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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第 34 章

2024-09-15 09:30:24 作者: Z鹿

  第 34 章 第 34 章

  藺唯回來時,李書雪正坐在鋪位上磨指甲,見她打水回來,一句話都沒說,繼續擺弄已修得完美的指甲蓋。

  閔怡則坐在她對面的床上,盯著床單發呆,不過剛才有藺唯插手,貌似這段時間李書沒再找過她麻煩。

  「我放這了。」藺唯放下那薄荷綠的熱水。

  「嗯,謝啦。」李書雪很敷衍。

  藺唯倒沒在意,她本就有對這態度的預設,充其量只是預設復現了而已,反正舉手之勞,不費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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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的功夫,書桌上已經堆滿了各種雜物,根本沒有學習的空間,藺唯感到惋惜,不過轉念一想,六個人搶用一個桌子還不夠頭大的,沒人能坐正好。

  忙是一種快樂。

  就算很難過,只要忙起來,就感覺不到難過的存在,好不容易得以喘息,也只想得起來快樂。

  在大大小小的快樂中,戲劇排練一騎絕塵,漸漸成了藺唯一睜眼就開始期盼的事情。

  他們排練的地方,是班主任鄭老師管美術老師借來的美術教室,到處都是擦不乾淨的顏料,桌子也經常擺得毫無章法。

  排練前,他們會先把桌子搬開,空氣中飄起灰塵的味道,給陽光蒙上一層濾鏡。

  隔壁書法教室有時會傳來「Yesterday once more」的曲聲,那是十二班的表演節目。

  別說,這背景音樂挺適合羅密歐與朱麗葉,就連台詞節奏都一唱一和。

  穀雨桐不喜歡扎馬尾辮,她經常趁老師不注意,就把編繩扯開,散下及腰的長髮。

  而她散下長發,配上尖尖的下巴和上翹的眼尾,像極了禍國殃民的狐妖。

  沒人會不喜歡和美女搭戲,藺唯似乎為近日的期待找到了合理解釋。

  黎晚沒辜負楊可的信任,很適合導演的角色,訓練方法有素,不出一周,所有演員都能脫稿了。

  她總能準時出現在每次排練,準時組織,準時解散,別的班吵得一團糟,六班的排練比德芙還絲滑。

  難怪楊可敢沒商量就把任務甩給她,無論是什麼,只要交給黎晚,都可以安心。

  有時藺唯會想,雖然黎晚說她不會演戲,可真讓她來演,說不定會比穀雨桐好一千倍一萬倍。

  不不不,這樣想對穀雨桐太不尊重,藺唯暗自掐了把手臂。

  陳冠青和關一哲演技生硬,對劇本不上心,每次都是楊可揪著他們的耳朵,才能完整讀下長段的台詞。

  和他倆搭戲,藺唯忍火忍得很辛苦,尤其是陳冠青屢教不改,「circle」讀幾十遍還要讀成「死狗」。

  穀雨桐一直在用跳舞的邏輯演戲,每個肢體語言都寫著浮誇,黎晚糾正了好久,才成功讓舞娘轉型為大小姐。

  穀雨桐屬於記性不好的那類,她倒不是故意的,就是記不住黎晚囑咐的要點,習慣性的動作很難改,藺唯對她沒意見。

  更何況,她認錯態度良好,犯錯後會先沖藺唯甜甜一笑,再沖導演組抱歉一笑,就連楊可都氣不起來。

  藺唯從小就這樣,對男生沒什麼耐心,卻對女生卻截然相反,除了李書雪等惡人之流。

  藺唯轉頭,看到尹銀煥上尉若有所思地盯著剛從舞台上下來的黎晚。

  「什麼?」她有點迷惑。

  不光是兩國的軍人們,汶萊民間樂團的演奏者在聽到剛才的《流浪者之歌》後,也被震撼得無法自拔。他們暫時無暇顧及演奏了,圍到黎晚身邊攀談。

  黎晚和他們聊天時表情也是懶懶的,淺金色的眉毛平平的,有種愛搭不理的趨勢。

  尹銀煥皺著眉頭,眼神漸漸悠遠。

  「很久以前,我去舊歐陪長官度假的時候,有幸去過大和島的東京歌劇院。那天的演出劇目是《卡門》,還是那個很有名的女高音黃鶯主演的,整個歌劇院人坐得滿滿當當。」

  黃鶯。

  聽到這個名字,藺唯的心突然顫抖了一下。為什麼要無端提起這個名字。她想到了一段比戰爭還要灰暗的回憶,或許本該與自己無關,卻在警服上烙下了永遠悲傷的歷史。

  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僵硬地問:「你覺得黃鶯像黎少校?」她並沒確切見過黃鶯真人。

  尹銀煥搖搖頭:「不是,我是指那場演出的小提琴首席。因為那是歌劇演出,樂團在暗處,最後介紹樂手的時候也草草帶過。但演出一結束,那位首席站起來時,所有人都驚呆了。金髮碧眼,像維京的一朵玫瑰,真的很漂亮。」

  金髮碧眼,像維京的一朵玫瑰。

  藺唯覺得這描述和黎晚很像,卻又不太一樣。如果她來描述黎晚的話,後半句應該是「哥倫比亞的殘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蹦出這麼個形容,明明那裡從不下雪。

  「她是黎少校嗎?」

  「當然不是了,是個很歐化的名字,好像叫薩什麼娜。」尹銀煥繼續盯著黎晚的方向失神。「只不過黎少校剛才拉小提琴的手法和颱風,和那人幾乎一模一樣。那手法令我記憶深刻,聽起來很情緒化,就像拉琴人在發怒一樣。」

