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071 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元菘回去的時候，整個人都飄飄然的。郁樂不明白，但生命可貴，讓自己來開車會是更負責的做法。

  餘光瞥了元菘一眼，發現他還在傻笑，終於按耐不住問了，然後就聽到元菘痴痴笑了聲，接著說：「晏局長說我可以喊她姨媽。啊哈哈……」話落，又笑個不停，眼看有要在座位上打滾的趨勢。

  郁樂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真的在副駕駛座上亂動。

  

  四個人吃完飯後，元菘被晏慧茹叫談話，而張禹明說飯是他做的，所以按道理，郁樂應該去洗碗。

  郁樂無所謂，心說反正有洗碗機，然後帶著張禹明臉上那抹意味晦澀不明的笑走進了廚房，悲催地發現沒有洗碗機，於是他人生第一次洗碗就奉獻給他姨媽。

  元菘低低笑道：「一回生二回熟。」

  郁樂哼唧了聲，追問晏慧茹到底講了什麼以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阿姨跟姨媽沒什麼區別，你至於樂成這樣嗎？」

  「當然不一樣。漢語的博大精深，你這半個外國人是不會理解的。」元菘挑釁道，頓了下，「我是不會跟你講她跟我說什麼的……不過，你再問多幾遍，我說不定就跟你講了。」

  紅燈亮了。

  郁樂剎車，扭頭看他，「那你憋著。」

  元菘聳肩，表示無所謂，這個挑戰他接下了。

  挑戰在準備開啟深夜檔電影時，郁樂抱著一大包薯片癱在沙發角落時，在元菘第八次踱步走過來，第十八次欲言又止時。

  「姨媽到底跟你講了什麼？」郁樂語氣無奈，分神問他。嘴上吃著薯片，眼睛盯著屏幕，注意力就是沒放在元菘身上。

  元菘不惱，挪近到郁樂身邊，就著郁樂的手吃了塊薯片，接著說：「少吃點。」

  郁樂分神地嗯了聲。半晌後，終於放下手中的薯片，坐好，神色頗為認真地看著元菘。

  「知樂真的太可愛了……」

  元菘感嘆還沒說完，手就被掃開，下一秒就聽到郁樂平靜地說了句「不想講我就不聽了。」

  「知樂，你這個名字到底有什麼含義，就知樂這兩個字？」元菘一改剛才的嬉皮，神色鄭重地看他。

  郁樂挑眉，沉默不語，在腦子裡將每個信息點連接，不一會就大概猜到晏慧茹大概跟元菘講了什麼，或者元菘講了什麼讓晏慧茹恍然大悟，然後就出現了晏慧茹讓元菘喊她姨媽的事情來。

  「你不用講，我知道了。」重新拿起薯片，電影頻道今晚播的電影不好看，他拿著遙控打算換台。

  元菘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地「哦」了聲，末了，說：「那我明天問下姨媽。」這個稱呼，他叫了一遍就得心應手，面不改色心不跳那種。

  「別！」

  郁樂雙眼盯著他，又重複了一遍。在元菘眼神逼問下，他慌忙別開頭，不打算說實話，「反正不是好的答案。」

  本以為這樣就能打發元菘了，但沒想到元菘一點都不信，反而在那頭認真分析起來，「你之前說不讓我喊你這個名字，說只有晏阿姨這麼喊你……」他頓了下，「姨媽讓我去書房談話，我一喊出你的名字，她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郁樂挑眉，拿薯片的動作一頓，細看，手竟然是顫的。

  「然後姨媽問我是怎麼知道你這個名字的，我說是晏阿姨告訴我的，她說我能這麼喊……」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嘴巴突然多了薯片，元菘眸底，眼角都帶著柔笑，看著對面表情有點不自在的郁樂，聽到他結結巴巴地講：「別、別分析了，聽話——」

