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煙花易逝

  060 煙花易逝

  郁樂反手推上門，時不時回答電話那邊晏慧茹的問題。

  沒半會，眉心蹙起，「什麼……你說去哪？」

  「墓地。」晏慧茹的聲音通過電流還能聽出她的無奈。

  郁樂重新抓起車鑰匙，不解地問：「張禹明半夜在墓地幹嘛？」這麼冷的天氣。他彎腰穿鞋，問題拋出去時就等來晏慧茹難得的寂寞，想起張禹明白天的狀態再加上余白王銘說的那些話。

  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在郁樂腦子裡成形，但未等他想明白，晏慧茹嘆了聲，語氣沉重，「他白天不能去……只能晚上去。」

  郁樂想也沒想地回，「他朋友喜歡他晚上去看望他？」

  顯然郁樂的打趣沒讓晏慧茹鬆了口氣，緊接著就聽到晏慧茹吼了句：「讓你去接你哥回來，你問那麼多幹嘛——」

  行行行。郁樂無聲講了句，抿了抿嘴，「發地址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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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樂透過後視鏡瞅了眼張禹明，不料撞上張禹明看過來的目光，躲閃不及乾脆光明正大地看，兩秒鐘後，張禹明閉上眼，「紅燈了。」

  「少騙我。」

  還在山道上，哪來的紅燈。

  「當好你的司機，不該好奇的就不要好奇。」張禹明揉了揉太陽穴，被冷風吹太久的痛苦開始在腦子蔓延。

  郁樂別開視線。他根據晏慧茹發過來的地址導航到這裡山村里，又問村口還在營業的小賣部老闆，冒著風雪終於在山下的一個小屋前找到了張禹明。

  ——坐在篝火前烤火吃肉喝酒。

  到了張禹明的住處樓下，郁樂扭頭看他，「下車，自己上去……我知道你沒醉。」

  張禹明忿忿下車，甩上車門，末了補了句：沒良心。

  郁樂搖下車窗，看張禹明步履蹣跚的背影，喊了句：「哥，我給你看病不收錢。」他本以為張禹明聽到這句話後會對他破口大罵，但張禹明卻停下腳步，久久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啪嗒」一聲，積雪從樹下落下，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裡顯得尤為驚人心魄。張禹明從那處收回視線，背對郁樂揮了揮手，嗓音似乎被那團落雪裹著般：「不用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郁樂哼了聲，驅車離開。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信息提示不斷閃爍，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他在出發之前發了一條添油加醋的信息責問元芝月為什麼把張禹明打得那麼慘，接著就如他預料的那般，元芝月輕而易舉的中了他的心理暗示，把事情起因經過都講了。

  張禹明年紀輕輕當上支隊長在局裡是頗受爭議的，而讓他當上隊長是三年前的一起緝毒行動。

  【當時毒販挾持了一位女警，威脅警方所有人撤退……如果聽毒販安排，那麼整個西景城公安局在全國面前都擡不起頭，更對不起在整個計劃中死傷的兄弟。】

  元芝月乾脆撥了語音電話過來。

  【你是不是不看信息的？】她莫名來了這麼一句。

  「我在開車。」

  【哦。】

  「後面怎麼解決？」郁樂問她。

  【張禹明開槍擊斃了那位女警。】

  輪胎打滑，差點撞上欄杆，郁樂緊急剎車，深吸一口氣，動靜被元芝月聽到了的，還皮皮地調侃了句：【一聽就知車技不行，我還以為你在國外至少把飆車那套學的淋漓盡致了呢。】

  郁樂無聲呸了她一句。

  「他擊斃了那位女警後，成功抓獲毒販，接著當上支隊長，所以大家都覺得他是踩著同事的屍體上位？」郁樂捏了捏眉心，心說如果是這樣，那還真的嘔血到家了。

  元芝月聞言嘆了聲，【不全是，他年紀太輕，另外一個有個局長母親，所以某些人就有異議。但張禹明能力確實出眾……雖然比我差多了……】

  郁樂聽到這，無奈失笑。

  【而且他看人選人的眼光也很毒辣，你們那個支隊，裡面沒一個廢材。】頓了會，才接著說：【還有一個就是他擊斃的女警是前局長的侄女，對方還是張禹明的女朋友，我的師姐……】

