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聖誕快樂
2024-09-15 09:33:09
作者: 一塊好石頭
059 聖誕快樂
余白推開解剖室的大門,裡面的人聞聲回頭看過來,兩秒鐘,兩行熱淚瞬間盈眶,怯生生滑過臉頰。
「孔小欒他不是人。」青年拄著拐杖逢人就控訴孔小欒的周扒皮行徑。
郁樂看著王銘一瘸一拐地蹬過來,嘴裡邊附和著:「你說的對,」心裡邊卻在說「能者多勞,孔小欒也是欣賞你才會不顧你骨折要你回來幫忙。」
余白攙扶著王銘往外走,一出法醫部就看到孔小欒跟肖青榮提著兩袋紅彤彤的東西回來,兩人還未靠近,老遠就傳來一股濃重的下水道味道。
王銘低聲講:「孔小欒今天想騙肖青榮陪他在解剖室吃一回螺螄粉。」郁樂瞪眼,回了句:「解剖室是你們法醫的手術室,而且今天不是停放著屍體嗎,孔小欒這麼沒常識?」
這些話被兩位提著螺螄粉回來的「大哥」聽到了,肖青榮如夢方醒,指著孔小欒,「難怪一路走來,你老跟我說去法醫部吃飯。」眼睛微眯瞪著孔小欒心虛的臉,氣的牙癢,「老孔,你……其心可誅。」
余白見狀背起王銘就跑,郁樂則雙手插兜,慢吞吞地走,任憑孔小欒在身後跺腳罵街。
等要踏進食堂大門時,郁樂眼角餘光瞥到花壇的另一角坐著個人,背影落寞,神色頹敗,郁樂打算走近一步一探究竟,就被余白喊住。
「別過去。」余白壓低聲音講。
後背上的王銘認出背影主人,恍然大悟地哦了聲,接著說:「過兩天聖誕了,張隊長每年這個時候都要落寞一次。別理他。」
郁樂收回視線,嗯了聲,跟在余白身後走進了食堂。
「我吃飽了。」郁樂站起來,拿著餐盤往外走。余白聞言擡頭瞥了眼,嘴裡那聲「浪費可恥」瞬間吞回去。
王銘看著郁樂清瘦的身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餐盤,小聲嘀咕:「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余白挑了挑眉,眼睛瞪大,一臉震驚,「我們正常成年男性的食量,郁樂喝露水都能飽!」
王銘偏頭思考了半會,一臉茅塞頓開:「我們是凡人,他是仙男,你是這個意思嗎?」
余白歪著頭,看著突然奮發圖強扒飯的王銘,心說自己哪裡講到郁樂不是人的?
身側傳來腳步聲,張禹明扭頭望去,看到是誰後眉心不耐地皺了下。郁樂丟給他一個饅頭,「請你的。」
張禹明看著手裡乾巴巴的饅頭一眼,嘀咕了聲,「我給你的是叉燒菠蘿包,你給我咯嘣硬的饅頭……你真好!」停頓了下,「連瓶水都沒。」
話音剛落,眼前就出現了一瓶烏龍茶,張禹明伸手要接,對方倏地縮回手,幾個來回,他頹下肩膀,聲音無奈,「不想給就不要裝大方。」
郁樂自覺無趣,將茶遞給他,眼看張禹明喝了一大口,才說:「哥,這瓶茶五塊錢,是我工資的五百分之一……」
張禹明睨了他一眼,直接打斷,「本來你是一分工資都沒有的,有2500就偷著樂吧。」偷偷打量郁樂,「你過來這幹嘛?太閒嗎?」
郁樂哼了聲,在他旁邊坐下,兩手自在地撐在兩側,長腿愜意地交疊著,眼睛微微眯著望著前方,若有所思地回答張禹明的問題,「如果我說陪你,你信嗎?」
張禹明注視著郁樂臉上的打趣,半晌後失笑道:「信,怎麼會不信。」伸手想拍郁樂的肩膀,又收回,嘆了聲,「元旦要不回我家吃飯?」
他猜測郁樂應該跟郁文俊承諾了什麼,因為在元菘手術後的第二天,郁文俊突然聯繫了晏慧茹女士,然後過兩天晏慧茹就安排郁樂回隅州。
張禹明不知道那通電話里郁文俊講了什麼,但他覺得肯定是晏慧茹不樂意聽的,因為郁文俊電話過來時,他當時在晏慧茹辦公室匯報自殺直播的案情。
飯後散步的同僚在經過他們這邊,有的驚訝,有的鎮定,有的好奇,但看到張禹明時還是會停下來打聲招呼。
但無一例外的,在看到郁樂時,會止不住多看幾眼,還不認識郁樂的,以為是哪個明星來這拍戲?要借景?