  兩人對視半晌，眼神在空中交纏，搗鼓。半晌後，元菘灑笑，神色得意，明顯已經猜到了答案。

  他抓住郁樂的手，接下那塊薯片，順勢將他懷裡的薯片拿走，低聲說道：「十一點了，薯片是夜宵？」

  「不吃會過期。」

  元菘霎時被氣笑了，拿起包裝袋一看，咬牙，「確實有道理，再不吃八個月後就要過期了。」

  ***

  小男孩背著書包，在拐進巷子前走先往後探頭望了望，等發現這裡是司機的盲角時，這才快步往巷子裡跑。

  一陣快跑，到巷尾，又往左側跑，到分岔口後，又往右側跑，直到在一扇木門前才停下，吭吭哧哧地喘著氣，小手拍了拍胸口，過了會伸手拉了拉門環，直到裡面傳來一聲「進來。」

  他推開門，看到院子裡叼著煙，拿著雕刻刀認真雕刻手邊未完工的木雕的俊美長發男人，甜甜喊了聲：「韓大哥——」

  韓菂頭都沒擡，只說了聲，「去洗手，冰箱裡有你想吃的冰淇淋，」餘光瞅見小男孩還在杵在跟前沒動，於是補了句，「可可口味的。」話音剛落，就見小男孩蹦躂著跑進廚房。

  「發生什麼的了嗎？」韓菂換了把刀，擡眼看向坐在藤椅上的小男孩，看他挖了一大口冰淇淋，「之前可沒見你吃個冰淇淋能開心成這樣。」兩條腿就差幻化成狗尾巴在搖。

  小男孩聞言眉眼更彎了，笑眯眯道：「我聽我爸跟我媽講，我哥31號要回家，讓我媽做一些我哥喜歡吃的菜——」

  動作微頓，木刀一偏，手裡那尊動漫人物的頭髮就斷了一截，韓菂不耐蹙眉，小男孩話音隨著腳步靠近，安慰他，「沒事沒事，韓大哥做的，我都喜歡。」

  韓菂神色煩躁地搓了搓臉，將木雕丟進垃圾桶，「我重新做，這個不完美。」

  小男孩視線從垃圾桶那邊收回，半會後，才重重地嗯了聲，心裡無聲囑咐自己待會要偷偷把它帶回家。

  他挪著小碎步靠近到韓菂跟前，小心翼翼地問，「韓大哥，我哥回來了，你要見嗎？」

  韓菂沒回答他，仿佛沒聽到這個問題。

  「那我還要繼續寫第三封信嗎？」小男孩追問道，「你不想見他嗎？」話音未絕，就聽到「咣當」一聲，木柄刻刀被丟在桌子上，散發著森森寒光。

  小男孩縮了縮脖子，側頭看了看韓菂，伸出小手，「不要生氣嘛，我繼續寫就是了。」

  韓菂舒了口氣，走到廚房冰箱，拿了瓶冰水，喝了一大口後，才問小男孩，「郁默，我讓你寫的那些內容，你不覺得奇怪嗎？」

  郁默點了點頭。

  沉默少頃，神色認真地講：「所以我才問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你見見我哥，你們兩個人把誤會說開了，就還是好朋友。」

  韓菂苦笑幾聲，緩緩地說：「過陣子吧，總會見面的。」

  「行吧。」

  「不要讓你哥知道我們認識，懂嗎？」

  郁默怯怯點頭，心說估計哥哥都不想跟他說話呢。

  小孩子的心思最容易猜，再怎麼隱藏也只需花點時間仔細觀察就能猜到他們心中所想，可惜郁默的父母沒這個耐心。

  「郁樂會跟你說話的。」

  郁默眼睛亮了下，又黯淡下去，「希望吧。」頓了下，湊近韓菂，「韓大哥，你知道我哥喜歡什麼嗎？我第一次見他，想準備下，我有零花錢，可以買禮物給他……」

  韓菂笑了，打從心裡的笑，他脫下工作手套，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保持這樣就行。」

  ***

  時隔八年，郁樂再一次踏進這個家，只是門前站著女主人從晏慧慈變成了趙聲聲。

  郁樂熄火，給元菘回了信息後才下車。

  正拉開門，就差點撞上跑過來的趙聲聲，後者連連後退幾步，郁樂看著她，神色有點不自在，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趙聲聲伸手準備先打招呼，一道蒼老的聲音就擠了進來，「少爺，回來了。」