  藺唯意味不明地點點頭:「沒想到你對音樂方面這麼了解。說不定她們師出同門。」

  尹銀煥掏出一支煙,點燃。

  「我倒很好奇,她們的小提琴都是跟誰學的。」

  「上個年代的某位大師吧。」藺唯禮貌地笑笑,同時和他拉開距離。她很不喜歡煙味。

  「大概。」

  這時,黎晚走了過來,右手中的香蕉吃了一半。她的左手仍然握著那把小提琴,就好像一刻也不捨得它離身。

  「尹上尉,我拉得如何?」

  尹銀煥笑道:「特別好,我都覺得您是專業的了。」

  「因為我天賦異稟。」黎晚調侃自己時,竟也帶些怪異的嘲諷。

  藺唯插不上話,靜靜地看黎晚兩口吃完手中的香蕉。

  待她吃完後,尹銀煥掏出口袋裡的煙,向黎晚的方向遞去。

  黎晚伸手抽出一根,但綠眼睛往藺唯的方向瞟了一瞬後,又將那根煙巧妙地塞了回去。

  「多謝。不過我身體剛好,不能抽菸。」

  尹銀煥連忙將煙盒收起,自責道:「忘了,瞧我這腦子。」

  「沒事。你們有帶什麼土特產回去嗎?」

  「給我女兒帶了個猴子木雕,至於北赤聯的特產水果嘛,不太好帶,以後帶我家人來這度假。」尹銀煥說。

  黎晚淡淡地點點頭:「木雕挺合適的。藺上尉呢?」

  「沒帶。」藺唯回答得很乾脆。

  她此行所剩的赤銀一共才不到六兩,買了那把小提琴後,已經沒錢買任何東西了。更何況她要在班加羅爾轉車,還要留些赤銀過夜用。

  黎晚眨眨眼,右眉一挑:「那我給你點東西。」

  「不必了,謝謝。」但藺唯簡直是只黏人的貓,她便把貓留在身邊,似個隨時可以揉搓的掛件。

  下午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她們就在圖書館待到傍晚,圖書館永遠冷氣充足。

  臨近保研季,學習任務又開始重了起來,倒不是說黎晚保研很危險,純粹是因為對自己要求比較高。

  藺唯則隨便選了一本書看。

  一直是這樣,只要她們能待在一塊,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也十分美好。

  黎晚翻閱著幾本國際學術期刊,用一個小本子記下要點。

  每記完一篇,她就會偷偷瞄一下藺唯的側臉,看慣了之後,這支唇膏的顏色很配她。

  也有可能是,那樣一張臉,那樣白的皮膚,塗什麼顏色都會好看。

  窗外的太陽從頭頂落到地平線。晴天的傍晚總是很美,晚霞是橘粉色的。

  哪知道這麼巧,楚雲齊又來了,裝模作樣去打水,停在她們的桌子前。

  楚雲齊點點桌角,俯身到黎晚面前,鬼迷日眼,還帶著笑意。

  「晚晚,一起去吃飯唄?」

  藺唯徹底警覺。

  她想起高中灰暗的回憶,萬人迷終究是萬人迷。

  黎晚用眼神示意藺唯,抱歉道:「我朋友大老遠來看我,我得跟她吃。」

  藺唯微微鬆口氣。

  哪知楚雲齊不依不饒,又或許是不會讀空氣。

  「那我們三個一塊去吃唄。」

  這個要求簡直莫名其妙。

  黎晚之前得到過學姐的許多照顧,願意改天去請她吃頓飯,但今天是真的不行。

  尤其是藺唯那自閉的脾氣,絕對不是自來熟,跟一個陌生人吃飯,絕對能要了她的命。

  哪知——

