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太陽隕落,玫瑰枯萎
2024-09-15 10:02:29
作者: 鮮梨多
第一百零九章 太陽隕落,玫瑰枯萎
蘇橙被兩個身強力壯的保鏢拽起來,反扭住胳膊拖上公路,江綏已經喘著粗氣快步走到蘇橙身邊,他剛把手伸出想碰一碰蘇橙的臉頰,蘇橙立馬嫌惡地偏過腦袋。
右腿又摔斷了。
蘇橙又疼又煩躁,眉頭皺得死緊,他無比厭棄此時無能為力的自己。
江綏落寞地收回懸在半空的手,低頭看向濕漉漉的地面,他忽然輕聲問:「為什麼要逃走?」
蘇橙完全沒有說話的欲望,渾身戾氣暴漲,就像一頭隨時都能發起攻擊的小獸,不過現在被套上了鎖鏈而已。
江綏冷笑一聲,忽然覺得自己特別可笑:「你還對池予白念念不忘,對不對?」
蘇橙怔愣住,他又聽到了那個熟悉又遙遠的名字,心臟傳來一陣刺刺的痛,蘇橙忽然想起他昨天下午翻開日記本,上面他自己親手寫下池予白是他最喜歡的人。
雖然,他現在不記得他寫過那篇日記,也不記得他喜歡過池予白,甚至連池予白的樣子都記不清,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要氣死江綏。
這段時間,他睜眼看到的是江綏,閉眼前看到的也是江綏,所以,蘇橙對江綏的脾性多少也有了些了解,現在光看江綏緊繃的神情,他就知道,江綏是在暴怒的邊緣。
「嘻嘻,對啊,我就是想他,你拿我怎麼樣呢?」蘇橙按捺住右膝蓋傳來的劇痛,硬是朝江綏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明目張胆地挑釁。
江綏深吸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捏得咯吱作響,他廢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給蘇橙一拳的衝動。
「蘇橙,看來我還是對你太仁慈了。」江綏的臉上像是覆著一層寒霜,他的五官被籠在夜色中,襯得他多了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還打著那柄黑色雨傘,蘇橙和一干保鏢都淋著秋雨。
江綏在心底嘆了口氣,還是走上前一步,細心地把傘往前一傾,遮擋在蘇橙的頭頂,他不得不承認,蘇橙是傷他最狠的人,也是他最捨不得傷害的人。
江綏都忍不住唾棄自己下賤。
蘇橙敏銳地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他想要往後倒退,寧可淋雨也不要承江綏的情,可挾持住他的保鏢就跟堵牆似的,站在他身後就令他無路可退。
「跟我回去。」江綏看著蘇橙發梢上低落的水滴,立即不由分說地拽起他的手腕,往越野車方向拉。
蘇橙被扯得一個踉蹌,要不是左腿苦苦撐著,他早就撲摔到地上了。
他的右腿根本使不上力,軟軟地耷拉在地上,為了跟上江綏的節奏,他不得不拖著斷腿踉蹌著走。
江綏當然知道,但他現在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泄,除了讓蘇橙更痛一點,他無計可施。
走到車邊,江綏就冷著臉把蘇橙推進去,自己也跟著鑽進去坐下,剛坐下,他就脫下自己出席訂婚宴的高定西裝,兜頭就給蘇橙蓋上。
一股冷香包裹住蘇橙,蘇橙立即手忙腳亂地鑽出來,他氣得正要把外套扔出去,就被江綏一個狠戾的眼神制止:「給我乖乖蓋好,不准扯下來,否則,我就把那個叛徒當著你的面千刀萬剮,我說到做到。」
蘇橙停下所有動作,默默地縮回寬大溫暖的西裝下,就像一隻認慫鑽回洞穴的兔子。
江綏見蘇橙聽話,望向他的眼神不由柔和幾分,那些保鏢都識趣地給老闆留下私密空間,自覺地走向被蘇橙遺棄的車子。
司機早就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像個透明人一樣呆坐在駕駛室,額頭的冷汗大顆大顆往外冒。
「回去吧。」江綏淡淡地吩咐,司機如蒙大赦,忙不疊地啟動越野。
蘇橙悄悄挪到窗邊,儘可能離江綏遠遠的。
江綏把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默不作聲地蜷起手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車子滑入夜色中,如同一滴水悄無聲息融入大海中,車內的氣氛壓抑又沉悶,蘇橙心煩意亂地抓抓頭髮,他現在有一肚子疑問,心裡直罵江綏每次說話都只講一半,害他抓心撓肝地難受。
江綏注意到蘇橙越來越煩躁的神色,終於大發慈悲地明知故問:「想知道?」
蘇橙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卻負氣地扭過頭嘴硬:「不想!」
江綏沉吟半晌,終究是搖了搖頭:「其實你應該全心全意信任李驚木,他是真心實意地背叛了我。」
蘇橙差點就被江綏的用詞逗笑了,可是,心裡卻先湧上一股愧疚,他再也笑不出來,只目光定定地望向江綏:「那你要怎樣懲罰李驚木?」
「蘇橙,為你遭罪的可不止李驚木一個人。」江綏笑得就像個殘忍的暴君,蘇橙幾欲作嘔。
