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整一個糟心

  049 整一個糟心

  

  「顧明理，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元菘擡眼看顧明理，腦子裡一直閃現安德魯昨晚講的話。

  整一個糟心。

  顧明理沉浸在漫畫中，沒聽到他這句話，等元菘重複三遍，他才回過神來，但還是頭擡也沒擡地回答，「至少再等一周。」他放下書，沉默了半會，補充道：「但郁樂說讓你住到月底。」

  元菘眼睛亮了下，萎靡的精神瞬間消失不見，聲音都帶著興奮，「什麼時候講的？」

  「早上。」他合上剛看完的漫畫，換了本新的，「多休息少動腦就能早點出院，還有……別打擾我看書。」他上次被他的學生抓到他上班時間看漫畫沒給他批論文，讓他一張老臉差點繃不住，於是決定漫畫只在元菘這看就行。

  元菘看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因為無論他趕多少次，顧明理過一會還是會回來，然後坐那繼續看。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這麼不要臉的醫生。」元菘啐了他一句。

  顧明理嗯了聲，沒理他，過了會站起來才講：「我回下郁樂，同意他讓你住到月底的事情。」

  「……」元菘騰地坐直，嚷嚷道：「我口不擇言，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有罪。」顧明理見狀，嘴角扯了下，從門邊退回來，拿起書時嘀咕了句你早有這個覺悟也不至於這麼被動。

  元菘抿了抿雙唇，選擇眼不見為淨。掏出手機，點開置頂聊天框，看到郁樂昨天最後那條信息，哼笑了聲，這才打字發過去。

  我原諒你了。

  與此同時，隅州。

  郁樂看了眼信息，微微皺了下眉頭，不懂元菘突如其來的這條信息的意思，但還是認真回了兩個字過去：謝謝。

  這才將視線轉回到審訊室這邊。

  李坤明雙手戴著手銬，雙眼四處瞟，最後往前探身，努力想看清隔著鐵柵欄外的段駁。

  「坐好。」段駁厲聲道。

  李坤明霎時低著頭，雙手互相揉搓，惴惴不安的樣子，也不敢再看向段駁這邊。段駁擡眼瞅了他一眼，便問：「李坤明，你知道今日為什麼傳喚你嗎？」

  話落，李坤明便擡起頭來，手動了動，手銬發出哐當哐當脆響，「知道。」

  段駁愕然，與旁邊的助手面面相覷，兩人都沒想到李坤明竟這麼配合，但下一秒就被打臉了。

  他輕咳一聲，正打算讓李坤明講整個案件經過，就聽到李坤明突然來了句：「我不就是發現屍體的第一人嘛，也有罪了？」末了，還冷哼了聲。

  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段駁在心裡補充了句，隨即坐直身體，翻出李坤明之前提供的證詞，又拿出幾張照片：晏聞山在段曉旭屍體被發現後的第二天早上到小屋拍的。

  他舉起照片，「段曉旭的屍體是在10號晚上發現，照片是12號早上拍的，根據你的證詞，木屋的左側到湖邊，應該有腳印，」他頓了下，「很明顯，照片上沒有腳印。」

  李坤明歪著頭，想也沒想地反駁，「我看不清，你想說沒有就沒有。」段駁旁邊的助手聞言，立馬拍了下桌子，呵斥他是不是皮厚了，竟然認為警察在誣陷他。

  段駁拉助手坐下，看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小段，火氣別太大，他看不見又不是我們看不見。」話音聽起來是帶著笑意的，但助手知道段駁也在憋著火氣，只是不好發泄。

  段駁將視線放回到李坤明的身上，繼續剛才的話，「鯉魚湖四面環山，而根據天氣預報以及山上的積雪來看，10號晚上那天，鯉魚湖四周的積雪應該還是挺厚的。」

  李坤明還是嘴硬地冷哼了聲，仿佛剛才他的慌張哆嗦只是假象而已，又或者他是真的胸有成竹。

  果真，下一秒，段駁就聽到李坤明說：「我掃過雪，警察先生。」又補充，「積雪那麼厚，不好走路，所以11號早上，我看著天氣不會再下雪了，也沒有客人過來釣魚，於是就去掃雪了。」

