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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第 11 封信

2024-09-15 09:31:35 作者: Z鹿

  第 85 章  第 11 封信

  第11封:

  『所以,我是個音痴。』

  ——

  來年初夏,黎晚舉辦了碩士畢業演出音樂會。

  作為這屆最炙手可熱的新星,她的音樂會演出海報立滿央音校園角落。

  她果然是有天賦的。

  幸運的是,命運兜兜轉轉,她終沒浪費這個天賦。

  

  短短兩年內,黎晚不僅完成了從生物繫到小提琴系的蛻變,還一躍成為專業內的模範生。

  不僅拿下一部大電影的主題曲演奏,還成功通過國家交響樂團的考核,拿下這個專業畢業後最完美的去向。

  明明只是個畢業音樂會而已,卻熱鬧空前。

  前來排票不僅有附近大學的學生們,還有不少慕名前來的外人,剛開票沒兩天就一搶而空。

  黎晚在音樂圈內,是個特殊又神聖的存在。

  之前有過故意營銷的熱搜,許多人因此了解到,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是半路出家,從北大生物系轉來拉小提琴的天才。

  是說明了天賦的重要性,還是指出了汗水與興趣的壓制力?

  都不是。

  那是所有尚未完成夢想、尚對未來迷茫之人的燈塔。

  央音公眾號曾發表過一篇黎晚的人物專訪,校報編輯問過她這個問題。

  或許等將來黎晚再出名一些,就會有更多媒體找黎晚專訪,然後就會有記者刨根問底。

  然後,黎晚一定會講述世上最美妙的故事,就和她說過的所有話一樣美妙。

  一切都要從那個衝動的人、那封衝動的郵件說起。

  她一定會這樣說。

  藺唯能想像出那段故事的講述,卻打心底不認為,自己真能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黎晚是完美的。

  就算沒有別人,強大如她,也能獨自完成自我蛻變。

  這麼想著,藺唯自封為黎晚的頭號「養成系唯粉」。

  可能有人會問,黎晚又不是偶像團體中的一員,哪來「唯粉」一說?

  藺唯只需頭一仰並說,看我名字。

  作為一個合格的唯粉,當然要從頭參加黎晚的碩士畢業音樂會。

  音樂會雖然是晚上開始,籌備工作卻從清早開始如火如荼。

  於是,藺唯又向公司請了一整天假。

  沒錯,她的年假又用完了,這次請假屬於年假之外,該扣多少工資就扣多少。

  不過,頭號唯粉當然不在乎這些,偶像的演出是無價之寶。

  當今就業市場嚴峻,牛馬橫行,職場新人們很少有請假這麼勤快的。

  無奈藺唯對數字的敏感度無可替代,工作完成得太快太好,公司捨不得優化她,在琳姐的百般保護下,老闆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作為演出無關人士,藺唯雖然一大清早就進了校園,卻進不去禮堂,也沒能提前見到黎晚。

  若不是那張外國臉,大家以為她是留學生之類的,沖她在校園裡瞎遊蕩的頻率,路人恐怕會報警的。

  不過,熟人倒是見了不少。

  最先見到的是林鴻雨,那個丹唇未起笑先聞的宿舍活寶,大大咧咧總是閒不下來的隔壁班班長。

  林鴻雨在人大讀法學,研究生還有一年畢業,聽到朋友要辦碩士音樂會,中午起就請假翹課過來了。

  在所有人心裡,黎晚都是好朋友,藺唯習慣了。

  林鴻雨擡頭望天,連連感嘆:「你說呀,人生怎麼就這麼奇妙呢?咱年級第一的學霸,還是個狀元,多厲害呀,最後怎麼就不學習了呢?」

  「因為她拉小提琴比他學習還厲害。」至少藺唯是這麼認為的。

  這句話完美說服了林鴻雨。

  她嘴角勾起微笑,目光悠遠,懷念起多年前足球賽後的那個傍晚。

  「我就說,當年一堆音樂生拉的都是『海上出殯』,只有晚晚拉的真是『漁舟唱晚』,我不懂音樂的人,也能高下立判。」

  如今條件好了,技術高了,黎晚甚至走專業了,或許在她心裡,最美的曲子還是那個手有點抖的《漁舟唱晚》。

  她們都是回憶做的人。

  藺唯也永遠會懷念,第一次在天橋橋洞下,聽風雪中的琴音的場景。

  第二個見到的是楊可。

  她千里迢迢從上海飛來北京,不愧是粉絲團勞模。

  這小個子女生身體有著無限能量,昨天還在工位跑了一天代碼,今天就六點多趕到虹橋,坐高鐵來了北京。

  藺唯作為半個東道主,主動帶楊可逛了一圈校園。

  實不相瞞,在整個高中生涯,她從未討厭過一分一秒的人就是楊可。

  「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貴的模樣……」楊可心情大好,走著走著兩人無話可說,就開始哼歌。

