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 1 封信

  第 68 章  第 1 封信

  下午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她們就在圖書館待到傍晚，圖書館永遠冷氣充足。

  臨近保研季，學習任務又開始重了起來，倒不是說黎晚保研很危險，純粹是因為對自己要求比較高。

  藺唯則隨便選了一本書看。

  一直是這樣，只要她們能待在一塊，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也十分美好。

  黎晚翻閱著幾本國際學術期刊，用一個小本子記下要點。

  每記完一篇，她就會偷偷瞄一下藺唯的側臉，看慣了之後，這支唇膏的顏色很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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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可能是，那樣一張臉，那樣白的皮膚，塗什麼顏色都會好看。

  窗外的太陽從頭頂落到地平線。晴天的傍晚總是很美，晚霞是橘粉色的。

  哪知道這麼巧，楚雲齊又來了，裝模作樣去打水，停在她們的桌子前。四唯的上海不冷不熱，和煦黎潤的風吹著，吹得每個披著春裝的行人心痒痒的。

  西式別墅與高樓大廈並肩聳立，各地方言與外國面孔相互交錯，一種奇特的魔幻感撲面而來。

  一片商業大樓之間，多彩的遊戲海報讓玻璃落地窗透出了另一個世界。

  遊戲的世界，二次元的世界。

  長風世界中心前。

  周一早高峰的車流中，一輛火紅的賓利緩緩駛出，停在了路邊。雖說魔都繁華的市中心本就瀰漫著奢靡之氣，但這種級別又這樣惹眼的豪車仍不多見。

  路人頻頻駐足。

  從這樣一輛車走出的非富即貴，不然就是絕世美女，而大家素來喜歡關注與眾不同的人。

  車門打開。

  從副駕駛走出的，確實是一個美女。一雙閃爍著星星的黎柔杏眼，兩彎柳葉似的細長眉毛，瀑布般的栗色長髮柔順地垂在胸前，風衣下一雙修長的腿也接近完美比例。

  明星、模特還是情婦，誰也不會猜到她的職業；一些匆匆啃著早餐的宅男上班族們更想不到，這個女人將會成為他們的同事。

  藺唯整理了一下衣擺，挎好皮包。

  開車的人搖下車窗。一個留著精幹短髮的女人，目光不停追隨著剛下車的人。

  「入職快樂。」

  「你也是。」 藺唯微笑沖她擺擺手。

  「有人欺負你了隨時找我，我替你收拾他。累了就辭職，我給你一個活兒少錢多的工作，或者我養你也行。」喬卓侷促地撥撥齊耳的頭髮，曖昧的笑容中有幾分膽戰心驚。

  藺唯立刻收起了笑容，眉毛一挑：「我們約好了，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喬卓立刻收起笑容，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僵硬，語氣也染上了幾分委屈。

  「這是作為朋友的關心。」

  藺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眉毛微蹙，好似在反思自己的殘忍。

  「如果你還是做不到，我們就直接斷交得了，這樣對你也好。」

  「能，能。」

  藺唯看看表上的時間，沖喬卓眨眨眼。

  「時間不早了，你也趕緊去上班吧。」

  「我幾點到都無所謂。」喬卓雖這麼嘟囔著，卻麻利地將那輛惹眼的賓利開走了。她深知這位好友的脾氣，怕再干點什麼事，兩人就真的果斷絕交了。

  對於離公司不到十五米的人來說，現在時間尚早。

  藺唯猶豫片刻，走進了商業樓群間的羅森。從賓利走向羅森，就像走向了另一個世界；但她知道，賓利與她無關，羅森才是她的日常生活。

  她照常買了一個包子，一個雞蛋，坐在靠窗的小台子上。這和她光鮮亮麗的外型有些違和，但她並不太在意。儘管只是簡單地吃早餐，卻依舊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畢竟誰都喜歡多看兩眼美女。

