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看著我,跟你說話呢
2024-09-15 09:32:22
作者: 一塊好石頭
025 看著我,跟你說話呢
肖青榮邊看著照片,眼睛往四周張望,然後手指向斜前方十米遠的一個枇杷樹,「就是那了,林紅秀就是在那喝了農藥自殺的。」
郁樂接過肖青榮遞過來的照片,走近那棵病懨懨的枇杷樹,站定往遠處一眺。這座山不高,山腳下是水稻田,但現在是冬季,光禿禿的一片,干硬的灰黑泥巴混著雪塊。往上的斜坡到山頂處,全部種著枇杷樹。
郁樂扭頭望向附近的枇杷樹,問肖青榮,「如果要進行直播,選哪個位置最好?」肖青榮後知後覺地哦了聲,隨即就往一個方向跑去,尋找最好的拍攝角度。
郁樂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站在林紅秀死時靠著的枇杷樹下不動,配合肖青榮找最佳的還不會被山腳下農作的村民發現的角度。
一邊看向元菘,發現他還臉已經不是病態的紅,而是青白,頭髮濕淋淋的,額頭布著一層薄汗,雙唇病白,身體微微顫抖著。
他想起元菘講起他看到死者軌跡時,頭會痛到腦袋似乎被錘子鑿開一般。又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到元菘說他能看到死者軌跡時,帶他去醫院太平間,還孔小欒停放屍體的解剖間看屍體驗證時,他無法想像元菘當時是用了怎樣的毅力在忍著。
而他,到後面幾次,即使元菘說出了死者軌跡,他也沒相信他的說辭,還一味地認為是天方夜譚,滿嘴謊話。
收回目光,克制住心慌,他問元菘:「有看出什麼嗎?」肖青榮似乎快找到了最合適的位置了,而且很可能還發現了新線索,因為他爬上了其中一棵枇杷樹。
元菘嗯了聲,再度開口時,嗓音嘶啞無比,讓人聞言忍不住直皺眉。郁樂走近到他身邊,未等他發問,元菘手指著樹下的一個角落,眼睛瞪得很大,看著白霧裡那個蒼老,佝僂著背的老婦人,雙手合十,臉上熱淚混著泥巴滑過黝黑的臉,不斷朝一個地方磕頭,額頭都磕出血看,砂礫糊在薛玲玲的血肉上,但老人卻絲毫感覺般,她嘴裡念念叨叨「放過她」,但無濟於事,因為她磕頭的那個方向,突然丟過來一個瓶子。
深綠色的塑料瓶,白紅色的標籤,瓶子朝著老婦人跪著的方向滾了一圈,最後在她膝蓋彎處被擋住去向。元菘眼睛微眯,終於看清了標籤上的一個字:畏。
元菘蒼白的雙唇開開合合,雙手無意識地抓了下郁樂的手肘, 「她的藥是別人給的。」話音落下, 天木訥地挪開腳步直到走到一個地方才停下腳步,「站在這的人丟過去的。」
郁樂擡頭望去,又側身望向肖青榮現在所在的那棵樹,角度竟然一條直線的。那句「你別再看了」講講出口,就聽到元菘聲音嘶啞地喊他,「郁樂,她的背好彎,特別彎。」元菘邊講邊比劃,兩手手指相抵,下一秒其中一隻手往下一移,瞬間,兩手從一百八十度變成九十度。
郁樂瞪大眼睛,驚恐地看他,因為元菘在車上睡覺時,郁樂就在看肖青榮從順市那邊警方那拿到的屍檢報告給他看。
林紅花,她的背因為常年低頭彎腰勞作,她的背已經駝成了直角形,脊骨又彎彎拱起。但是他看到林紅花這張照片時,肖青榮剛好瞟了眼,還說了句這老人哭了一輩子,最後也沒好結局。
郁樂走近元菘身邊,側身擋住那邊肖青榮的視線,下一刻,溫熱的手覆上元菘的雙眼,睫毛霎時輕輕撩過他的手心,透過細薄的皮膚,他感受到了元菘眼珠顫慄得很快,郁樂壓制住心亂,嘴裡呢喃:「不看了,不看了。」
半晌後,他看到元菘雙肩頹下,緊接著就聽到他滿足地喟嘆了聲,呢喃了句你的手心很暖。郁樂恍惚了下,知道他已經好受了很多,正要抽回手,就被元菘按住。
「先別,讓我再熱敷下。」
郁樂乾脆就舉高著手站在他旁邊,手心不斷傳來毛毛髮癢的感覺,他猜是元菘睜開了眼,眨眼時睫毛就滑過他得皮膚,於是無奈地說了句:「以後給你帶塊黑布。」眼睛痛蒙上就行了。
身上傳來腳步聲,兩人都知道那是肖青榮的腳步聲。
郁樂有點急,要抽回,元菘隨他願,鬆開了手,病白的臉噙著笑,「我喜歡你的手,從以前就喜歡。大雪天裡跟暖爐一樣,手臂也是,郁樂全身都暖乎乎的。」
肖青榮已經到了兩人附近,耳尖聽到這句話,附和著道:「真的嗎?」說著要去拉郁樂的手,余白被郁樂後跟翻的慘痛畫面突地閃過腦海,手縮回的動作比爬樹時還靈活,他嗤了聲:「血氣方剛的男兒,不都這樣嗎?」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認真地看著元菘,正好發現他臉色蒼白,鬢角也濕噠噠的,連忙補了句:「你是不是生病了?有沒有覺得從裡到外的發冷?」
郁樂尷尬地伸手掃了掃鼻子,輕咳了聲:「感冒了還沒好。」於是趕著元菘趕緊下山去車裡等他們,元菘不肯。
肖青榮見狀抱緊大腿,想都不帶想地站在元菘的陣線,嘆了句,「一起下山,要是元菘半路暈了,我還得背回去。」
郁樂無奈地瞥了元菘一眼,嘆了口氣,「你在那邊發現了什麼?」話音未絕,肖青榮就立馬招呼兩人跟上他的腳步往那棵樹走。
他指著其中一個枝幹上的劃痕,劃痕濕潤清新,「雖然說有可能是雪化了,讓創口看著很新,但是誰特麼這麼無聊,偏偏挑這個角度,難不成在這盪鞦韆?」那邊的山坡栽種這枇杷樹,這邊的山背可是光禿禿的山石,不小心摔下去,輕則青一塊紫一塊,重則七零八落的。
元菘手剛攀上枝幹,腿腳剛擡上去,身後就傳來一聲呵斥,「下來。」他扭頭一看,就見郁樂擰著眉瞪著他,又講了句:「暈了,我只會丟你在這自生自滅。」
肖青榮內心也覺得元菘怎麼那麼能折騰,生病了好好呆著之類的話,但郁樂那麼講,他有點不樂意,他肖青榮怎麼可能讓隊友自生自滅,他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於是舉手說他會背。
郁樂側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涼涼丟下一句:他的身高,你的身高,是打算拖回去嗎?