  張伯的適時出現打破了兩人的僵持。

  郁樂扭頭看著張伯，舒了口氣，朝趙聲聲頷首了下，便快步走進屋。在踏進門的時候，發現躲在石柱後面的小孩。

  他腳步遲疑了下，還沒出聲，張伯先出聲了，「小少爺，這是你哥，快喊哥哥。」話音落下時，趙聲聲已經走到他們三人跟前。

  她朝郁默招了招手，郁默見狀拉住他媽媽的手，躲在趙聲聲身後，探出頭看著郁樂，怯生生地喊了聲「哥哥」。

  郁樂嘴角一歪，接著說：「竟然這麼大了。」

  一句話，登時澆滅了在場三個人的熱情。

  張伯覺得此時除了郁樂，其他三人的頭頂上方肯定輕飄飄地盪過這兩個字：尷尬。

  「夫人，您跟我過來吧，我正要做一道新菜。」

  趙聲聲如夢初醒，朝張伯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快步地往廚房走。張伯途中扭頭看著一大一小的兩人，眼睛盯著郁默，但話卻是跟郁樂講：「少爺，陪小少爺玩會。」

  郁樂正要拒絕，但已經沒看到張伯的身影。低頭，看著旁邊到他腰部位置的小男孩，「這麼大了，別纏著大人。」看了眼他手裡的玩具汽車，「幼稚。」

  郁默嘴巴張開，「啊」了聲，腦袋耷拉，肩膀頹下，心裡補了句：韓大哥，你錯了，我哥一點都不喜歡我。

  郁樂推開房門，站在門口逡巡了房內一圈，所有裝飾還是他離開前的那個樣子，沒有一點變化。

  手指在桌面上一揩，沒有灰塵，但根據窗台上的水漬痕跡來看，房間明顯在這幾天裡有清潔過。

  「郁樂？」

  一道更加蒼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郁樂回頭，盯了半晌才想起對面的婦女是誰，「柳奶奶好。」

  老人拄著拐杖蹣跚走近，渾濁的雙眼打量了郁樂一圈，接著哈哈大笑起來，只是沒一會就留下兩行熱淚，「回來就好。前幾天聽你爸講，我還不信呢。」老人顫著手靠近郁樂，又在接近時退回，眸底閃過一絲心疼，改口問：「你奶奶呢？」

  「回到莊園那邊住了。」

  「怪想她了，這老太太，這麼大年紀了也不著家。」

  郁樂忍住笑，心說莊園不也是他奶奶其中一個家嗎？

  些許是柳奶奶的笑聲引來了其他人注意，門口出現了一個中年婦女，大概五六十歲的年齡。對方在看到郁樂時，愣了好久一會，輕手輕腳走進來，邊說：「小樂，回來了，你的房間我前兩天大清掃過，怎樣，不錯吧？」

  「謝謝劉姨。」

  劉姨扶住柳奶奶，眯起一隻眼，狡黠一笑，「不客氣——你休息下，待會要下來吃飯。」

  郁樂點了點頭。

  等所有人走後，他才神色一松，揉了揉眉骨，心想來趟這裡比去看現場還費心費力。

  身體往後一倒，再翻身，鼻間傳來一個味道，鼻翼嗡動，在被子上找到了味道來源，一句童言童語倏地閃過腦海。

  「劉姨，這是什麼味道？」

  「梔子花的味道，你喜歡？」

  「喜歡，香噴噴的。」

  「那劉姨以後只用這個味道的洗衣粉給你洗被子，好不好？」

  郁樂看著虛空，仿佛八歲時的那個自己就在眼前，還沒等他回憶完畢，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下。

  他拿起一看，無奈嘆了口氣，「到了……在我自己房間裡……怎麼可能，我是在虔陵，又不是在宜諸的家……」

  門被人敲了敲，郁樂起身開門。一隻有他胸膛高的機器人就出現在眼前，緊接著就看到郁默從機器人背後探出頭來，一臉神氣，但聲線未褪奶聲奶氣：「我玩機器人，玩無人飛機，也會雕木雕……」

  元菘那句「哪家小屁孩這麼牛叉？」通過話筒傳了出來。

  郁樂眼睛低垂，薄唇輕啟，「所以呢？」

  郁默頓時眼眶一紅，「……我不是幼稚小孩子。」

  郁樂居高臨下看他，冷笑，「我知道……你十歲了。我媽還沒死，你媽就生下你了，你不用提醒我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