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神罰

  第025章 神罰

  ***

  去刺殺西園寺三郎任務的那晚, 劉思若在約好的地方等著接應和歌子。可離預計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對方也遲遲沒有出現。

  直到天光初亮，熟悉的身影才從不遠處走來。

  迎著晨曦, 溪水映出她疲憊的面容。

  「怎麼花了這麼久？」劉思若皺眉, 還以為是出了什麼意外, 「你受傷了嗎？」

  和歌子搖頭，「沒有。」

  

  劉思若仔細瞧了瞧, 看她確實也不像是虛弱的樣子。「怎麼樣？西園寺三郎呢？」

  和歌子再次搖頭。

  「他不在。不知道是否得到了什麼風聲, 提前離開了前線。我到的時候, 已經不在這裡了。」

  「哦？」劉思若眯起眼睛，雙手環抱胸前, 審視般地打量, 「既然如此, 你為什麼過了這麼久才回來？」

  和歌子的手裡拎了好幾個包袱，朝劉思若的方向扔去，被她輕巧接住。

  劉思若解開看了一眼，散出的血腥氣十分濃郁，瞬間令她興奮起來, 不過隨即又轉手丟在地上, 很嫌棄的模樣：「這都是誰？」

  「鷹陸派來的主將、副將。」

  和歌子既已入了地方營地，就不可能空手而歸，否則實在是難以復命。

  「怎麼殺的？」

  和歌子想了想, 只說：「他們很弱, 一刀一個。」

  實際上的過程自然並沒有這麼簡單。混亂歸於平靜之後，正是防備最鬆懈的時刻。她抓住這個機會, 悄悄潛進主將的帳子，只一個照面, 手起刀落。

  人頭落地。

  僱傭兵是全彌奧斯最強戰力的集合，而和歌子是僱傭兵中公認的最強單挑者。

  爆發力、技巧、精準、速度……全都是上等中的上等，除了後天刻苦的訓練，更多的是與生俱來的天賦。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做僱傭兵的料。

  鷹陸的主將和副將也是身經百戰，從小刻苦修習。他們或許熟知用兵之道，可在極致的暴力面前，什麼也不算。

  幾個副將輪番倒在和歌子的面前，連死前的驚呼都來不及發出，就葬送了他們的性命。

  主將倒是反應快些，拿起兵器就想自衛，可和歌子先重重扼他咽喉，以防出聲引來別人，再輕鬆將他壓制在地，取其性命。

  其實也有更不引人注意的殺人方式，可按僱傭兵的規矩，一旦任務目標是取人性命，便要帶人頭回去交差。

  所以和歌子只能拎著他們三個走，而這並不利於脫身。

  深夜之中，濃厚的血腥氣格外引人注意，包袱的重量又難以避免地拉低了她的速度，一路上她被許多人跟著，許久才甩脫。

  和歌子並不是沒有想過把那些小卒全都一併解決掉，可她無痛感的身體既是秘密武器，也是致命的弱點。

  因為在徹底脫力之前，她的身體不會有任何察覺。一旦過了那條未嘗可知的臨界點，就會有不可預料的後果出現。

  別人的身體會發出疼痛的警示，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倒下。

  今晚她闖入營帳的時候已經殺了太多人，那些追兵理論上能輕鬆解決……但她不想冒險。

  所以她一路躲一路逃，多花了些時間。

  聽完她的解釋，劉思若並沒有全信。和她一起出生入死五年的師姐，很快就找到了話中的漏洞。「即便如此，也不該花一整晚。」

  她粗略地計算了一下。

  彌奧斯以日晷和鐘聲計時。清晨的第一聲鐘響起，有些人會在此時起床向神明禱告，因此這聲鐘被稱為晨禱。

  即便追兵難纏，和歌子完全有能力在晨禱前回來，可她卻硬生生拖到了第二聲鍾，也就是晨禱之後的黎明。

  多出來了一整個鐘聲的時間，她去幹什麼了？

  和歌子張了張唇，又泄氣般地閉上。

  「聖女。」她說，「聖女來了。」

  雖然劉思若早有預感，但眼神依然變得愈發微妙。

  聖女居然來了前線？還留了和歌子這麼長一段時間？

  和歌子知道師姐會怎麼懷疑，也知道撒謊、編個藉口或許是最明哲保身的選擇。

  但她做不到。既然發過誓要對師門忠誠、毫無保留，就不能違背自己說過的話，否則她心裡頭過不去這道坎。

  果不其然，片刻，劉思若退後幾步，忽然拔出身側的劍指向她，寒光閃爍。

  「和歌子。」她冷冰冰地說，「我再問你一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的要動起手來，這位師姐不是和歌子的對手，所以她並不害怕。

  可她不想被師門的人誤會，他們對她來說不僅是同伴，更是家人。

  「我找到三郎的帳子，發現裡頭的人是聖女。」

  和歌子垂首，「聖女告知我，西園寺三郎昨天因故離開了前線。後來我在鷹陸營帳里探查，確實沒發現他的蹤跡。」

  劉思若扯起唇角笑，依舊持著劍。

  「哦？聖女如今歸靠鷹陸，竟然把這種消息告訴你？還任憑你在營地里殺人？你自己聽聽這說得通嗎？」

  「更何況這點事情，也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她緊緊盯著和歌子，逼問，「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和歌子有片刻的沉默。