認識他的是第一次看到郁樂的笑容,而且身旁還是看不慣他的隊長,簡直稀奇,稀奇到不少人以為張禹明是被威脅了。
畢竟他們也是第一次在他們隊長臉上看到……不知如何形容的……嗯,寵溺的笑容。
「不用,我已經決定好了,今年回去郁文俊家。」郁樂看著虛空呢喃道,他那天追捕面具男,先不說他後面差點控制不住暴露自己的心理狀況,但漢斯的那句話提醒他了。
——醫院的安保有問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郁氏醫院,現在的管理者是趙聲聲的親戚,雖然掌權人還是郁文俊。
***
聖誕節這天,郁樂答應陪安德魯去坐一趟全市最大的摩天輪。
有的時候,郁樂真羨慕安德魯童心未泯,任何嚴肅的事物到了他面前,安德魯總能找出好玩的地方。
「不,他不是童心未泯。」漢斯笑道,「他只是對所有事物都抱著美好的猜想。」
但平安夜這晚,西景城迎來二十年一遇的暴風雪,遊樂園的摩天輪暫停營業。安德魯耷拉著腦袋,萊恩安慰性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壞笑道:「去坐旋轉木馬,給你拍照。」
安德魯平衡感超差,對於任何能轉圈的玩意,只一圈就兩眼昏花,聽到萊恩的建議,擡頭白了萊恩一眼,「那即將誕生新的黑歷史。」
漢斯擡頭望了眼矗立在夜色中的摩天輪,於是提議道:「我看網上說,今晚有火花表演。」
安德魯眉頭一皺,嘀嘀咕咕:「煙花吧。」
「不是,是火花。」
郁樂聽了半會他們兩人的爭執,最後終於搞清楚漢斯口中的「火花」指的是打鐵花。
他低頭看著攻略,「在隔壁市,不湳在這邊。」擡頭看向對面三個外國人,「要過去嗎?現在是六點三十分,到那需要一個小時多,表演是9點開始……」
安德魯早就在聽到郁樂說起「打鐵花」這個詞時就已經在手機上搜索相關視頻了,看得內心昂揚澎湃,蠢蠢欲動。
「我們去這裡。」他痛快下決定。
——
元菘通過後視鏡,時不時就打量后座的萊恩,郁樂分心看他,騰出一隻手掰正元菘的頭,「眼睛看前方。」本來就是頭部傷殘人士,還一直往後看,「早知道不該同意你跟著。」
元菘悻悻地扭回頭,聽到郁樂這句話正打算講「今晚你本來是陪我的」,耳側就傳來一道聲音,「布萊克,這個人我覺得不好。」
萊恩探頭湊近,用法語跟開車的郁樂說話,正打算繼續講下去時,就聽到元菘的氣音,「他開車呢,你跟他講話,你腦子是不是有病?」萊恩瞪大眼睛,未等他開口,又接著聽到元菘講:「還有,布萊克不會跟我分手,你死心吧。」
萊恩嘴巴正張,就被漢斯拉回,後者瞪了他一眼,無聲地警告他注意風度。但下一刻,身邊另一道身影動了。
只見安德魯湊近,一臉發現新大陸的神色,「元菘,你會講法語,你為什麼會講法語?」
元菘側身,睨了萊恩鬱悶看著窗外的臉後,才笑著看向安德魯,「你會講中文,我會講法語,不奇怪。」
安德魯醍醐灌頂地點了點頭,接著扭頭看向萊恩,安慰他:「萊恩,元菘不會西班牙語,你以後跟布萊克說話就用西班牙語。」
元菘:「……」
漢斯嘆了口氣,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郁樂對於車內發生的短暫小插曲選擇自動屏蔽,五個成年人,只有他跟漢斯在正常思想閥值內,其他三個在某些事情上就是小學雞。
