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

2024-09-15 10:03:12 作者: 琬音

  信號

  她咬著舌尖,感受到幾分疼痛,讓自己頭腦清醒,已經累得快說不出話來了,腳步還沒有停。

  今日午間無風,只有灼熱的太陽不停地散發熱量,炙烤著空氣。

  一步一步地,仿佛心裡的那個人,腳步越來越近,江稚寧跑著跑著,不知又過了多少秒鐘,看到他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恰好跑完第十九圈,笑靨如花,像是快要勝利求誇獎的模樣。

  「學……學長,我還差最後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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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之後,就要繼續跑,卻被徐葉謙握住了手腕。

  少年指骨修長,冷白手背上浮著淡淡青筋,手上沁涼的溫度傳過來,仿佛驅散了些許燥熱,一時間,竟讓她有些出神。

  想,一直讓他握著。

  「誰讓你跑的?」

  他語調寒涼,不帶一絲溫度,讓人聽著有些害怕。

  江稚寧擡著頭,頭髮已經被汗水浸濕,一向愛美的小姑娘,大概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尤其,還是在自己感興趣喜歡的人面前。

  他語氣又這麼凶。

  有些委委屈屈的。

  不受控制地,她的眼圈開始變紅,眼眶裡也盈潤出些許濕潤。

  但卻一聲沒吭。

  但還是偷偷地擡頭打量了他一眼,見他面色沉沉,像是心情極為不好,忍著脾氣不發火。

  江稚寧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幅模樣,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惹到他了。

  聲音也有些軟軟的破碎感:「學姐說,這是入隊考核的任務。」

  「我馬上跑完了。」

  她竭盡全力說完,累得仿佛已經快站不穩了,卻還是咬著牙,盡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從沒受過任何委屈和挫折的小姑娘,在外人面前,自尊心強得可怕。

  她擠出一抹笑:「學長,放開我,馬上來不及了。」

  說著,就要蓄力跑最後一圈。

  但此時的她,額前幾縷頭髮被沾濕,臉色蒼白,唇也沒什麼血色,渾身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只靠著最後的意念和堅持在說話,在跑步。

  徐葉謙看到這樣的她,莫名地,心臟瑟縮了一下,像是——

  小姑娘就應該永遠都沐浴在鮮花和陽光里,接受所有的讚美和掌聲,永遠的自由快樂,眼睛亮晶晶的,笑得酒窩深深。

  這種複雜又陌生的情緒,一瞬間侵占了他所有的大腦。

  徐葉謙放緩了聲音:「江稚寧,籃球隊對女生,沒有這項考核。」

  「她是在為難你。」

  說到這,他握著少女的手腕也微微鬆了松。

  她皮膚很嬌嫩,介於冷白皮和粉白之間,一用力重了,就有很明顯的紅痕。

  江稚寧倔強地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

  「學長,我不傻的。」

  她偶爾智商掉線,莽莽撞撞,但又不是真的不明白。

  況且,還是他招惹的桃花。

  但江稚寧也不會無故責怪他,畢竟是自己主動要追的。

  她說完,鬆開了他握著的手,目視前方準備跑最後一圈。

  還有十分鐘到十二點,來得及。

  三百米而已。

  可徐葉謙再次開口了:「江稚寧,你的體力已經不撐了,別跑了。」

  他的話音聽起來依舊很淡漠,可漆黑的眼底深處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

  連他自己也沒發現。

  「女生入隊考核沒那麼嚴格,我可以讓你進。」

  其實大多,看得就是學長學姐的心情。

  畢竟沒有籃球的專業技術要求。

  而她,如果加入啦啦隊,顏值和舞蹈功底不弱,任誰投票都會贊成加入。

  徐葉謙也不是說的空頭支票,更不是無視規則。

  但這麼為一個人著想,替她出頭。

  是第一次。

  往日裡他從不關心這些。

  江稚寧卻搖了搖頭,固執又倔強地看著他,心底深處的那絲好勝心被激發了出來,甚至連學長也沒叫,「徐葉謙,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用走關係也不靠你,一樣可以。」

  至少在這方面,她不需要。

  她可以憑藉自己的實力進去。

  徐葉謙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看了好幾秒鐘,好像突然——

  對這個小姑娘,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他慢慢地退後了幾步,「我尊重你的驕傲和堅持。」

  「江稚寧,你可以的。」

  「謝謝。」江稚寧用氣音回復了他,而後目光堅定地握著拳頭,跑最後一圈。

  她的步伐不算快,甚至身體東倒西歪,精力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也沒注意到,悄悄地,一直在她身後的徐葉謙。