  今天也是一個陰天，陽光乏力地打在漫天烏雲上，空氣中布滿粘在皮膚上的潮濕。自從前天搬到了上海後，她才知道，什麼叫南方多雨的天氣。

  藺唯從窗戶向外看去，斜對面就是長風世界中心B座。那是當今遊戲行業龍頭，貓貓頭（MMT）娛樂的大廈，也是她馬上要入職的公司。

  她想到了過去無數個掙扎的日子，並在這種對比下，看到了更加光明的未來。

  一切都會好的，從今天開始。

  **

  「以上，就是我們公司的規章制度與人事方案。我已經跟各位的導師聯繫了，他們馬上就會來接你們，還請耐心等待。」 入職培訓會上，HR小姐姐最後一句話終於落幕。

  會議室里的校招新人們安靜等待。

  五分鐘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口，沖會議室里漫無目的地叫了一聲。她的穿著很隨意，普通的長袖搭上牛仔褲，和遊戲公司里大多數人一樣。

  「藺唯。」

  藺唯立刻從座位上站起，邁開步子。她耳環上的吊墜隨著步子輕輕搖晃，風衣扇起淡淡的香水味，讓身邊的人咽了口口水。

  看到來者何人後，那女人愣了一下。顯然她沒料到，今年的新人策劃竟是這樣一個會打扮的美女，不像遊戲策劃，更像是電影時尚行業的人。

  「你好，我是嚴傾心，就是之前跟你郵件聯繫的那個。」

  「導師您好。」藺唯恭敬地向她打了聲招呼。

  嚴傾心笑笑，親熱地拉住藺唯的手：「別那麼拘謹，叫我『紅桃』就好，也不要用『您』啦，我就比你大一歲。」

  誰都喜歡美女，尤其是態度良好有禮貌的美女，不想微笑都難。

  藺唯點點頭。

  入職之前她做足了功課，在網際網路公司，尤其是環境更輕鬆自由的遊戲公司里，大家都習慣於叫對方的暱稱，也就是「花名」。

  走進十樓的辦公區後，安靜與吵鬧一同撲面而來。熱火朝天討論遊戲內bug的人很吵鬧，安靜寫文檔畫立繪的人又很安靜。

  「你家粒子飛成這樣？」

  「不是，咱這個Gama編輯器做不成這樣啊！」

  「要不貼圖呢？把它貼成平面的，就像火影戰鬥的那樣？」

  「我想想……」

  現在是工作時間，可這並不妨礙那些正瘋狂碼代碼的程式設計師們偷瞄一眼新來的美女策劃，藺唯感受到了來自一群格子襯衫的矚目。

  到了嶄新的工位前，藺唯如釋重負地放下包，脫下風衣外套。

  這是一個靠窗的位置，微微轉頭就能看到商業中心的大廣場，以及高樓大廈後側的天空。今天是陰天，但往後總會有晴天的，藺唯對於自己工位的位置甚是滿意。

  嚴傾心拍了拍她旁邊的工位：「我坐這兒，挨著你。我是咱組的主文案，和你直接對接，以後合作愉快呀。」

  她的工位也極具遊戲公司特色，桌上擺了一個專門放手辦的架子，從神奇寶貝到怪物獵人，一個個微縮模型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秒那群怪物就要打起來了。

  「合作愉快。」藺唯從包中掏出文件和工卡，塞到最上層的抽屜里。

  「我帶你去逛一圈，見見咱組其他人。」嚴傾心毫無坐下工作之意，由內而外散發訴說著激動的情緒，大概是來了新人讓她太激動了。「你這麼漂亮，我們組那幫人肯定下巴都掉了。」

  於是，兩人便從最遠的美術組開始，一個個和本組的同事們打招呼。

  丸子、村長、銀翼、大川……藺唯當然記不住這麼多人的名字，或者就算記住了也對不上臉。沒事，以後慢慢記，對接多了就記住了。

  終於，在兜兜轉轉一圈後，她們回到了策劃們的辦公區域。

  作為一個遊戲尚未正式上線的項目組，策劃除去她一共只有九位：一個主策，兩個文案策劃，四個系統策劃，兩個數值策劃。

  除了自己的導師，剩下清一色的策劃全部都是男的。藺唯對此早有心理準備，遊戲公司嘛，正常。

  直到——

  嚴傾心帶她走進了一個靠窗的工位後。

  那個工位整潔又空曠，和周圍擺滿手辦貼滿海報的宅男工位形成了鮮明對比。而工位上辦公的人一直對著桌上的三個屏幕，文檔打得飛快，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站了人。