  段駁聽到這句話，嘴角勾了勾，眼神往單向玻璃那邊掠了下又快速收回，他托腮看著李坤明，扮出一副深思熟慮又吃癟的神色。

  果然，旁邊的助手立馬湊過來，小聲地說：「段隊，怎麼辦，他說的有道理。」段駁眉頭緊皺，壓低聲音也回了句，「我也不知道怎麼反駁了，你也想想怎麼套路他比較好。」

  「……」助手霎時垮下臉，下一秒又挺直腰，鄭重地嗯了聲。

  李坤明看不太清楚他們臉上的表情，但聽力好，段駁跟旁邊警察的對話被他聽了八九分，於是他雙手相疊，睜著渾濁的眼睛望著段駁這邊，儼然整一副「我真的被冤枉了，我願意配合你們調查」的認真神情。

  「你喜歡吃棒棒糖？」段駁突然來了這一句，不止李坤明被問的措手不及，他身邊的助手也一臉茫然地看著段駁。

  段駁眼睛都沒轉的，伸手掰正助手的頭，低聲喃了句：看嫌疑人，不是看我。助手怔怔的應了聲好。

  李坤明抿著嘴看著段駁，眉心緊蹙，仿佛試圖以沉默在回答這個問題，但他不知，他遲疑一秒鐘，段駁就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

  想到這，他在心裡呸了聲，對於棒棒糖這個疑點是郁樂提出來的，所以他剛才就這個疑點向李坤明提出問題。

  行吧，這是自己跟郁樂的判斷。

  於是，他再重複了一遍。

  身體懶懶往後靠著椅背，長腿伸直，雙手交叉背在後腦勺處，往後仰了仰，一副你繼續閉著嘴巴不講，我正好有時間做運動的狀態，但眼睛卻緊緊盯著李坤明的臉。

  「考慮完了嗎？有那麼難回答嗎？你對自己的喜好這麼不清楚？」段駁托著巴，「我們在你的木屋裡面，找出一大包橘子口味的棒棒糖。」

  不給李坤明反應的時間，斷駁起身開了門鎖，走了進去，在李坤明手邊放下一根棒棒糖，他追加道：「你喜歡橘子口味的棒棒糖，請你吃。」

  變化有點快，李坤明還沒從「木屋搜出一袋棒棒糖」這句話中回神，就見段駁突然走近，又在還沒反應過來時，他手裡已經多了根棒棒糖。

  「吃吧。」段駁拿回棒棒糖給他拆掉包裝紙，又塞給他，強調一遍，「吃吧。」

  李坤明含著糖，思緒混沌，他試圖找出這其中的差別，但口裡泛開的甜味倏地讓他腦子清醒過來來，立馬丟掉棒棒糖，「我有糖尿病，不能吃糖。」

  段駁就在等這一句話，「那你解釋下屋裡這袋糖果怎麼回事？」他拿出一張照片，簡陋的木質桌面上放著一袋五彩繽紛的大袋子，仔細看，可以看出來裡面裝的是棒棒糖。

  李坤明拿著湊近到半瞎的那隻眼細看，半晌後出聲，「這有什麼奇怪嗎？我不吃糖，但是小朋友喜歡糖呀。」

  「所以你跟段曉旭七人很熟，是吧？」

  李坤明想也沒想地點頭。

  段駁繞著他走，接著問道：「那你解釋下，你怎麼掃雪，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你跟豬八戒借了九齒釘耙嗎？」

  李坤明額上冷汗倏地冒出來，嘴巴囁嚅，「我，我用鐵杴，」頓了頓，「對，就是鐵杴！」

  段駁聞言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你的屋，沒找出鐵杴這個玩意，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說鐵杴是借來的，你還回去了。」最後一句，他是俯近在李坤明的耳邊講的。

  「對……」李坤明話音戛然而止，倏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很大。

  段駁走回自己的位置，看著李坤明驚慌失措的神情，嘆了口氣，接著說：「拒最前線信息……」他頓了下，拍了拍旁邊助手的肩，「你念下小謝最新發過來的信息。」

  助手接過手機，慷鏘有力地：「段隊，我測試過了，今日木屋四周的地面，還能留下腳印，為了證明我讓隊裡的最輕的陳墨繞著木屋走一圈，她的腳印也留在了上面，陳墨只有80來斤。」

