饞死你得了

2024-09-15 09:35:29 作者: 蘇染染

  饞死你得了

  整張的黃紙早已被撕掉,只剩下些許撕不掉的,上面還殘留著黑色的筆墨。

  呼吸猛地一窒,於望秋如提線木偶般往家走,腳步跟灌了鉛似的,到家門口的坪里,他頓了頓。

  臉上濕痕一片,冷風吹來,砸的他頭昏腦漲。

  電話?什麼電話啊?他都沒有接到。

  

  怎麼會沒接到呢?

  沒接到為什麼一通未接電話都沒有?

  熱淚滾滾而下,於望秋看著坐在門口步履蹣跚朝著他走來的外婆,哭的不能自已,「外婆。」

  「回來了,秋伢子。」於外婆的手輕輕拍在於望秋後背,無聲安慰。

  於望秋哭的厲害,尤其是進門看見大堂中央掛著的外公的黑白遺照時,淚如雨下。

  怎麼會這麼突然?明明他回學校前外公精神還那麼好,讓他別下地他還罵他,怎回來就陰陽相隔了。

  於望秋無法接受。

  外公總是腰疼,他還買了按摩儀,外公還沒享他的福...

  不知哭了多久,於望秋被陸時梟抱起放到了床上。

  他聽見外婆抹著淚說於外公是腦溢血去世的,沒怎麼遭罪,就從地里回來的時候坐在井蓋上,突然就栽倒在地了。

  當時還叫了救護車,車還沒到人就已經出氣不贏了。

  他躺在床上,是你二大爺給換的壽衣。

  說什麼是高血壓...

  關於外公的事外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於望秋淚水洶湧,咬著的唇都微微泛白,溢出了血漬。

  他想,自己肯定是在做夢,睡一覺,是的,睡一覺這個夢就醒了,醒來後外公會如往常一樣,即使沉默寡言,但看見他回來會用那雙操勞過度的手摸他的頭,說我的孫子真厲害,又得了獎學金。

  嗚嗚嗚嗚---

  於望秋無聲嗚咽,就著眼淚睡了過去。

  陸時梟坐在床沿,柔聲抹掉他眼角的淚痕,他睡的並不好,似是陷入夢魘,眉頭壓出褶皺,輕聲啜泣,陸時梟如以前般將人半搬至他懷裡,讓於望秋枕在他的大腿,手輕拍打在他脊背。

  慢慢的,於望秋情緒平穩,呼吸也變得輕緩。

  木門嘎吱,發出低低的刺響,陸時梟循聲望去,看見的是佝僂著背眼圈通紅的於外婆,他將於望秋安置好,邁步走了出去。

  冬日的陽光泛著清冷的寒意,於外婆坐在大門口,看見他,挑起一抹笑朝著他招手,示意他坐下。

  「你是小陸吧。」於外婆扯唇笑了笑,「對虧你對秋伢子的照顧,他以前每次過來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

  於外婆陷入了回憶,說著許多陸時梟不曾知道的事。

  「瞧我這老婆子,年紀大了腦子也不中用了,你辛苦過來,怕是餓了,我去給你煮個面。」

  「不用...」陸時梟本不想老人家這般忙活的,只看著她佝僂的身影和慢吞的步伐,喉嚨似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他怎麼也說不出來,乾脆脫掉外套前去幫忙。

  於外婆煮的是泡麵,加了青菜和荷包蛋,陸時梟一口一口吃完,胃裡暖和,可在看見這簡陋的屋子時,心臟升騰一股細密的鈍痛。

  於望秋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對陸時梟的依賴遠超他的預料,回家前一天他熬了個通宵,又突聞噩耗,自我逃避和疲倦讓他短暫沉睡,一覺醒來,看著熟悉的家,他感覺什麼都沒變。