肖青榮眼睛瞪得老大,雙唇抖動,半天講不出話來,眼睜睜地看著郁樂打電話給張禹明,跟他講派痕檢部的人過來檢查,他們發現了樹幹有被金屬剮蹭過的痕跡。
電話完畢,肖青榮終於找到了反駁的話,朝郁樂的背影大喊:「濃縮的都是精華,懂不懂啊你。」MD,他都沒碰到他一根毫毛,怎麼也受到人身攻擊。
而且最可恨的,他這麼處處維護元菘,結果元菘這貨不但不感激他,還回頭跟他講他不用他背,然後又像個跟屁蟲般緊緊跟在郁樂身後。
肖青榮盯著兩人的背影半晌,終於琢磨出不同,他竟然有了一個重大發現,掏出手機拍下兩人背影,接著打開一個頭像:
欣欣向榮:【小白,你看(咬牙切齒.jpg)郁樂他吃裡扒外!】
欣欣向榮:【為什麼他不打元菘!】
欣欣向榮:【咬牙切齒.jpg】
欣欣向榮:【生氣.jpg】
發完這些信息便退出app,沒發現余白不僅回了他的信息,雖然又撤回了。
阿白一點都不黑:【他倆的事,我勸你裝作看不見。】
阿白一點都不黑:【不然會很倒霉。】
阿白一點都不黑:【大哭.jpg】
***
「我說你出個門耍什麼帥?」郁樂眉心微蹙,摘下脖子上的圍巾丟過去,「圍上。」
元菘吸了吸鼻涕,將圍巾圍好,聲音有點嘶啞,「我要是知道你今天要上山去看阿姨,我肯定穿多點。」
藉口不用郁樂一個眼神都能原地被拆穿。元菘眼神躲閃,囁囁嚅嚅地說:「不會再感冒的,可能是剛才頭疼又吹了風。」
郁樂聞言指了指他外套上的帽子,眼神再清楚不過,神色惱怒:「元菘,我討厭沒病找病的人,以及有病不治的人。」
元菘盯了他一會,少頃遲疑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病懨懨的樣子,我特別不喜歡。」郁樂補充了句。
元菘低著頭,嗯了聲,走快了一步,沒注意到前方山路凸出來的石頭,腳步趔趄,身體開始往前傾。
一聲痛呼跟一聲驚呼同時響起。
郁樂擰緊眉,忍著背部傳來的鈍痛,側頭正準備吼過去,入目就見元菘微紅的眼眶,心中那股火頓時全往腦子沖。
「你傻叉嗎,能不能被動不動就拿這招?」
元菘一愣,哪招?
郁樂望著他發怔思考的表情,霎時間鬱悶莫名少了三分,「眼睛呢,不僅路不看了,連我也不看了,我在跟你講話……」話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發現元菘就發燒而已,怎麼給他一種病入膏肓的錯覺。
他眯起眼,盯著眼前那張放大的俊臉,從牙縫裡擠出字,「你故意的?!」
話落,面前的俊臉突地咧開嘴。
郁樂後知後覺自己上當了,伸手要推開他,卻發現元菘重得與巨石無異,他竟撼動不了半分,氣急敗壞地吼:「起開,你吃石頭長大的嗎?」
元菘喟嘆了聲,窸窣窸窣的,等郁樂反應過來,他上半身已經被元菘圈在懷裡,被箍的死緊,接著就聽到元菘說:「肖青榮帶著那小屁孩走遠了吧……」
「嗚——」
元菘吃痛鬆開手,捂著下面那塊地方,鑽心撓肝地痛到眼睛飈出了淚。
郁樂甩了甩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作勢又伸長腿,元菘頓時嚇得縮了縮脖子,嘴上的話卻一點認錯的意味都沒,「我要是殘廢了,你要負責一輩子。」
郁樂聳了聳肩,冷漠地看著他,「正好,這個深山老林埋了你合適。」眸底卻似乎在說繼續裝,再裝我就不是只出一分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