  藺唯聽過這首當下最火的熱歌,這些天來,幼兒園小朋友們都唱。

  楊可發覺獨自一人唱有些無趣,拽住藺唯的手晃晃。

  「跟我一起唱!我們來接龍!」

  藺唯拗不過她,只能開口陪她唱,兩個人走在微熱的林蔭小道間,活像兩個精神病人。

  不過,藺唯沒唱兩句,楊可就沉默了。

  「我五音不全。」藺唯很清楚沉默的原因。

  楊可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小虎牙:「你說話聲音那麼好聽,班班也說過,你是最會欣賞她音樂是人,我還以為……」然後就不好意思繼續說了。

  藺唯尷尬笑了兩聲。

  她說話聲和笑聲確實很好聽,像冰塊泡酒,像春日風鈴。

  「沒事,我是個音痴,黎晚也知道,只是喜歡聽音樂而已。」

  楊可想了想,啪一聲打個響指。

  「沒準鍾子期也是音痴!說不定他也只會聽伯牙彈琴,自己連譜都認不全呢。」

  藺唯很久不學語文了。

  但她記得這個典故,也因此更喜歡楊可了。

  忽然,藺唯手機又響了,拿起一看來電顯示為「Ella」。

  她都忘了是什麼時候,將媽媽的手機號從黑名單中放出來的了。

  又或許是根本沒拉黑過。

  剛出一個詞,聽筒中的語氣明顯興奮到極點,藺唯已覺得大事不妙。

  「Honey I'ming to Beijing next week!With your antie Isabell. 」

  「What」藺唯直接懵了。

  「Anyway if you want, meet me at Forbbiden city on Saturday morning.」

  很好的先禮後兵。

  藺唯隱隱覺得這做派分外熟悉,遺傳害人,貌似自己也經常幹這種事。

  「What if I don't want」藺唯皺起眉頭。

  「Then I shall visit alone with your autie Isabell in the group.」

  看來這次是跟旅遊團來的。

  畢竟媽媽沒有任何相關材料,足以申請探親簽證。

  藺唯掛了電話,抿起嘴,望著鞋邊搖曳的樹影發呆。

  「怎麼了?」楊可關切地問。

  不真實感包裹全身。

  更不真實的是,藺唯並不太能想起來,當年被媽媽拋棄後恨之入骨的情感。

  如今藺唯只覺得無所謂:懶得見她,懶得改變,懶成懶羊羊。

  「我媽媽要來中國了。」藺唯沒有擡頭。

  「什麼?」楊可瞪大眼睛。

  她們剛剛聊了不少有的沒的,也聊過雙親這個話題,對藺唯的家庭情況有所耳聞。

  藺唯看看手機日曆,下周末剛好沒有日程。

  「你真要去見她啊?」楊可蹙起小小的眉頭,不可置信。

  反正是旅遊簽。

  如果媽媽膽敢非法滯留,我就把她舉報到出入境管理局去。

  「反正沒什麼事。」這是藺唯最真心的理由,沒什麼事,就順道看一眼。

  楊可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也找不到一絲在乎的痕跡後,陪她鬆了口氣。

  除此之外,藺唯想帶黎晚一塊去紫禁城人。

  媽媽天主教出身,是個不折不扣的恐同人士,帶黎晚過去剛好出口惡氣,好不快活。

  這就是和我見面的代價。

  最重要的是,藺唯自知力氣太小,出什麼問題只能靠黎晚。

  沒有黎晚,誰還能把媽媽強行擰送到出入境管理局呢?

  想到這裡,藺唯心情大好,主動哼起沒哼完的「愛你對峙過絕望」去了。

  路邊有許許多多的小野花,並不是每朵都很漂亮;但每一朵,都在努力地開著。

  跑調也要唱。

  誰說音痴沒有唱歌的權利?