打鐵花的位置在園區內的一個大草坪內,四周被園區工作用鐵欄柵圍起來了。等他們趕到時,鐵欄柵里里外外已經圍了三圈人。
得幸他們五個人都高,在尋找一個小山坳後,雖然距離打鐵花的最佳觀賞位置遠了幾十米。
但安德魯安排了五個望遠鏡。
漢斯掂了掂手裡的藍色望遠鏡,失笑道:「小天使,你的準備總是萬事俱備。」
安德魯聽過這句話,也看過這句話,自然明白後面接著的是「只欠東風」,要奪回要望遠鏡,被漢斯一手縮回,安德魯仗著周圍有人,是無聲給他撐腰打氣,神色睥睨呸了句:「漢斯,你這樣心口不一,會孤寡終老。」
漢斯聞言「嘶」了聲,伸手拍了下安德魯後腦勺一掌。安德魯扭頭伸腿要踢,不知從哪傳來一聲「要開始了」,安德魯作罷,急忙拿起望遠鏡。
「嘭——」的一聲。
夜色驟然被金色的火花打亮,又轟轟烈烈消失,又「嘭——嘭——」的幾聲,被巨大的張開的火花照亮了觀看者的臉,也照亮突如其來的雨絲。
「轟轟轟——」幾聲隨著部分人流奔跑逐漸遠去,而打鐵花的人還在那繼續為僅剩的觀眾表演。
郁樂視線一轉,看到了前方圍欄邊最早撐傘的身影,拍了拍元菘的肩,「看,顧明理——」
話音未落,身側突地傳來一陣疾風,再一秒就看到萊恩出現在顧明理,拍了拍顧明理的肩,再下一秒就看到顧明理讓了一半的傘給他。
漢斯無聲感慨萊恩旁若無人的是熟稔且臉皮厚到大平洋的自在,視線一轉,看到萊恩拿出一個小黑色盒子,無奈的表情又變成了欣慰。
「你在幹嘛?」顧明理用英語問突然蹲下去的外國男子,他本來以為對方是想更好地欣賞打鐵花,於是便讓了個位置給他。
對方藍色的眼睛在夜色里仿佛水晶般,湛藍深邃透徹,讓顧明理恍惚了片刻,耳朵嗡嗡的,只聽到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收集聲音。」
下一刻,萊恩站起來看向草坪聲音,大聲喊道:「兩位大哥,麻煩再堅持一會,我想錄製下來你們工作的聲音,拜託了,非常感謝。」
雨勢漸大,所有人都各自尋了地方躲雨,兩位打鐵花的工作人員也打算打道回府,聞聲望去,看到一個外國人雙手合十,態度渴求誠懇。
「雨大嗎?能打嗎?」其中一位看向夥伴。
「還行,不算大。」
於是齊齊大聲回應萊恩:「好的——」
萊恩臉上一喜,朝他們兩人微笑頷首微鞠躬,接著蹲下身,將一個黑色盒子放在戴上,又拿出一個類似貼片的玩意貼在其中一根鐵柵欄上。
擡頭望向一臉懵懂的顧明理,舉起一隻耳機,微笑道:「要聽嗎?」
顧明理不知所以地接過,蹲在他對面,將耳機插進耳朵里。霎時間,幾道交融匯合的聲音經過鼓膜傳到他的大腦,又經著神經脈絡,到達他的心臟。
熱烈,繾綣,旖旎,又出奇的靜謐。
萊恩擡眼看著對面熱心陌生男子陶醉平靜的表情,得意到嘴角上勾。
閉眼欣賞在耳朵里流動的聲音,金屬擊打聲,火漿受擊突地往天空迸發出無數道火花又驟地消逝的「呲呲」聲,以及其中的雨絲潑落在金屬空管上,地上時出現的不同滴答聲。
又倏地睜開眼,萊恩看向不遠處屋檐下躲雨朝他這邊看來的四個人,笑了下,無聲地喊: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