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神罰

2024-09-15 09:27:31 作者: 懶葉

  第017章 神罰

  ***

  鷹陸首都的神寺近千年前就建有了,歷史悠久。大抵是因著連著幾代都沒再出過聖女,雖然時時有人維護翻新,瓜果供奉一直沒斷,卻無端總顯得破落。

  近來王宮決定讓聖女祭神,又讓人連夜裡外視察了一通,確保神像之類的東西沒有差錯。

  受這消息影響,工匠幹活時臉上都洋溢著愉悅的笑容。大概是這種喜悅的心情人傳人,讓神寺也變得更有生機了。

  侍者靜靜地跪坐在外頭等候,為聖女祈福。冬日寒冷,他們一動都不能動,卻不見任何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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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太好了——

  侍者們眼中的激動壓都壓不住。鷹陸終於出了一位傳說中的聖女大人……一定是彌奧斯造了太多孽,才讓聖女大人站在了他們一方。

  而他們,這群在貴族眼中屬於仆籍的下等人,竟然有幸隨她一起祭神。這是無上的榮光,是世代的榮耀!

  人人心中各有不同的思緒,無人知曉聖女和神明溝通到了哪一步。

  祭神寺內徹底隔絕了日光,只有一旁的燭火閃爍,映出木雕神像上那層漂亮的光。不久前工匠才為它上過油,此刻正是最漂亮的模樣。

  祂創造世人,又賜予他們不同的身體,或女或男,或Alpha或Omega。祂本人的形象則沒有任何性徵,微妙地介於四者之間。

  神酒跪坐在木地板上,攏袖垂首伏於正前方。

  神像雕得無比高大,約有三四個尋常人的身高。聖女在祂面前,愈發顯得渺小不堪。

  祂自然是高傲的,與人世間溝通的媒介唯有聖女。可就連聖女也不能直接聽到祂的隻言片語,僅能用意志與其交流。

  譬如此刻,神酒伏在地上並非是她不想起來,而是她不能。

  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痛的,況且用「痛」來形容已經過於淺薄——更像是在滾燙的油鍋里被一節節抽骨斷筋。

  這就是神罰的滋味。

  神酒韶秀的臉頰上有汗珠滾落,浸濕白色裙袍的領口。

  她當然知道祂為何發怒,因為在祭神的前夕,她堂堂聖女,竟然連著三夜跑到一個發情Alpha的床上胡鬧。

  每一寸皮膚都是和歌子的味道,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祂。這無疑是在蔑視祂的權威。

  ——可知錯了?

  神酒痛得幾乎已經要暈過去,表情卻仍然端莊又規矩,這是刻在貴族淑女骨子裡的本能。

  「知錯了。」她嘴唇翕動,淺淺道,眼中卻浮動著並未服軟的光芒。

  ——朽木不可雕也!聖女之尊,竟與賤奴廝混……

  「怎麼會是賤奴呢?」神酒面色蒼白地微笑,「我是您選中的聖女,和歌子則是我選中的僕人。稱她一聲神侍,也不過分吧?」

  ——……

  祂並沒理會她這番歪理,只是將懲罰給得更重了一些。

  神酒嘴唇邊淌下滴滴鮮血,墜在白裙的下擺,暈染成朵朵小花的形狀。

  接著這樣下去恐怕就要死了,她不在意地輕聲說,「看在我讓鷹陸發兵的份上,還請寬恕我吧。」

  神是不可能殺她的。一代只有一個聖女,本就壽命不長,不論何時香消玉殞,都要再等上百年。這個規則一旦定下,誰也不能打破,就連祂自己也不行。

  身上的疼痛總算減輕了些。

  神性總是捉摸不透的。

  神若無情,又怎會創造世人,予其生命,任他們世代傳承下去,活得恣意多彩。

  可神若有情,又怎會以戰爭為樂,看世人互相廝殺、血流成河呢。

  或許在祂眼裡,這只是一盤棋。棋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相互博弈,才能令祂看得開心。

  神酒明顯地感覺到,祂生出了些許疑惑。

  ——為何?

