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雨的一些事4

  第15章 白雨的一些事4

  第二天陳志遠來我家定親。

  定親的話雙方父母必須在場，爸爸也終於走出了房間。

  若是沒有媽媽攙扶，爸爸根本無法坐在椅子上。

  我們一家四口坐成一排，陳志遠一家三口也坐成一排。我們兩家相對而坐。

  他家並非空手而來，他們帶了一隻雞。按照習俗，要是雙方談成了，男方就會把帶來的雞殺了交給女方父母，由女方父母把雞做成菜，然後兩家一起吃。

  

  陳志遠的父母穿著很正式，臉上也洋溢著自信。

  我家沒有什麼華麗的衣服，面對他家，爸媽臉上似乎沒有自信。

  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合，感覺好壓抑，也感覺好尷尬。

  對方先是詢問了爸爸的具體情況，或許是不讓氣氛尷尬，媽媽說爸爸沒事。

  明明爸爸的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

  爸媽和他家聊了很多瑣事，村裡的誰買車了，村裡的誰又結婚了，什麼時候國家才會規劃拆遷到村子裡，這些都是他們談論的話題。

  我在旁邊附和，如果大家笑了，我也會跟著笑，只不過那種笑容真的裝都裝不好。

  聊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聊到我了。

  「昨天小雨和小陳已經見過面了，小陳一回家就我和說呀，哎呀媽，小雨太漂亮了，雖然她同意嫁給我了，但是我點擔心，怕她以後會跟別的男人跑了。」他媽媽笑嘻嘻的說著，語氣上下起伏，就好像電視上的脫口秀演員。

  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和他結婚，但是她媽媽說的這些，應該是瞎編的吧，畢竟這是演戲，是為了讓爸爸知道，我和他要結婚了。

  「唉，哪有，我家小雨長的確實水靈，但是人很規矩的。」我媽笑著回復。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就說啊，是小陳他多想了嘛，哈哈哈哈。」

  說完大家笑了，我也想跟著笑，可是怎麼也擠不出笑容。

  「既然孩子兩個，都看對眼了，那有些話我就明說了。」他媽湊近我媽說道。

  「好，你說。」

  「小雨還在讀書，那就先讓小雨把書讀完，等小雨把書讀完了，再籌備結婚的事情。」

  「好好好，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喜歡讀書，我怎麼說她她都不聽，所以只能讓你們再等等了。」

  媽媽平時經常說類似的話，平常我都不怎麼較真，更何況今天只是在演戲。

  「沒事沒事，孩子們都還年輕，等的起。」

  「那……天天的事情……」爸爸突然插嘴。

  「嗷，天天的事情，我們會幫忙的，你就放心吧。」他爸爸拍了拍我爸的肩膀。

  爸爸十分勉強的笑了一下：「那就好。」

  「還不快謝謝姐夫。」我媽拍了一下我弟的肩膀。

  弟弟見狀馬上說了一句：「謝謝姐夫。」

  「沒事，應該的。」陳志遠微笑著回應。

  此刻我全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大家再一次笑了，但是我怎麼也笑不出來。

  「那既然都談好了，那就殺雞。」他媽媽轉頭對陳志遠說：「快去把雞殺了。」

  「哦，好。」

  媽媽拿出家裡所有好吃的，加上他們家帶的雞做了一桌子菜。不知道是媽媽入戲太深，還是他們家入戲太深，他們甚至開始談論起我和陳志遠的將來，我們的孩子要叫什麼，要學什麼外語，將來要幾個孩子。

  仔細想想，村裡有多少女孩子經歷過這樣的場合呢？全程沒有問自己的意見，就這樣稀里糊塗的嫁了出去。

  還好我經歷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還好…還好………

  陳志遠家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媽媽送他們家出村。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我鬆了一口氣。