  朝陽升起，將天際染成暖調的橙黃色，在雲霧和晨嵐的折射下，穿過樹梢，有斑駁的影子落在她臉上。

  和歌子輕輕拉開黑衣的領口，露出身上的印記。

  她剛取完敵人首級回來，發梢沾血，身懷利刃，英英玉立，神采飛揚。身姿勻稱高挑，動作利落颯爽，許多僱傭兵都視她為極為強大的存在。

  可胭脂不勻，偏向頸邊濃。

  絕沒有人會想到她的身上居然會有這種被侵略過的罪證，嫣紅若血，嬌艷欲滴。

  當然，露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全貌遠不止於此。

  留給足夠劉思若看清的時間後，和歌子重新整理好衣服。

  師姐和她一起去了海曼家的婚儀，一同被聖女的「淨水」迷了心智，還短暫在聖女的住處被困過一陣，最後是和歌子求神酒放了師姐。

  其他同伴沒有身臨其境，或許並不了解，可劉思若經歷過這一切，又極為善於偵查。憑她的聰慧，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跟聖女之間……

  就是這樣的關係。

  從主僕開始，但早就不止是主僕的關係。

  果然，劉思若的眼中並沒有震驚和錯愕，像是早就料到這一切一樣。

  她慢慢收回手裡的劍。「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在西園寺家當家僕的時候嗎？」

  和歌子點頭。

  「那可是聖女。」劉思若素來是個膽子大不怕事的，卻也禁不住有幾分詫異，「你年紀那么小，不怕死嗎？」

  一旦被人發現，聖女不會有事，可那時和歌子只是個家僕，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徹底完蛋。

  「不會被發現。」至於理由，和歌子有幾分難以啟齒。

  因為在西園寺家的時候，別人都只當神酒以主人的身份跟她相處，無人知曉，那個孱弱、風一吹就倒的聖女大人，在床上會是上位者。

  就像現在。如果不是親自見證，也很難想像和歌子被神酒留下那樣的痕跡……先珠腐

  不過劉思若沒有想到那一層去。畢竟即使再異想天開，也很難猜到二人的角色是顛倒過來的。

  她只以為和歌子的意思是自己並沒有標記過聖女，畢竟聖女需要守貞，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劉思若沉吟片刻：「你不是有未婚妻麼？」

  「我已經和她見過面，約好向王后稟明，取消婚約。」

  「但你知道的吧？即便如此，你和聖女也沒可能。」

  劉思若眼中泛起某種奇異的光芒，不知在想什麼：「她若是一直歸靠鷹陸，那你們便是對立的兩方。她若要回彌奧斯……從前聖女不就和女王陛下有婚約嗎？女王會不會重新娶她為王后呢？」

  她步步緊逼：「怎麼看都不是你能肖想的，師妹。」

  被這麼說，和歌子並未露出侷促的神態，只是認真地點頭：「嗯。」

  滿□□霞噴薄而出，行雲如何也遮不住，火燒般紅，映在和歌子的臉上，似一層綺麗面紗。

  「我知道。」

  她早就知道。

  … …

  其實那年香佳媽媽為她相看Omega，並非無心之舉。

  起因是某次二人無事閒聊，香佳媽媽隨口問了句：「和歌子喜歡什麼樣的Omega？」

  當時和歌子沒給出答案，過了幾天再見到香佳媽媽，想起來了，便道：「聖女那樣的。」

  和那樣可望不可即，皎若明月舒其光的美人日日待在一起，生出這樣的感覺，似乎是必然的結果。

  香佳媽媽一開始只以為她在逗著玩，還笑著打趣了她兩句，「沒個正形。」

  可和歌子並沒笑。

  香佳媽媽這才嚴肅起來：「真的？」

  她瞠目結舌，半天沒說出話。好一會兒，才氣得用手去打和歌子的肩膀：

  「你不要命啦！聖女大人你也敢想？你……這事你跟別人說過沒有？被發現了，你真的會被打死的！」

  和歌子只低頭說：「我知道。」

  「和歌，你再好好想想。」

  香佳媽媽擔心她，只卯足了心思勸：「我們只是僕人，跟聖女那簡直是雲泥之別。別說別人了，就算是讓聖女大人知道你的想法，恐怕也會氣得不輕！」

  是啊。

  和歌子全都知道。

  要是讓聖女發現身邊卑賤的僕人竟然膽敢對她心思不純，恐怕也會覺得很噁心吧。

  畢竟能與聖女相配的，可是女王陛下那樣尊貴的身份。

  為了打消她的念頭，香佳媽媽當機立斷：「回頭我就給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Omega。你不能再這樣錯下去……」

  是啊，是錯的。

  她全都知道，可是改不掉。

  從十三歲見到神酒那天起，一切就已經錯得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