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九夏

2024-09-15 09:27:40 作者: 懶葉

  第024章 九夏

  ***

  僕人大多成家都早, 從前和歌子還在西園寺家的時候,見過不少人十六七歲就定下了婚事,等到一分化就辦婚儀。

  有的人操之過急, 甚至十四五歲就開始選起對象來。

  

  對於這些, 她從沒多想過, 可等到她年齡大了些,別人的目光就開始黏在她身上不放。

  在他人眼裡, 和歌子雖然是孤兒出身, 但從小跟著聖女做護衛。聽說聖女十分寵愛她, 連金子都不吝賞賜,在僕人中算是相當體面了。

  更何況和歌子人長得順眼, 武藝高強, 力氣還大, 見誰都笑眯眯的,又很會照顧人。哪個Omega若是嫁給她,以後的日子肯定差不到哪去,許多家裡有適齡兒女的人都相當滿意她。

  某天她在莊園裡碰上了管事的香佳媽媽,突然被拉住, 「你今天忙不忙?」

  「不忙。有事要我幫忙嗎?」

  「那倒是沒有。」香佳媽媽猶豫了一下, 「你記得夏家嗎?」

  「記得呀。」

  「他們有個兒子你見過吧?叫夏睿。」

  她口中所說的夏家是外頭的一家農戶,以養雞為生,偶爾會供些雞肉雞蛋給西園寺家的廚房, 家中的僕人來往接應, 多少打過照面。

  那家有個Omega兒子,跟和歌子年齡差不多大, 平時也幫著送貨。

  香佳媽媽滿懷期待地問:「你覺得他怎麼樣?」

  和歌子對那個小伙子沒太多印象,便實話實說:「他們家養的雞倒是挺好吃的。」

  「不是這個。」她的話把香佳媽媽逗笑了, 「是問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他先前和你有過幾面之緣,心裡對你很是喜歡,托我幫他帶個話。」

  「帶……話?」

  「對呀。若是你也覺得他不錯,便找個時間讓你們碰一碰,好好了解一下。」

  和歌子仍是似懂非懂。

  香佳媽媽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和歌子,你現在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紀啦。其他人都有父母幫忙操持相看,千挑萬選,可你是獨身一人……我放心不下哇。若你心裡有這個打算,就千萬不要耽誤了。」

  「總之你回去好好想想。」她像母親一樣,慈愛地摸摸和歌子的頭,「就算不是夏睿,有其他中意的Omega也跟我說,我替你去打聽。」

  和歌子其實對成婚沒有任何概念,但她知道香佳媽媽是發自內心地關照她,便乖乖說,「好,謝謝媽媽。」

  那晚她給聖女守夜的時候,便在考慮這件事。

  成婚之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她……她的Omega會是誰?長什麼樣子?性格如何?

  實在是過於投入,和歌子甚至都沒注意到神酒睜開了眼睛,想要她倒杯水。

  「在想什麼呢?」

  直到聖女輕聲發問,她才一下子回過神來,趕忙把水送過去,隨後老實答道:「在想會和什麼樣的人成婚。」

  神酒明明很渴,可喝了一半的水忽然就不喝了,就那樣盯著她。

  和歌子不是那種早早開竅談情說愛的人,一定是發生什麼了才會這樣。

  「怎麼回事?」她問。

  和歌子便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又道,「還有其他人找我,叫我去見他們的兒女……」