  媽媽到家時，爸爸叫我們去他的房間，他有話和我們說。

  一到房間，爸爸就躺在床上，看得出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站著了。

  「我有些話對你們說。」爸爸的聲音很小，需要仔細聆聽。

  「爸，你說，我們聽著。」弟弟跪在爸爸床前。

  「我快不行了……我這輩子……很失敗……沒有做成什麼事…沒有多少人看得起我……」爸爸咳了一聲，「還好在我死之前……能看到………小雨嫁到有錢人家裡去，能不用擔心……天天讀大學和蓋房子的問題………

  天天哭了，媽媽也是，我雖然很悲傷，但是卻哭不出來，因為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小雨……你過來。」爸爸突然向我招手。

  我走到爸爸旁邊蹲下。

  「你在學校里，要乖乖的，不能隨便耍男朋友，知道了嗎？既然已經訂親了，那就不要辜負人家。」

  叫我過來，只是為了說這個嗎？

  「好…我知道了。」

  爸爸又咳了一聲。

  「對不起……白雨，從小到大我都沒怎麼管過你，我不是不想管你，我只是沒有能力。你能憑自己的能力在外面讀大學，我真的……很高興……」說完，爸爸又咳了一聲。

  聽到爸爸這麼說，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

  爸爸……你終於肯對我說句對不起了嗎？

  「爸………」

  「如今你能有好的歸宿我就放心了。」

  爸…不是嫁給有錢人就是好的歸宿。這句話懸在胸口，沒有說出來。因為現在說出來已經沒用任何意義了。

  「天天……你要好好讀書知道嗎？畢業之後好好賺錢，給你媽媽多買點好吃的，帶你媽媽去大城市玩一玩，你媽媽跟了我大半輩子，一直在山裡受苦………」

  房間裡哭聲更加劇烈。弟弟一邊說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邊大聲哭著。媽媽只是大聲哭著，沒有說什麼。

  「都別哭了，我這不是還在這嗎？」

  爸爸突然的樂觀，沒有讓哭聲減弱。

  「好了，你們倆個出去吧，我有些話，要單獨和你們的媽媽說。」

  我和天天走出房間。天天依然在哭，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所以只能任由他哭泣。

  「我出去走走，你別哭了。」家裡的氣氛太壓抑，所以我想出去走走。

  「嗯。」天天點了點頭。

  再次走在村裡的小路上。今晚的月光也出奇的亮。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小霖門前，小霖家的燈依然是關著的。

  記得小時候，只要小霖在家我就會去她家和她一起彈鋼琴，有一次爸爸來小霖家叫我回去吃飯，我因為想表現，所以彈奏了一首曲子給爸爸聽，本以為爸爸會表揚我，可是爸爸沒有，他只是板著一張臉拉我回去吃飯。

  呵呵…還真是不懂得欣賞呢……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兒時最喜歡來的小溪邊，又在那塊石頭上坐下。

  還是和前幾天一樣，能聽見蟬鳴，水流聲，和風聲。

  這條小溪很寬，小溪的下游是條很深的河，小時候就有一個小孩子不注意，被衝到河裡淹死了。但是我沒有因此而害怕，因為在這條小溪旁戲水，是小時候能緩解夏天炎熱的唯一方法。

  擡頭往前看，是一棵大樹，這棵樹小時候就在那裡，因為這棵樹很大，所以在夏天會形成樹蔭，我現在坐的這塊石頭就剛好在樹蔭底下，所以天熱的時候這裡很涼快。它的樹幹很粗，可以完全遮擋住一個人的身影。

  記得小時候，有一個人總是躲在那裡。那個人的身影我很熟悉，他是…………

  是爸爸………

  這一刻周圍的一切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些回憶鑽入腦海。

  對啊……那個人，是爸爸，他怕我淹死，所以一直躲在那棵樹後面。

  從小霖家被拉回來的那天晚上，我依稀聽見爸爸在大老遠的地方打電話，他當時好像在問鋼琴的事情，他想給我買一架鋼琴。

  對…沒錯……爸爸當時想給我買一架鋼琴，但是他買不起……

  原來我的記憶里有爸爸的身影，只是很少，需要用力去回憶。

  眼淚開始落下，伴隨著哭聲，胸口不再堵了，只是覺得難過，和手腳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