺。
但又時常讓她覺得,是在自作多情。
他只是,在幫一個朋友的忙,在照顧一個學妹。
她嘆了聲氣,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憂愁過任何事,沒想到第一次是為情所困。
今夜氣溫降得厲害,甚至天氣預報說明天可能有大雨。
江稚寧刷著劇泡完腳,一壺水見了底,磨磨蹭蹭玩了會就已經半夜十二點了。
但對於大多數大學生來說,還不到睡覺的點,夜生活剛剛開始。
但她怕冷,感覺腳又涼了,睡不著覺,想著再去打一壺水。
此時,電梯和一樓都沒什麼人,她穿著睡衣拎著壺,在接完水在經過樓道的時候,卻不曾想,腳底一滑。
整個人連帶著壺砰的一下往前一摔,緊接著,壺身碎裂,熱水躺在了手上,連帶著手心都扎進去了壺的碎片。
很快見了血。
江稚寧疼得還沒反應過來,但眼睛已經蓄滿了淚水,抽泣著,往宿舍里跑。
「柚子,霏霏。」
所幸,她們都是熬夜黨,沒有一個睡的。
宋柚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寧,你怎麼了?」
「壺碎了,摔倒了,手被燙了扎了。」
「天哪!走,我們去校醫院。」
池霏也披了一件衣服下了床:「我去幫忙處理一下樓道里的碎片。」
此時,宿舍樓已經上了鎖,宿管阿姨早已入睡。
江稚寧被宋柚扶著,去了一樓宿管的門前,迫不得已敲了敲門。
「阿姨,我舍友手受傷了,能開一下門嗎?」
五分鐘過去了,好在終於出了宿舍樓。
外面漆黑一片,偶爾校園的路邊有些綠色的燈亮著,氣氛陰森森的,時而傳來呼嘯的風聲,襯得愈加恐怖。
江稚寧瑟瑟發抖著,撐著往前走:「柚子,還好有你在。」
「沒事兒,別怕,沒有鬼的,況且我功夫那麼厲害。」
她笑著,仿佛在驅散這種漆黑恐怖的感覺。
校醫院也已經關了門,好在門口有緊急撥打電話,宋柚打了好幾遍,有個看門值守的大爺披了件外套,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怎麼了?」
「爺爺,我舍友手受傷了,醫生在嗎?」
「等等,我去喊他。」
幾分鐘後,在醫務室,又看到熟悉的校醫,江稚寧有些欲哭無淚。
「丫頭,又是你啊?」
有的人可能大學四年都去不了校醫院一趟,她這大一上學期還沒結束,已經快成為常客了。
江稚寧很怕疼,性子很嬌弱,但一直隱忍著沒哭出來。
還有心情拍了一張校醫院的圖,以及自己傷痕累累的手。
發了條朋友圈。
配文:【深夜一點[淚]】
發完她就等著校醫把扎進去的暖壺碎片挑出來,以及處理燙傷。
全程宋柚一直在一旁陪著,臉上滿是擔憂。
校醫拿好了工具,帶上了老花鏡,聲音帶著幾分鎮定人心的感覺:「丫頭,別怕,我儘量輕點挑出來。」
江稚寧平常打個針,都要全家人連哄帶騙的,十三歲的時候打疫苗還抱著柱子死活不去。
她咬著下唇,突然有些害怕。
但手上被扎進去的血還在緩緩地流淌,燙傷的地方紅腫一片。
她能活這麼大,也挺不容易的。「爺爺,您挑吧。」
她閉了閉眼,在一碰到傷口的時候,她就疼得吸氣了好幾聲,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忍著沒叫出來。
像是經歷了一番酷刑。
等到手被包紮好,又上了燙傷膏,用紗布纏繞完,已經快兩點了。
江稚寧臉上也有淚痕,眼圈紅紅的,但硬生生的一聲沒吭,沒露出半分軟弱來。
剛從校醫院出來,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乘著漆黑夜色,在不停地靠近。
「柚子,我是眼花了嗎?」
宋柚也有些茫然:「好像,真的有個人過來了。」
江稚寧牙齒都在打顫:「是鬼,鬼嗎?」
宋柚緊緊地抓著她:「馬克思主義原理上說,世界是物質的,沒……沒有這東西吧。」
「要不,我們跑吧?」
深夜兩點鐘,本就是最恐怖的時候,況且這時候的校園漆黑一片,只有詭異的綠色的燈在微弱閃著。
江稚寧都差點以為自己穿進了恐怖片裡。
而那道白色身影的「鬼」,越來越近。
可面容卻有些熟悉,恐懼上頭,也來不及思考,兩個少女尖叫出聲,往另一側剛要蓄力跑。
耳邊陡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低沉又清澈的聲音:「江稚寧。」