  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不准。」

  「為什麼?」

  「不准就是不准。」

  和歌子有點鬱悶,但也沒多想,只「噢」了一聲,「好吧。」

  她一開始還是打算去見那些Omega的,畢竟如果雙方不合適,也可以乾脆當面說開,省得來回托人傳話麻煩,之後還容易生事端。

  卻不知這事怎麼惹到聖女不高興了。

  神酒卻誤解了,忽然垂下眸子來,淡淡陰翳。「怎麼,你已經開始想以後的妻子了?」

  「那倒沒有,但見見也無妨吧……」

  「我說了不准。」

  「哦……可是我也說了好呀。」和歌子莫名其妙,委委屈屈,「要是聖女不讓,我就不去了。」

  但說完這話,神酒的臉色還是很不好看,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

  和歌子站在那裡繼續守夜,可聖女輾轉反側,很久都沒有睡著。

  她想時間已晚,明早還有事要做,神酒若是再不睡,恐怕會精神不振,便問:「您是不是餓了?」

  聖女只說沒有。

  「渴嗎?再喝些水?」

  也說不是。

  和歌子便以為是屋內味道的問題,剛想去換一種淡一點的薰香,卻在忽然被聖女叫住:「你上床來。」

  「嗯?」

  神酒半倚著床頭,坐起身來。

  「我的腳很冷。」她說,「被褥再厚也不管用,你上來睡,替我暖一暖。」

  聖女是神的侍者,不可穿凡間的鞋,必須時時刻刻赤腳——所以神酒從生下來開始就沒有穿過一天鞋。

  可俗話說「寒從腳下入」,聖女身體天生孱弱,總是不穿鞋怎麼行呢?因此每每遇上天氣寒冷的日子,她就很容易被凍出病來,情況嚴重時,連著病個十數日都是有的。

  和歌子將手伸進被子裡,輕輕碰了下神酒的腳踝。

  涼。

  聖女的住處和王宮同等標準,都是有地下磚室來供暖的,所以不論是床榻還是地板都是暖烘烘的。

  即便如此,這份暖意卻一點都沒有被神酒沾染,她的身上仍舊冰極了。

  「好。」她說,隨後吹滅了燈。

  和歌子褪去外頭的栗色裙袍,從床尾鑽到被子裡。

  聖女睡覺時穿的是一層長長的白色裡衣,比腳還要長出一大截來。

  和歌子小心地把裡衣掖了掖,然後隔著那層衣料,將聖女的小腿和腳踝抱在懷裡,試圖把自己的體溫傳給對方。

  她身體好,不論什麼季節都是暖烘烘的,偶爾其他人會開玩笑說她像個小爐子。

  在這樣的擁抱下,再堅固的冰也似乎融化了一點點。

  守夜本就是個很累的活兒,更何況和歌子此刻躺著的床榻還無比舒適,讓她情不自禁閉上了眼,小憩片刻。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床尾沒有枕頭,如若有什麼東西能夠墊一下脖子,就更舒服了。

  當然和歌子從小苦慣了,也沒那麼嬌貴,就算什麼都沒有也一樣能夠睡得很香,於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之中。

  可神酒依舊醒著。

  黑暗中她睜著眼,感受到雙腿漸漸回暖,隨之而來的是心跳驟然加快,在自己的耳朵中分外明顯。

  「咚咚咚……」

  急促而焦躁。

  神酒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右腿有些發麻。

  她的僕人依舊盡忠職守地抱著她的雙腿,就連睡熟了也未曾有鬆開的動作。

  只是,那顆圓圓的腦袋正緊緊貼著自己右側的大腿。

  和歌子把她纖細的腿當成了枕頭。

  神酒不懂,怎麼會有人的身體會這麼燙?就連臉頰都熱乎乎的,即使還隔著一層裡衣,也幾乎像是在她的大腿上點了一把火似的。

  可她常年身體冷得像冰棱,所以很喜歡這種體溫逐漸升高的感覺。

  只是被枕的那一小塊很麻,幾乎失去了知覺。

  以神酒對自己身體的了解,如果這樣下去一晚上,明早起來可能會有很強的不適感。

  要叫她起來嗎?神酒想。

  得叫她起來的吧。

  現在她們年齡還小,都是還沒分化的女性,所以和歌子才能天天和她待在一起,甚至伺候到床上來。

  可西園寺家的醫者早就確認了,和歌子分化成Alpha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甚至根本不必診斷,從和歌子那一身使不完的力氣就能看出來,她和神酒,是完全相反的人。

  現在她們可以同食同寢,親密無間,可以後總有一天會需要避嫌。

  和歌子也總有一天是要娶妻子的……

  神酒無法控制自己的腦中胡思亂想,有兩種不同的聲音相互爭執。

  ——只要我不同意,她就不能娶妻不是嗎?

  ——她要娶妻是她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在意?我又有什麼立場不准?

  ——但她是我的啊。

  ——是又怎麼樣?

  神酒一邊想,一邊往被子的深處慢慢滑去,直到整個人都鑽進和歌子的懷抱之中。

  她的僕人知道她愛乾淨,守夜前總會洗過澡再來,所以身上瀰漫著淡淡的香味。

  神酒伏在和歌子頸間,嗅了很久,只覺得怎麼聞也聞不夠。在那熾熱的懷抱中,所有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

  和歌子未來的妻子也會像這樣,貪戀般依靠在她肩頭,相擁而眠嗎……

  僅僅是構想這個場面,都讓神酒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一般,難以呼吸。就在那一瞬,她心中有了一個明確又荒謬的答案。

  ——此刻的這個懷抱,是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溫暖。這種親密的味道,也只有她一個人可以聞。

  因為她是聖女,她得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誰都不許跟她搶。

  … …

  最終和歌子當然是沒見成那個叫夏睿的Omega,對方又給她送了兩次信,都沒收到回音,便知難而退了。

  原本還有其他人想給她做媒,但此後便莫名其妙沒了動靜,也不知是誰說了什麼。和歌子並沒在意。

  她唯一感到奇怪的是那天從聖女的床尾醒來之後,頸側靠近鎖骨的位置多了一道紅色的印子,像是愛和欲交織,最終克制在爆發的邊緣,只留下淺淺痕跡。

  那時和歌子不懂那是什麼,只當是自己訓練時不小心磕著碰著哪裡,之後小心些便是了。

  而許多年之後她明白了。

  原來神酒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標記。

  這樣所有靠近和歌子的人,才會知道她屬於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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