  祂仍舊是不明白,一介聖女之尊為何會自甘下賤,與個僕人混在一起,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神酒輕撫胸口,支起身子,眼眸清如林間泉。「和歌子是為我而生的,不是嗎?」她似天真少女般開口問。

  「健康的身體,用不完的力氣,乖乖聽話的脾氣……」

  神酒笑吟吟的,重新浮現出一抹幸福的紅暈,理所當然地說著荒唐至極的話。

  「怎麼會這麼巧,剛好有個人能全然補上我所有的窟窿呢?她明明就是您特意為我創造的,我同她做再多事又如何呢?她的命是我救的,名字也是我起的。她只認我一個主人,她本來就是我的啊。」

  ——她只有你?

  祂慢條斯理地問,直戳要害。

  現在的和歌子已經不是仆籍的小護衛了,她是有軍功的正經僱傭兵,身邊陪伴著師門,還有一位女王親自賜下的未婚妻。

  這些人和聖女比起來,孰輕孰重呢?

  祂對這個問題突然來了興致,很想看看和歌子到底會如何抉擇。

  就當是個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小遊戲。

  神酒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仿佛剛才的羞赧心事只是一場幻覺。

  她想直視神像的眼睛,說你一定會輸,可她沒有底氣。總是口口聲聲說是唯一主人的聖女,其實心裡也會害怕。

  怕對那個人而言,自己其實並不那麼特殊。

  ***

  黃昏時分,聖女的馱轎駛過長街。

  那是許多年以來最繁盛的場面,就連從前主君陛下迎娶王后,都沒有這麼壯觀。

  全都城的民眾,上至百歲老人,下至兩歲孩童都來見證這嘆觀止矣的光景。

  身穿栗色裙袍的侍者手中揚起被淨水沾濕的白色花瓣,凌雜地在空中旋轉飄舞,如白色鳥兒紛飛,被人們爭先恐後地搶奪。

  執法衛們盡力維持秩序,卻也無法安撫擁擠的人群。可很快,他們便奇蹟般地靜了下來。

  只因風輕輕掀起馱轎的紗簾,露出聖女大人的尊容。

  冰肌雪骨,不施粉黛,既如玉般潔淨,也如松柏般堅貞,神聖不可侵犯。

  這就是聖女在世人眼裡的模樣。

  和歌子站在人群的最末端,離馱轎極遠,幸好得益於目力絕佳,才沒錯過這驚鴻一眼。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眼前白玉無瑕的聖女,和夜晚嬌艷又靡麗,散發出熟透櫻桃香味的神酒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又或者哪一個才是真的?

  回過神來的時候,和歌子已經捉了一片象徵好運的白色花瓣在手心。以她的身手,並不用擔心搶不到。

  全城的人匯聚在此,空氣中的味道很是雜亂,而它散發的淡淡茉莉香味,穿過那些傳了過來。

  其實和普通的花瓣沒什麼區別,只是好不容易有機會親眼見到祭神,又親手接住,意義總是不一樣的。

  和歌子把花瓣仔細收好,不再留戀地離開了人群,牽起提前準備好的馬兒,朝著赫特港口的方向飛馳而去。

  等她抵達港口,便差不多到了登船的時刻。

  此刻的和歌子上了易容,外表看起來只是個普通Alpha,丟進人堆都找不見,沒人會多看她一眼。

  港口的執法衛接過她的船引,忽而露出一絲笑意。「剛去完祭神?」他悵然道,「真好,我們都走不開。」

  和歌子不明白他是怎麼看出來自己是從祭神那幾條街趕來的,還以為是哪裡出了差錯。

  她剛要進入警惕的狀態,凝視著執法衛遞迴來的東西,卻一下子放鬆下來,滿目怔怔。

  船引里有一片白色的花瓣,被小紙卷壓得很平整,顯然是被誰早就夾在裡面的。

  與和歌子自己接住的並不是同一枚。

  它就那麼驟然出現在眼前,沒有絲毫徵兆與防備,讓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就像以前在西園寺家的每一次,和歌子沒資格去祭神,只能眼巴巴地等著聖女回來。

  而她的小主人會在所有花瓣中精挑細選,為她留下一片最大、形狀最美的,帶回家,悄悄放到和歌子的枕頭下,讓她伴著花香入眠。

  「想給你比任何人都多的,萬里挑一的好運氣。」

  而今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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