  他尊重她的選擇,卻沒法無視她摔倒在操場上。

  他記得,小姑娘好像最愛美了。

  臉磕破了就不好了。

  只好以這種方式,慢慢地,陪著她跑完。

  原本無堅不摧的心底某塊地方,像是悄然間,出現了一道很細微的縫隙,猶如寒冰裂開,不甚明顯,但確實,影響著他的選擇和輕微的情緒波動。

  付思語也在一旁,一直看著,指節攥得很緊,發出清脆的聲音,眼睛紅紅的,死死地盯著那道身影。

  不知是跟旁邊的人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你說,我到底哪兒差了?」

  「徐學長為什麼就——」

  不能多看一眼。

  「思語,你別想太多,或許只是看不慣你為難新人。」

  「徐學長,是個——很正直的人。」

  君子謙和,剛而不彎,如竹清高,拔節而生。

  付思語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想通了,笑了聲:「也是,他向來如此。」

  不然,也不會那麼多人喜歡。

  距離正午時分還有兩分鐘時,手機屏幕上顯示11.58分。

  江稚寧跑完了最後一圈,她累得已經說不出話了,卻還是撐著沒讓人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付思語面前。

  笑得熱烈而燦爛,如同夏日裡的驕陽:「學姐,我跑完了。」

  付思語本還想再為難她,可看到後面的徐葉謙,囁嚅了一下唇,不甘心又小聲地說:「最後一個納新名額,是你的了。」

  聽到這句話,板上釘釘了。

  原本就身嬌體弱的少女,再也撐不住了,眼前一晃,整個人朝後倒入。

  殘存的意識告訴他,徐葉謙就在旁邊。

  他不會不管的。

  哪怕他對她,不摻雜半分好感和喜歡。

  在身體和大腦的潛意識,感覺到身後陷入了一個沁涼的懷抱時,江稚寧徹底累得暈了過去。

  體力嚴重不支。

  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他呼喊自己的名字。

  「江稚寧——」

  少年常年清冷淡漠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焦急和緊張的情緒,甚至手指都有些顫抖。

  他抱著懷裡的少女,直奔校醫院,臨走之時,給了付思語一個眼神。

  冷漠到了極致。

  甚至夾雜著些許厭惡。

  「江稚寧,你別慌,會沒事的。」

  徐葉謙不停地在自言自語,還撥打著120急救電話。

  而那些因為跑步猝死的新聞,層出不窮地浮現在他腦海里,怎麼也揮之不去。

  很快,附近的120救護車就過來了,警報的聲音太過顯眼。

  甚至學校里都有人猜測,是誰出事了。

  「小伙子,把這姑娘平放在這。」

  醫生指揮著人,拉上了救護車,徐葉謙還在握著她沒鬆手。

  在醫生聽診初步治療的那幾秒鐘,心裡在不停地打鼓,從未有過的窒息感衝上大腦。

  他想,不管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生命的流逝。

  「醫……醫生,我學妹她沒事吧?」

  也是全程能感受到,她還有呼吸,徐葉謙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麼崩潰。

  畢竟他身為球隊男生這邊的隊長,也有一定的責任。

  一定不是別的原因。

  醫生把聽診器放下:「不用緊張,沒什麼生命危險。」

  這句話落下,那懸著的氣,才狠狠地鬆開了。

  半癱坐在車後面,後背由於緊張都濕透了。

  為了徹底排查確認沒事,還是跟著120去了病房,按照醫生說的,打了個補充體力的點滴,病房裡開著空調,潔白一片,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徐葉謙表情有些沉鬱,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閉著眼睛,掩飾掉痛苦。

  醫院的病房,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來第二次的地方。

  它意味著病痛和死亡,意味著陰陽兩隔,意味著只能看著卻無力回天的一次次失望。

  牆上的鐘表秒針一分一分地轉動著,沒有人說話,靜得可怕。

  窗簾開著,外面的陽光折射進來,帶著些許金燦燦的光,以至於,沒有那麼蕭瑟。

  江稚寧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睫顫動了好幾下,看著周圍的場景,以及眼前的人,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緒。