  甚至讓他覺得這只是他做的一場夢。

  可從房間出來看見那掛著的黑白照片時,冷意席捲而來,於望秋潸然淚下,滴答滴答的往下砸。

  良久,於望秋才抹掉臉上的淚痕,舀水去刷了牙,井水很冷,入嘴的剎那凍的他牙齒都在顫,於望秋迅速刷牙完洗了臉,冷風一吹,他直接將臉縮進了脖子裡。

  將瓢放好,於望秋在家裡走了一圈,沒看見外婆,自然也沒看見陸時梟。

  他不在也正常。

  想是這般想,於望秋的心卻失落的緊。

  怔忡的坐在門口,他的臉被風吹的泛紅,直至看見遠遠走回來的外婆和陸時梟,於望秋控制不住的迎了上去,「去哪了。」

  「秋伢子,給你帶了油條和炒粉。」

  「外婆。」於望秋眼圈還是紅的,眼瞅著他又要掉金豆豆,於外婆調侃他這都這麼大了還動不動就哭。

  陸時梟也順勢捏他的臉,察覺到上面的寒意時,取下圍巾將他牢牢裹住,「自己也不知道好好保暖,要生病了又得哼唧。」

  「要你管。」於望秋哼了聲,意識到外婆還在場,便歇了心思。

  陸時梟早餐買的豐盛,除卻油條炒粉,還買了包子米粉燒麥豆漿。

  於外婆早上沒什麼胃口,只吃了一杯豆漿和一個包子。

  於望秋吃的是炒粉和油條,剩餘的則被陸時梟包圓了。

  看陸時梟吃的香,於望秋也想嘗嘗他的,便吃了一口自己的炒粉後,又湊到他面前吃了口米粉,一口包子和一口燒麥。

  東一口西一口,他把油條吃完了,炒粉還剩大半。

  明明昨天他滴水未進,肚子很餓,可真面對食物,他倒是吃不下多少了。

  人也確實奇怪,上一秒還處於悲愴中,下一秒吃的賊香。

  世事無常,生活還得繼續。

  吃過早飯,於望秋同外婆說他想去看外公,外婆給他準備了黃紙和香。

  「你外公和你小舅舅在一塊。」

  小舅舅是最寵於望秋的,小時候他被人欺負,就是小舅舅護著他,幫他出頭,只是,在他六年級的時候,傳回來小舅舅的噩耗,小舅舅在工地出了意外,葬的地方就是他小時候經常和外婆一起去栽花生、黃豆的那兩塊地。

  以前是小舅舅孤零零的躺在那,現在多了外公。

  花生地距離家並不遠,從後屋走小路不到二十分鐘,冬天土地都處於休整期,一眼望過去空蕩蕩的,一米多高的茅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水波蕩漾,從別人屋前走過,狗吠不止。

  一路上,於望秋沉默著,悶頭走在前面,陸時梟一開始跟在後面,中間時接過他手中的袋子,牽住了他的手。

  於望秋從瑟縮到攥緊。

  接連走了三個上坡,於望秋走到了花生地,一眼看見的便是高高凸起的兩個土堆,一新一舊,沒有墓碑,新的土堆一頭放著個小簸箕,土堆一米多遠的位置是乾燥的茅草堆。

  於望秋忍不住深吸了口氣,腳似有千斤重,良久,他緩緩走了過去,半蹲下來,「外公,我來看你了。」

  「小老頭你一點也不講信用,說好過年我們一起喝桑葚酒的,那桑葚可是我特意請假回來摘的,都放了兩三年,唔...」於望秋無聲低頭,攤開的黃紙濕了一塊。

  「忘了說,這是小陸,我男朋友,外公你要看見他,肯定認不出來。」

  於望秋邊嘮叨邊將撕開的黃紙摺疊搭成一個小山,火一點,小山熊熊燃燒,陸時梟則在一旁點香。

  香和黃紙燃燒的味道融合,燃燼的黑灰捲起,飄散的到處都是,於望秋怔怔看著,良久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起身後他去了小舅舅那,扯掉了上面的雜草和鐵芯,又燒了香和黃紙後,他打著火機,點燃了遠處的茅草。

  雖是冬日,卻還是有風的,火借風而起,熊熊燃燒,燃燒的啪嗒催響噼里啪啦,黑灰捲入空中,和黃紙的灰燼交雜,於望秋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浪,鼻子一吸,熱淚滾滾。

  陸時梟攬住他的肩膀,無聲倚靠。

  於望秋和陸時梟沒待多久,待火光燃燼,便自小路下去到了大道,坐大巴去了鎮上。

  回憶著家裡缺的東西,於望秋開始買買買,陸時梟則跟在他後頭拎袋子,採購完成,兩人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於外婆見此又是好一通抱怨,於望秋甘之如飴,一個勁的朝著於外婆撒嬌,「外婆,我想吃粽葉粑粑。」

  「好,過會就給你做,小陸什麼時候走,我到時候多做點。」於外婆說完就出了門,於望秋知道,她這是摘粽葉去了。

  家裡只有於望秋和陸時梟,兩人面面相覷,於望秋搬著板凳坐下,餘光發現外婆竟然浸了干菇子,這怕是外婆自個撿的後曬乾的,也不知道廢了多少心思。

  「你還沒回答呢?」於望秋目光灼灼,被陸時梟捏住了嘴,「你就這麼巴不得我走?」

  「哪有。」於望秋拍掉他的手,「只是沒幾天就過年了,你總不能不回去吧。」

  「我晚上回去。」

  「嗷。」

  「怎麼?捨不得?剛不還是催著我走。」陸時梟順勢將人撈過來,親在了他的唇上,於望秋怕有人看見,連忙推開,「別亂親,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陸時梟有一瞬的不悅,可看見於望秋時,又轉變成濃濃的無奈,「真想將你隨身攜帶。」

  「想得美。」

  「中午想吃什麼?」

  「菇子燉肉,野菇子超級鮮,好次。」於望秋豎起大拇指,陸時梟湊過去朝著他的臉頰咬去,「饞死你得了。」

  「嘻嘻嘻。」對陸時梟的突襲,於望秋也有了準備,一下子躲開,陸時梟沒咬到。

  「略略略,咬不到我,咬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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