  郁樂偏頭思考了會才理清這裡面的人際關係，緊接著嘴巴張大，眸底都是詫異。

  【我當時就快趕到狙擊地點了……】元芝月的聲音被電磁流轉化，聲音會失真，但郁樂還是能聽出都聽得出她語氣憤恨。

  元芝月還在講，但郁樂卻沒聽進去一個字，今晚晏慧茹那句「他白天不能去，只能晚上去」久久在腦袋裡迴蕩。

  半晌後，他找回聲音，打斷元芝月，「那位女警的忌日是今天嗎？」

  元芝月嗯看了聲，接著說：【他昨天就是跟我說想去掃墓，我不肯讓他去……勸不聽便揍了他一頓。他去了又能怎樣，被老局長知道可是會提著掃把上你們辦公室讓他滾……】

  頓了會，元芝月問：【他真去了？】

  郁樂揉了揉眉心，「應該沒，都被你打得那麼慘，走路一瘸一拐的。」

  元芝月嗓音輕揚：【那我下次下手輕點。】

  「……」郁樂咬牙切齒道：「我替他謝謝你。」

  ***

  「今天謝謝你送我們回來。」一對年輕男女從轎車上下來，彎腰跟車裡的人道別，「明天見。」只見車內的人言笑晏晏朝他們揮手，沒說話，下一秒驅車離開。

  等車子徹底消失在夜色里，年輕男人呸了聲，「有什麼好嘚瑟的，不就是有車嗎？寶貝，等我賺到大錢，也給你買一輛豪車。」

  年輕女人聞言乾巴巴地笑了聲，男朋友的空氣大餅，她從畢業吃到現在，整整五年，兩人現在出門依舊只有公共運輸可以選擇。

  她敷衍的笑容這次被男子會意到了。

  男子當場氣得甩開女友的手，眸底帶著憤恨，「你不相信我？」男子眼睛倏地瞪得更大，「你那幫朋友沒一個是好貨色，讓你整天做一些灰姑娘的白日夢。」

  眼見女友涼涼看了他一眼，徑直往前走，男子氣得追上去，拉住女人的手，「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分手了？跟剛才那個女人一樣，傍大款，給半截入土的老男人當小情人兒？」

  朋友被自己親密的人潑黑水讓年輕女人想也沒想地甩了男人一巴掌，含著哭音講：「我朋友乾乾淨淨，人家的車子都是她自己血汗錢掙來的。不像你，只會給我畫餅，畢業五年，你連輛電動摩托都買不起，現在還是我在養你！」

  「啪——」

  女人瞪大眼睛，未等她開口，就看到自己男朋友指著自己的鼻子，眼帶狠戾地講：「我父母都不敢打我……你就敢打我！」

  話落，女人的另一側臉又被甩了一巴掌，接著就聽到男朋友冷笑了聲，「你死了給老男人當小情人兒的念頭，人家要的也是選清純的，」男人打量了女人一圈，「就你、你都被老子玩了五年了。」

  女人沒想到交往五年的男朋友是個爸寶男就算了，內心還是這麼看輕自己的，她歇斯底里咒罵了聲，伸手去抓男人的頭髮，但下一刻就被男人踢到在地，「好好在這給老子清醒一下腦子。」話音剛絕，一把奪過女人的鑰匙開了樓道的門，然後鎖上。

  女人癱坐在地，一拳一拳地捶打地面，眼淚「啪嗒啪嗒」掉在積雪上，沒一會就積出了兩個小水窪。

  半晌後，頭上的瓢雪突地沒了，女人仰起頭，看到了頭頂上的黑傘，視線往下，瞳孔驟縮，嘴巴剛張開，從夜色里驀地出現一隻黑臭的大手及時捂住她的嘴。

  暮色降臨，雜亂的房間裡，沒有開燈，唯有的燈光便是電腦桌上那台開著的電腦，通過微弱的藍光能看到泡麵桶隨意丟在茶几上，地板也堆放著一些吃完的未吃完的零食包裝袋。

  以及，沙發的一團隆起，細看，能看到兩層外套一層毛毯之下有細微的起伏，明顯是個人在睡覺。

  茶几上的手機又震動了幾下，但沙發上的人對此只是又翻了個身。

  終於在夜色降臨，從樓下傳來電視播著晚間新聞的聲音，手機在震動了兩下後，從沙發上伸出一隻手，睡意朦朧的人「餵」了聲。

  「請問是夏喚先生嗎？」

  男子皺緊眉頭，唔了聲，也不給對方說話的聲音，「就是你一直電話過來的嗎，是吧？」睡覺前喝了酒，含著的濃痰終於尋著了宣洩之口，男子一口唾沫呸在地上，伸手抹了把臉，「老子沒錢，不買保險！不買車！更不買房！」

  「請問認識蘇煙女士嗎？」對方冷靜自持的聲音讓男子的渾濁的思緒逐漸清朗，「蘇煙？哦……她是我女朋友。」臉上的表情從懵逼變成勢在必得，「怎麼，你又是她哪位姐妹？告訴她，如果她想回來，想要我原諒——就得低頭跟我認錯……」

  話音被對方不留情打斷，「夏先生，我們這裡是警局。」

  夏喚絲毫不慌，正要說「你們是要玩什麼把戲嗎？我不會上當的……」，下一秒就聽到對方平靜地講：「蘇煙女士的屍體，需要你過來確認下。另外，我們也通知了蘇煙女士的父母，他們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警察同志……你，你是在開玩笑吧？」

  對方還是一貫的冷靜，「夏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沉默了半會，「我們是在中午接到報案的，有人在河邊發現一具女屍，我們經過身份信息確認，確認死者是蘇煙，所以這才聯繫上你。」

  夏喚深吸一口氣，在原地踱步，幾天沒洗的頭髮經過他又抓又撓後，更像是一個雞窩，他顫著手打字：

  【爸，蘇煙死了。】

  頓了會，又再發一條，【爸，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信息發過去時，鐵門突地傳來「砰——砰——」重響，夏喚手機嚇得「啪嗒」掉在地，緊接著一道幾近尖利的聲音傳了進來。

  「蘇煙——」拍門聲還在繼續，「開門——」

  「夏喚，老娘告訴你，你要是敢打蘇煙，我把你廢了。」

  夏喚雙手抱頭，眼淚混著鼻涕糊了一張臉，手機亮了下，他仿佛看到急救丸似的撲近。

  【死了就死了，反正她也配不上咱家。這下你正好可以跟我給你安排的女孩結婚了。】

  夏喚看了這條信息，神色一松，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去廚房洗了手，將頭髮往後一抹，才悠哉哉地往門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