  從散下來過肩的頭髮長度來看，這應該是個女生，藺唯有種再次找到同類的欣慰。第三個女生。

  嚴傾心猶豫了片刻，好似在做思想鬥爭。過了足足五秒，她才深吸一口氣，呼喚那沉浸於工作的人。

  「黎博。」

  過分拘謹的語氣。

  從那一刻，藺唯開始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

  那個一直背對著她們的人轉過了身來，表情很耐心也很疑惑；嚴傾心則不安地指指身邊的藺唯。

  「這是咱組的大老闆，也就是我們的主策劃，叫她『黎博』就行。」嚴傾心臉朝藺唯，眼睛卻在侷促地望著上司。

  只見主策劃摘下了眼鏡，從大辦公椅上站起來，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黎晚。黎度的黎，如果的如，王字旁的晚。」黑而直的頭髮，蒼唯的皮膚，不茍言笑的神情，整個人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藺唯握住了她的手。

  這是她今日第一次握手。很明顯，遊戲公司並沒有握手的習慣，但這人卻不知怎的，像談正式商務一樣和初次見面的人握了手。那隻手很涼，稱其為千年吸血鬼的手也不為過。

  「您好，我是藺唯，今天剛入職的文案策劃。」

  「歡迎加入S16。」毫無波瀾。

  藺唯凍得渾身雞皮疙瘩。

  現在是四唯，不是十二唯對吧？電視機傳來全國人民的歡呼，屏幕上主持人和歌舞演員們一同載歌載舞。

  藺唯又清了兩次手機後台，打開微信又關閉，然後再打開，她多麼希望，死氣沉沉的聊天框能活一下。

  當然，早就屏蔽了的班群不計數。

  大佬賣弱拍老師馬屁，剩下的都在玩她理解不了的梗，無聊透頂。藺唯看向鏡子裡，也沒覺得有多長，頂多就是耳朵看不見了而已。

  真奇怪，為什麼老師要對學生的髮型指手畫腳。

  校園裡到處都是馬尾辮的女生，每次下早操，一片烏黑的辮子在空中左右搖擺，如果她也扎，會淹沒在人群中。

  她不想淹沒在人群里。

  她不想扎馬尾辮。

  周末出門前，藺唯告訴正在澆花的蘭秋池，打算出去剪頭髮。

  蘭秋池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有些惋惜道：「不打算留長點嗎？」

  藺唯說：「學校不讓披頭散髮，我不喜歡扎馬尾辮。」

  蘭秋池笑眯眯道：「你扎那種無聊的馬尾辮，就太浪費了。」

  藺唯不明白這裡的「浪費」指的是什麼意思，也不想進一步問，扣上鴨舌帽，披上薄薄的藍色襯衫當防曬衣，就出了門。

  她不喜歡做防曬，巴不得能曬黑一點，可該死的是皮膚太白，稍一不慎就曬傷褪皮，疼得要死。

  藺唯在電梯口，恰巧碰見了背著小提琴包的黎晚。

  黎晚總是最先打招呼的那個人，看到藺唯後，落落大方。

  「早上好。」

  「早上好。」藺唯看她一眼，又移開視線，也不知道去剪個頭髮，為什麼要心虛。

  電梯顯示屏正從一樓往上升，一秒一秒過的分外緩慢。

  藺唯說：「我要剪頭髮。」

  意義不明的話，畢竟連說話的人都不知道想表達什麼意思。

  黎晚轉頭看看左邊人快觸到肩膀的棕發，眼神停留在某縷微卷的髮絲上。

  「挺好。」

  挺好？

  果然她也覺得我留長髮不好看吧，藺唯想，那確實應該把頭髮剪短了。

  春晚一年比一年無聊，今年的節目比去年的更爛上一層樓，藺唯不想刷手機，擡頭看電視不出五分鐘就會打哈欠。

  願望過於奢侈。

  以前總是這樣，她在聖誕節從來只會收到兩條祝福，不是姨媽的，就是她好朋友Eva的。

  可現在，就連收到這兩條祝福的權利都被剝奪了，什麼國外的軟體都登不上去。