  「跟我去取吧?剛好我有些累了,現在要走了。」黎晚擡起右手臂,像貓一樣,懶懶地舒展了一下腰肢。

  藺唯心裡一緊。她又看到了那雙綠眼中的捕獵意味。

  旁邊的尹銀煥上尉一言難盡地看著兩位女士。儘管他是個純純的直男,仍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的氣氛。

  「那個,藺上尉可能還想在這裡多留一會兒……」

  「我跟你去。」藺唯上前一步,站到黎晚面前。

  她不知道這女人又在搞什麼鬼,但她不怕。她只怕如果不管住這女人,鬼知道這條瘋蛇會幹出什麼更瘋狂的事。

  「明智的選擇。」黎晚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將小提琴放入琴包中,拉好,背到身後。拉上之前,她的眼神還愣了片刻,好似在欣賞優美的琴體。

  藺唯便和她走出了汶萊大會堂。

  說來也奇怪,她並不想再看這會堂最後一眼。送別會,也僅僅是廢墟的一個證明罷了。

  汶萊的街道灰突突的,牆邊的彩繪也是近期新畫上去掩蓋戰爭痕跡的,一股很刺鼻的油漆味。每在街道上踏一步,鞋底硬邦邦的碎石都會嘎吱作響。

  兩個身著軍服的人,總會引起市民的頻頻注目。更何況,那軍服還一個綠,一個紅,怎麼看怎麼詭異。

  黎晚走在側邊,單手扶著琴包的背帶,披著一頭在月光下近乎黎色的長髮。近乎完美的頭身比讓她看起來像當代的阿爾特彌斯。

  一路上,她們都靜靜的。

  誰也沒說話,誰也都默契地不說話。

  遠處的汶萊大會堂愈發喧鬧,傳來了喝酒划拳與舞蹈的聲音。

  藺唯擡頭看向銀盤似的月亮,愣了會兒神。再回過神低下頭來時,她發現身旁的黎晚一直在盯著自己看,毫不避諱,目不轉睛。

  「怎麼了?」藺唯很不習慣被人盯著這樣看,下意識局促不安。

  黎晚也沒有移開目光,緩緩道:「你長得真可愛。」

  「直接說我不漂亮就行。」藺唯不想搭理她。

  「怎麼可能,你當然漂亮。我說你可愛,是因為你真的很可愛。」說這話的時候,黎晚還咬了一下唇,神色懵懂又魅惑。

  「……」藺唯很不想承認自己臉燙了。想不明黎,為什麼這女人能這麼無所忌憚地說出那樣一串話。

  好在路途並不遙遠,沒過幾分鐘就到了黎晚所住的酒店。

  走在走廊里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盯著她們看。

  藺唯確定,大家主要看的還是黎晚。

  雖然自己也混了日耳曼的血統,但還是黎晚這種純高加索人與皮膚黝黑的馬來居民更加格格不入。

  踏入房間後,黎晚意外沒做什麼奇怪的暗示,只是將琴包放到桌上,拿出小提琴。

  優雅萬分。

  最後一個晚上,終於老實了?但藺唯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別緊張,我只是想友好地為你拉一首曲子。」捧起小提琴前,黎晚特意將空空如也的雙手舉到空中,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藺唯皺眉:「你不是已經拉過了嗎?」