月光朦朧算不得亮,輕盈地籠罩在他身上,江稚寧慢吞吞地轉過了身,像是雛鳥見到信賴的人,沒忍住直接跑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裡。
一時間,少年身形僵了僵,但還是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無聲地安慰。
「你,你怎麼來了?」江稚寧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委屈的哭腔。
「看到你受傷了。」
他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不再那麼冷漠的嘴硬了,很誠實又直白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
「怕你會哭。」
就來了。
沒有為什麼。
放在以前,深更半夜宿舍關門熄燈,從床上爬起來套件衣服,敲醒宿管的門跑出去這件事,看起來瘋狂又沒有理性。
是壓根不可能在徐葉謙身上出現的。
他永遠都是克制的,清醒的,靜默的。
可如今,江稚寧慢慢地從他懷裡出來,看到他眼底的擔憂慌亂焦急,看到他凌亂不堪的外套。
沒忍住笑彎了眉眼。
「徐葉謙,你在擔心我。」
「是,在擔心你。」
「手還疼嗎?」
他眼尾泛著紅,小心翼翼地拖舉起來,滿是疼惜。
原本忍著沒哭的小姑娘,這下嗚嗚嗚的哭出了聲。
腦袋埋進他懷裡,邊抽泣邊說:「可疼了。」
「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眼淚蹭濕了他的衣襟,卻渾然不覺,反而一遍又一遍地哄著她,安慰她。
徐葉謙想——
大概是徹底栽了。
他心甘情願。
哪怕遍體鱗傷,被玩弄的一無所有。
洶湧而至的情感一旦迸發,退無可退。
這一夜,註定無眠。
—
翌日清晨,江稚寧就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里,拍了好幾張照片發過去。
寧寧是個小可愛:【手受傷了——】
家人永遠是無條件的支撐和底氣,也是她可以肆意嬌縱的避風港。
她哥行動派,直接推遲了會議開車來接她,又去了私人專屬醫院,給她換了一次最好的藥,系統處理了一次。
感覺好像不太疼了。
江雲珞看著她的手,眼底浮現出幾分心疼,嘴上卻毒舌地說:「笨死了,連走個路都能摔倒。」
「我們家的智商,估計都遺傳到我身上了。」
江稚寧撇撇嘴:「哥哥,我都這麼疼了,你還挖苦我。」
說著,作勢就要繼續抹眼淚哭出來。
「哎你別哭。」
江雲珞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妹妹哭,那張斯文矜貴的臉上寫滿了慌張,「哥帶你去吃好吃的,買最漂亮的限量版小裙子,還有最新款的包包!」
江稚寧眼底划過一絲狡黠:「成交!」
非得讓他出一次血。
「還疼不疼?」吊兒郎當又隨意的語氣問道。
江稚寧討好笑著搖頭:「不疼了。」
「那你說,誰最疼你?」
「我哥!絕對是我親哥。」
為了限量版小裙子和新款包包,低個頭彎個腰怎麼了。
「親愛的哥哥。」
「嗯?」
「那個,你今晚能帶我去酒吧玩嗎?」
「聽說,帥哥挺多的。」
她眨巴著眼睛,半是無辜地說,「我還沒見識過呢。」
「我就知道,我哥最心軟了,全天下最帥最好的男人,怎麼會不同意呢?」
有些時候,男性心理學等同於,兒童心理學。
被誇的心花怒放的江雲珞也不例外,他矜持地彎了彎唇角:「算你有眼光。」
「正好沈與名下有一家正規的新開的高檔酒吧,今晚我帶你去看看。」
裡面的服務員調酒師駐唱顏值都是極品。
何況老闆自己。
「好哎!」
江稚寧興致沖沖,手受傷了當然得讓眼睛愉悅了,雖然徐葉謙非常好看又長在她心坎里,但……多看點其他帥哥,又沒什麼。
江稚寧自我安慰地說。
但莫名地——
總是似有若無地,瀰漫著一絲絲心虛。
轉念又一想,她在追他,兩人又不是男女朋友,哪來的什麼背叛。
沒錯。
江大小姐說服了自己,滿是好奇又激動地,期待著夜晚的到來。
「哥,你說,有男模嗎?」
正在喝水的江雲珞,差點嗆到,連忙咳嗽了好幾聲,「你腦袋瓜子裡,成天想什麼呢?嗯?」
「有你也不能點。」
「別——撒嬌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