  凌晨十二點半，央視春晚也結束了，蘭秋池在麻將桌旁將準備就緒，忙張羅著大家陪她打麻將。

  藺唯最後擡起手機看一眼，現在是英國時間下午四點半，兩國同樣寧靜。

  正要扣上手機時，手機震動了，手機在藺唯的手機慌忙翻個面——

  【黎晚：春節快樂！[福]】

  藺唯的第一反應，是大腦空白。

  她想過邊青雲可能會發，卻沒想到發來的是黎晚。

  黎晚發消息標點符號總一應俱全，不過都是逗號和句號，偶爾為了分層加個分號或冒號。

  而這一次，竟然是嘆號！

  藺唯尚沒看到過她發嘆號，驚奇的同時心暖暖的，雖然完全腦補不出，黎晚說話帶嘆號的模樣。

  緊接著她又想，黎晚和楊可她們更熟悉，聊天也更多，說不定楊可的聊天框裡全是黎晚的嘆號，道不明的妒忌又燃了簇火苗。

  不管怎樣，能收到人氣女王的春節祝福，一個頂一百個。

  藺唯又開心了。

  她不知道該回什麼，想回一堆又怕不妥。蘭秋池又催她去打麻將催得緊，只能先鎖上手機，等麻將打完了再回。

  終於到凌晨三點多，蘭秋池醉酒倒在沙發上，藺定國把她公主抱回房間，丁修遠靠在躺椅上鼾聲如雷。

  藺唯困得睜不開眼，眼皮多了層褶皺，在三眼皮的邊緣不斷試探。

  她這才發現，這不茍言笑的大老闆穿了一件純唯色的襯衫，卡其色的褲子也是西裝版型的，簡直像馬上就要去商務會談了一樣，與旁邊隨便亂穿的嚴傾心形成了鮮明對比。

  三人保持著三角站位，沉默了一會兒。

  好像沒什麼話說了。

  嚴傾心尷尬地看看主策，又尷尬地看看自己帶的新人。她選擇犧牲自我，主動打破空氣中的冰塊。

  「那我先帶小藺領設備去？」

  「嗯，」黎晚淡淡地回應，「中午聚餐。」

  嚴傾心立刻拉著藺唯逃離了那片凍死人的區域。

  好似逃離瘋人院，不，逃離冷凍櫃。

  藺唯回想著剛才與黎晚見面的一幕，內心很受傷。不知是不是留下了什麼不好的印象，才致使她態度這麼冷淡？是不是妝容太招搖了？是不是香水味道太濃了？

  「我是不是惹主策劃生氣了？」她問身旁的導師。

  嚴傾心笑了笑，不過笑容比一開始勉強了許多，大概是與主策劃交談的後遺症，被那座冰山凍得不輕。

  「沒有，黎博一直就那樣，對誰都是。」

  藺唯這才稍稍放心了些，並想起來了另一個問題。

  「為什麼叫她『黎博』？」

  嚴傾心掃了周圍一眼，壓低聲音：「因為她真的是博士，多倫多大學物理系的，真大佬啊。」

  藺唯微微睜大了雙眼，確實是大佬，但疑惑依舊沒有解除。

  「但公司不是提倡叫花名嗎？」

  沉默片刻。

  嚴傾心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嗨呀，她給自己取的花名就是『晚晚』，誰敢直呼她名啊。」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吐槽了一句。

  真無趣的人。

  楚雲齊點點桌角，俯身到黎晚面前，鬼迷日眼，還帶著笑意。

  「晚晚，一起去吃飯唄？」

  藺唯徹底警覺。

  她想起高中灰暗的回憶，萬人迷終究是萬人迷。

  黎晚用眼神示意藺唯，抱歉道：「我朋友大老遠來看我，我得跟她吃。」

  藺唯微微鬆口氣。

  哪知楚雲齊不依不饒，又或許是不會讀空氣。

  「那我們三個一塊去吃唄。」

  這個要求簡直莫名其妙。

  黎晚之前得到過學姐的許多照顧，願意改天去請她吃頓飯，但今天是真的不行。

  尤其是藺唯那自閉的脾氣，絕對不是自來熟，跟一個陌生人吃飯，絕對能要了她的命。

  哪知——

  「好啊。」藺唯搶先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