  助手念完這一條信息，抓了抓頭髮，疑惑地看著段駁，想問他要不要接著念，因為……

  可未等到他開口，段駁就朝他笑了下，接著收回手機，視線轉到李坤明身上，這會對面的李坤明的惴惴不安就真的不是裝的了。

  「好了，不扯皮了，李坤明，你解釋下，為什麼要說謊，以及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還是你也是兇手之一？」

  李坤明驀地拍了下桌子，眼睛再看過來時，那隻幾乎只有眼白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裡的紅血絲仿佛就要盈溢而出，「我不是兇手，我就是負責把風而已。」

  段駁揉了揉耳垂，輕輕嗯了聲，示意他繼續講。

  「那個人說，他們把屍體丟進湖裡，我再充當發現溺水第一人去通知小孩父母，如果小孩下水被溺死，村裡的人是不會多想的。」

  段駁問：「好處是什麼？」

  「錢，我需要錢治我的眼睛，剩下那隻眼也快瞎了，如果瞎了，守湖的工作也會丟了的。」

  段駁敲著桌面，看著他，觀察李坤明的表情，想從他臉上抓取說謊的證據，結果耳邊的藍牙耳機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他沒說謊，繼續問。」

  扭頭，視線在單向玻璃停留了幾秒，他突然想知道郁樂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但眼前工作更要緊，「他們怎麼願意你加入？」

  李坤明似乎早料到段駁會問這個問題，於是哼笑了聲，「因為他們第一次拋屍就被我發現了。」

  話音沒停止，李坤明望著牆的方向，突地冷笑了幾聲，「那幾個小孩也不是什麼好貨，他們想要湖底的錢。」

  湖底的錢？段駁念叨著這句話，與此同時，審訊室外的郁樂也嘀咕著這句話，接著讓段駁問這個謠言是怎麼出來的？

  李坤明不疑有他，「韓老闆呀，他自己說這湖有他很寶貴的財富。」頓了下，「他那麼有錢，所以他們估計湖底有金子……」

  段駁頓感無語：「你一個守湖人，湖裡有沒有錢，你不知道？」

  「我也覺得沒錢呀，但是有個小孩，他真的在湖邊撿到金子，就是昨天收屍的那個。」李坤明冷哼了聲，「他死得最慘，估計就是他們問他怎麼找到金子，他不肯說。」

  段駁越聽越覺得魔幻至極，荒誕至極。

  只是，李坤明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後背發涼。

  「他們游到湖底過，沒找到金子，於是讓我抽乾水，我照做了，但是湖底啥都沒有，只有魚跟淤泥。於是高個子就想著剩下的五個小孩肯定知道找到金子的方法，就一個一個找，不肯講就弄死。

  所以段曉旭是站著的，本來高個子還想吊起兩隻手，但我說太邪乎了，於是就只吊脖子。因為高個子說這樣可以讓村民對鯉魚湖產生敬畏心理，不敢再靠近，這樣也方便他們慢慢在湖裡找金子。」

  李坤明講到這，舔了舔嘴唇，「畢竟湖那麼大，村里老大爺也多，也就最近下雪，去釣魚的人才少點。」

  段駁深吸一口氣，斜眼睨了眼助手，發現助手氣得拳頭拽緊，骨頭也嘎嘎響，心中忍不住分神嘆了句這徒弟沒看錯，正義感爆棚。

  「高個子？那就是另外一個人是個矮個子？」段駁問李坤明。

  李坤明嗯了聲。

  「他們是誰，長什麼樣子，還記得嗎？」

  李坤明搖了搖頭，「不知道，沒見過。」段駁當即想過去給他幾拳，可還沒等他站起來，就聽到李坤明說：「他們戴著面具……小丑面具。我看著滲人，便一直沒去問為什麼戴著面具……反正他們最後有給我錢就行。」

  段駁深吸一口氣，搓了把臉，看著李坤明，從齒縫裡，一字一句地講：「你覺得我會信嗎？你說看到他們拋屍，他們就跟你合作？」他大力地拍了下桌子，嚇得李坤明霎時仰起頭，望向他這邊，「多個人分贓，你是覺得高個子他們蠢？還是你覺得我們單純？」

  李坤明咽了咽口唾沫，身體發抖，沉默許久才講：「有監控……我用監控視頻威脅他們。」頓了下，「你們沒有看到攝像頭，是因為後面被我拆了。」

  審訊室內瞬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段駁覺得自己牙根都被快被自己咬碎了，半晌後他反諷道：「李坤明，你可真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