「不僅是李驚木,還有池予白,以及你嫂子和未出世的小侄子。」江綏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又一個人名,就像下了斬首令,他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
蘇橙短暫地氣憤後,就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他什麼都沒法改變,不是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原來失憶也可以讓你變得如此冷漠嗎?」江綏的語氣不自覺就染上一絲惆悵,有些人沒有死,他就已經開始懷念,記憶中的蘇橙溫暖得就像一顆小太陽,吸引著身陷暴風雪的人靠近。
可現在的蘇橙,陌生冷漠得令人心驚膽戰,涼薄得宛若風雪本身。
「是嗎?如果我求你,你能放過他們嗎?」蘇橙反唇相譏,杏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江綏搖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不會。」
「那不就得了。」蘇橙聳聳肩,心臟卻不住往下沉,他遠沒有表現出得那般平靜。
「喬頌吟的狀態很不對,精神在崩潰的邊緣,這對胎兒非常不利,我已經盡力幫他保胎了,至於能不能順利產下孩子,就交給命運了。」江綏慢條斯理地說,眼中落入一片陰影
「至於李驚木,他是個叛徒,辜負了我對他的信任,所以,我不會輕易放過他。但看在他把你照顧得很好的份兒上,我可以暫留他一條性命,但也不會對他心慈手軟。」
「池予白,你恐怕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我也不打算告訴你,但他的出生本就是個錯誤,所以,我會按照義父的遺願,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你做了什麼!」蘇橙忽然扣住池予白的手腕,惡狠狠地瞪著他,擺出一副撲過來咬死他的架勢。
「非得我把話說得那樣明白嗎?池予白的媽媽惹了不該惹的人,我不得不除掉他們,當初去醫院看楚嫻的人就是我,自始至終,龐敬醫生都是我的人。所以,他們去義大利,本就是一趟有去無回的旅途,懂?」江綏動怒了,他就知道,一提到池予白,蘇橙就會發瘋。
嫉妒之火在胸腔熊熊燃燒,江綏輕易就掙脫開蘇橙的束縛,眼裡裝著濃稠得化不開的墨色,幸好,池予白死了,蘇橙再也見不著了,就算一直惦念著又怎樣,還不是天人永隔!
蘇橙突然感到一陣剜心之痛,眼前陣陣發黑,他不記得江綏提到的那些人,可是,他卻聽得明明白白,池予白再也回不來了,他模模糊糊記得,他要等著誰回來的啊。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爬過臉頰,蘇橙後知後覺擡手一摸,竟觸到了滿手的淚水,為什麼,他的心會那樣痛,眼淚會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心臟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塊,他痛得微微躬起上半身,大顆大顆的淚水砸下來。
江綏絕望地閉上雙眼,心裡剛生起的慶幸化作利刃,反刺進他的心臟。
蘇橙擡起手臂橫在眼前,不想讓自己洶湧的淚水溢出來,他努力回憶,拼命想抓住腦海中一點點細閃的光,可是,終究是徒勞,永遠是一片純淨的白。
後來,太陽隕落,玫瑰枯萎。
蘇橙哭累了,腦子就變得渾渾噩噩的,他無力地將頭靠在冰涼的車窗上,眼裡仿佛落滿了灰燼。
他就像一棵迅速枯萎死去的橙子樹,儘管之前多麼鮮活富有生命力。
一股罪惡感悄悄爬上江綏的心頭,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殘忍,明知道現在蘇橙逃跑不成,正處於精神最虛弱的狀態,不應當再受較大的刺激,這樣不利於他恢復記憶。
可是,江綏實在太憤怒了,頭腦一熱就控制不住自己,現在冷靜下來就愧疚叢生。
蘇橙睜著無焦距的眼睛,呆呆地望向車窗外,眸中的燈光漸次亮起又逐漸湮滅,終歸於冰冷的黑暗中,如海底深處,壓抑、痛苦、絕望,永不見天日。
這是身體本能的反應,他失去記憶並不覺得悲傷,可眼淚就是掉個不停,心裡空落落得泛著疼。
司機見風向不對,默默踩油門提速,原本三個多小時的路程,硬是被他縮短到兩個小時,凌晨四點的樣子他們就抵達了別墅。
蘇橙又回到了這座花園般的別墅,厭煩和排斥感油然而生,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不等江綏就打開車門走下去。
右腿疼痛得沒有知覺,左腿也保持同個姿勢太久變得麻木僵硬,蘇橙腳剛一觸地就往前撲去,眼見著就要摔個狗啃屎,突然,一雙強有力卻顫抖的臂膀就將他抱了個滿懷。
是熟悉的味道,蘇橙猛地擡起頭,望見的卻是一張俊美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