  還沒等她開口,病床前的徐葉謙就發現了,連忙問道:「江稚寧,你還好吧?」

  眉眼間寫滿了關心和焦急。

  江稚寧看著這樣的他,突然笑了一下,恍若三月春光里的桃花芳菲,讓人晃了眼神。

  她聲音還有些啞:「我沒事的,可能體力太過透支了。」

  「徐葉謙,你在關心我。」

  篤定而又笑意盈盈地說。

  徐葉謙被她這麼看著,下意識地避開了眼神,嘴硬解釋道:「作為球隊的負責人,以及你的學長,我沒理由冷漠不理。」

  嗯,又是這種挺官方又合理的理由。

  他連忙又扯開話題:「江稚寧,你自己身體多麼弱不知道嗎?軍訓就低血糖中暑,今天——」

  沒等他說完,江稚寧立刻打斷他,音調擡高不服輸道:「我……我也沒想到會突然累倒了。」

  「但除了體力差點,我身體沒什麼問題的。」

  用她哥的話來說,就是從小到大嬌寵慣壞了,皮膚嬌嫩還怕疼,挑食又缺乏鍛鍊,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一副不能吃苦的身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但好在,一般也不用吃苦。

  見徐葉謙皺著眉頭,還想再說幾句,江稚寧臉色蒼白,露出一副羸弱可憐的模樣,提前在他說話之前控訴道:「你凶我——」

  小姑娘乾淨的眉眼裡濕潤著幾分水汽,明明在好好講道理,但此時,卻讓徐葉謙也不得不反思。

  是不是剛才語氣太重了。

  嘴裡的話也被壓了下來。

  「對不起,我沒有。」他頗為幾分懊惱地道歉。

  思路全被擾亂了,被她帶著走。

  甚至萌生出一種,名為心疼的情緒。

  陌生,彷徨,又不可依傍。

  但並不排斥。

  江稚寧見狀,心底拂過些許愉悅,但是面上卻不顯,繼續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嗓音軟軟糯糯的,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得寸進尺道:「徐葉謙,你哄哄我的話,就原諒你。」

  一步一步地,都在讓他的冷漠褪去一層層,卸下心防,試探著他的底線。

  同時,又抓在可控的範圍內。

  她知道,他這人看似清淡,實則最為善良正直。

  只要不碰到情情愛愛,很願意幫助別人。

  江稚寧的分寸拿捏的一直很好。

  話音剛落,空氣倏然凝固了幾秒鐘,徐葉謙從來沒哄過女孩子,也沒人敢這麼大膽,直接讓他哄。

  這一切,仿佛陌生的,像是一陣一陣的海浪翻湧到腦海里,一時間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

  「我——」

  面前的人張了張口,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江稚寧卻笑彎了眸,粉白的臉頰鼓鼓的:「你什麼呀?」

  「不願意嗎?」

  說到這,她盯著徐葉謙唇角處的那顆紅痣看了看,其實……親一口哄也行的。

  只不過,還是要循序漸進。

  一點一點,打破他的底線,讓自己成為他生命中獨一無二。

  被她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目光太過灼熱,徐葉謙感覺頭腦有些發熱,眼睫垂著避開,低聲道:「我……不會。」

  是不會。

  而不是不願意。

  江稚寧察覺出了兩者之間的差別,抿著嘴笑得開懷,怎麼也掩藏不住。

  淺棕色的瞳仁里倒映著眼前的人,乾淨純澈。

  少女嗓音甜甜軟軟的,讓人心尖一顫:「我教你啊。」

  徐葉謙心臟撲通撲通地上下在跳,生怕下一秒鐘,她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又要拒絕的話,再把小姑娘弄哭了。

  他屏住呼吸,黑曜石般亮眸子定定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話語。

  江稚寧也沒讓他等多久,她眨眨眼,笑眯眯道:「你說——」

  似是看出了他的緊張,她故意賣弄關子,音調拖得很長,足足隔了將近五秒鐘,才掉落下來後半句話。

  「寧寧是全世界最可愛最漂亮的人。」

  不算為難吧。

  她本來還想讓他甜言蜜語哄一番的,但怕無法實現,畢竟徐葉謙看起來就不像是會風花雪月的人。

  但僅僅是這一句,對他來說就已經是個難題了。

  但君子重諾,答應他人的事,便一定要做到。

  他張了張口,唇瓣微動:「寧——」

  剛說了一個寧字,就噤聲了。

  額頭也生出了幾分細細密密的汗珠。

  「能不能,換個稱呼?」徐葉謙實在難以說出口,總感覺很親昵,他跟人相處始終帶著分寸感,不會破壞半分。

  江稚寧見狀,圓圓的眼睛裡很快蓄滿了幾滴眼淚,像是要露出來似的,眼尾泛著紅,偏過頭去。

  「就一句話,學長也不願意哄我嗎?」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她示弱又固執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卻讓徐葉謙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抓了一下似的,生澀地心疼。

  徐葉謙連忙拿紙巾給她擦拭眼淚,還沒掉下來。

  但下一刻——

  手臂卻被小姑娘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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