  *

  晚上六點半,黎晚的碩士畢業音樂會正式開始。

  音樂廳座無虛席,規模在小小的碩士圈子裡,堪稱盛大得過分。

  沒辦法,誰讓這位演奏者太受歡迎。

  黎晚全家人也都過來看她畢業演出了,包括最不支持學音樂的謝澤蘭。

  這位兇悍的母親終於不再因小提琴的事叨叨了。

  最主要的一點便是,黎晚已經通過國家交響樂團的考核,即將擁有長輩眼中高貴的編制。

  她的女兒用實際行動證明,愛好是可以當飯吃的。

  而且不光能當飯吃,飯碗還是鐵飯碗。

  淘淘甚至還在台上。

  他主動請纓,成為畢業音樂會的鋼琴伴奏。

  別看他年紀尚小,鋼琴演奏方法倒老練得很,畢竟是今年秋天就要去柏林音樂學院的人。

  藺唯唱歌跑調。

  她是個音痴,沒錯。

  但是,音樂是人類共同的橋樑,音痴也能聽出音樂的美好與否。

  比如黎晚現在拉的這首曲子,就美到爆。

  第一首是維瓦爾第的《冬》。

  任橋洞下寒風凜冽,也沒能阻擋演奏者對小提琴的熱情,於是故事從那天悄然開始。

  第二首是《引子與迴旋隨想曲》。

  忠實觀眾聽得如痴如醉,不僅沒買票沒打賞,還白嫖了一杯櫻花味的奶茶。

  第三首是《漁舟唱晚》。

  永遠記得球賽後昏黃的傍晚,當時演奏者手臂因勞累不住顫抖,現今已完美無瑕。

  第四首是《沉思》。

  一整個假期過去,終於又再見到她,妓女得到救贖,靈魂也得到了淨化。

  第五首是《孟德爾頌e小調協奏曲》。

  開頭的處理極為靈動,直衝天靈蓋的爽感仍銘記於心,演奏者換了一把配得上的好琴後,爽感更加震撼。

  沒人知道這些曲目的選擇理由,以及它們安排順序的門道。

  在座上千個人,只有一個人知道。

  那個人坐在第一排,手捧五顏六色的花束,聽得大腦和眼神一同放空。

  左邊和右邊的人,大約是黎晚大學的同窗好友,手中也捧著花束。

  她們的花要規矩很多,配色也更有規律。

  比如康乃馨配向日葵,黃色和粉色交織,溫柔又明媚。

  比如藍雛菊配滿天星,頗有藍調風情,將浪漫演繹到極致。

  唯有藺唯手中的花束,顏色亂糟糟,和周圍人格格不入。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格格不入。

  這束花是她早上親自在花店配的,所以才成了這麼個鬼樣子。

  藺唯不知道什麼顏色最配完美愛人,乾脆把所有顏色的花都分別買一支。

  紅色配黎晚,因為黎晚的禮服是暗紅色的,顯得皮膚更加雪白。

  黃色配黎晚,因為黎晚比光還要耀眼

  綠色配黎晚,因為都對眼睛好。

  紫色配黎晚,因為紫色代表自己的名字。

  ……

  如此這般之後,花束就成了雨後最絢爛的彩虹。

  明明近些天來空氣乾燥,許久沒下過雨,藺唯在觀眾席中正襟危坐,卻滿懷一束彩虹。

  故事有講完的一天。

  音樂會也有結束的時候。

  黎晚終於放下小題琴,深深鞠了一躬,如雷的掌聲迴蕩在禮堂久久不能散去。

  接下來,該獻花環節了。

  憑藉黎晚的人緣,不同提前跟任何人說,就有無數個熟人與陌生的臉孔前來鮮花。

  不一會兒,舞台上便堆滿了無數漂亮的花束。

  藺唯不喜歡和大家擠在一起,現在更找不到機會,只能等大家獻完再上去。

  眾人看到那支彩虹花束,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嚴重懷疑,這個外國人是砸場子來的。

  彩虹的配色總會引人遐想,還會引起保守者的不適,就像當年本子上的彩虹旗一樣。

  黎晚接過的動作很自然。

  當然,因為配色太過炸眼具有視覺衝擊力,她還是忍不住悄悄問一句。

  「這是什麼配色?」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很好奇而已。

  藺唯悄聲答:「我不知道你最喜歡哪個顏色都很適合你,所以讓老闆每個顏色都給我來了一枝。」

  說起來,黎晚總是將包容進行到底,就連最喜歡的顏色都沒有,貌似什麼顏色都喜歡。

  聽到這個回答,黎晚哈哈笑了起來。

  這個人的腦迴路,就是這般不走尋常路。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人才是世上最特別的存在。

  太多人給她獻花,花束堆成愚公都難移的小山,黎晚拿不住,只能讓淘淘幫忙擺到台邊。

  很快,黎晚懷中僅留下一束花,是藺唯的那束彩虹。

  看觀眾席都在指著那束花笑,藺唯就知道又搞砸了。

  大家都覺得那束花巨丑無比了。

  黎晚等大家笑夠了,靜下來後,才終於開口解釋。

  「這束花很有意義。」

  藺唯剛回到座位上,聽到這話,肩膀沒控制住聳了起來。

  「什麼意義啊,顏色亂七八糟的。」觀眾席中有個老大叔沒忍住。

  謝澤蘭雖然接受了女兒的身份,遇到這種過於具有暗示性的場景,未免還是會臉色大變。

  淘淘很開心也很興奮,在一旁笑得鼓起掌來,絲毫沒看見台下的謝澤蘭連連瞪眼。

  在他的視角中,打小就經常見對門的外國姐姐,如今和姐姐修成正果,怎麼可能沒有苦盡甘來的喜悅感。

  所有思維都是後天形成的,他們這代人,不再視彩虹為洪水猛獸。

  黎晚抱著花束,沖剛下台的藺唯勾勾手指。

  她不是懦弱的人。

  藺唯一點不懦弱,她也同樣勇敢。

  聚光燈的照耀下,藺唯社恐犯了,無奈愛意蓋過天性,她便不明所以地跨上了台。

  「這束花的配色,含義就是——」

  話音未落,黎晚低下頭,在懷中五顏六色的彩虹花叢中,抽出最中央的那枝花。

  其實,她有最喜歡的顏色。

  觀眾席安靜到極點。

  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緊張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聚光燈下,只見黎晚踮起腳尖,在包括被吻對象都懵著時,吻上藺唯的嘴。

  那個吻很突然,很熱烈,也很綿長。

  與此同時,她手中剛抽出的紫羅蘭,正正好好,插到藺唯的髮絲間。

  親愛的V。

  這就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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