  黎晚將小提琴架到脖間:「那是給我自己拉的,但現在我要給你拉一首。」

  那一刻,藺唯說不上來,心跳速度的變化是因為什麼。房間內的空氣變得燥熱,牆壁與天花板一同變成了維也納大廳的金色。

  「請。」

  「坐下嘛。」

  「好。」藺唯聽話地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黎晚散漫地閉上眼睛,左手的手指按上琴弦。

  琴弦顫動的那一霎,天地間除了拉小提琴的黎晚,剩下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有舞動的琴弦。

  這是一首完全陌生的曲子。

  悠揚中帶有靈動,悲傷中帶有喜悅,既像大調,又像小調。

  尹銀煥評價的是對的,黎晚拉小提琴的方式確實特別,像拉琴人確實像在發怒。

  但拉這首曲子的時候,藺唯感覺,那怒火是無比溫柔的。溫柔到老虎的牙是乳酪做的,水泥牆面是塞滿棉花的。

  沉寂了一瞬後,樂聲比以往都更加悠揚。每一次運弓都到了頭,揉弦的幅度越來越大,為數不多的跳音也消失了;但旋律越來越光明,越來越充滿希望。

  像走在玫瑰花園裡。

  是黎晚拉的好聽,還是小提琴本就如此好聽?

  藺唯閉上眼睛,全身漸漸放鬆了下來。她已經很久沒感到這麼放鬆過了,甚至不願再將自己拽出來。

  最後一個音在顫音中漸弱。

  黎晚握著琴弓的手率先垂了下來,然後,另一隻手握著琴把,也漸漸垂了下來。那表情神秘而淡然,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是什麼曲子?」藺唯瞪著好奇的灰眼睛。

  「不告訴你。」調皮又調侃的笑容。

  雖然藺唯很想知道,但她也沒有再問。她可不想看到這女人詭計得逞一臉奸笑的樣子。

  於是她垂下眼,再次細細品味剛才的旋律。如果學過音樂就好了,至少懂得該如何欣賞。

  突然,耳邊傳來咔嚓一聲,一圈冰涼的東西銬在了脖子上。

  藺唯低頭,看到一個皮項圈結結實實地套在了脖子上。那熟悉的觸感像一道閃電擊中她的大腦,讓她動彈不得。

  她的眼前閃過了無數個無夢的夜晚,一個獰笑的惡魔,和永不能癒合的傷疤。

  條件反射般,藺唯從太陽穴到脊背溢出了豆大的汗珠,呼吸越來越急促,四肢開始不住顫抖。

  余光中,握著鐵鏈的黎晚眯起眼睛。天地一片昏暗,只看得清那發著綠光的眼睛。

  「親愛的藺上尉,這下能乖乖聽話了嗎?」

  藺唯對聲音很敏感,立刻辨認出它的方向,是下鋪的閔怡在打呼嚕。

  她對此沒有意見,爸爸也打呼嚕,隔著門都能聽到的那種,這又不是人自己能主觀控制的。

  藺唯睡不著,瞪著昏暗的天花板,假裝數星星。反正她早已習慣了失眠的感覺,知道胡思亂想再多發發呆,總能睡著的。

  又過了一會兒,窗外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差點入睡的大腦又活分了起來,藺唯撐起身看向窗外。

  夜晚的S市總有霧霾遮住天空,她想不起上一次見到真正的滿天繁星是什麼時候了。

  星星說,對天氣抱有期待是件很愚蠢的事。

  藺唯想,那我也還是要有點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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