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河

2024-09-15 09:23:33 作者: 南北喬木

  時間長河

  提名者只有一個名額,每年都有人爭先恐後的來找陳平良旁敲側擊。

  

  陳平良年齡大了,國青賽提名這種事他並不想費心思,況且提名也只是進入人才池,能不能被選上去參賽還是另說。

  沒有特別突出的人選,他寧願選擇掛空。

  再此之前,他已經連續三年沒提名過任何人。這下倒好,兩個心儀的人選全擠到今年。

  陳平良給沈瑜川打電話,是想問他和聞念的參賽意願,畢竟這不是小事,日後耗費的精力會很多,如果他們倆都想參加,他就找老同事一起提名他們兩個。

  沈瑜川就把顧尋雙要提名他的事告訴了陳平良。

  陳平良在電話里十分欣慰地笑了幾聲,又說那就把自己的名額留給聞念,讓沈瑜川代為轉達詢問。

  論物理實力,聞念對恢復記憶後的自己非常有信心。

  只是,她原以為自己會掌握許多遠遠超過於現今物理領域的知識,但經過大量文獻的閱讀後,她發現所知道的東西,僅僅略微領先於當前世界的研究成果。

  聞念高度懷疑,067稱她為「物理學家」實在是高估自己了,在未來,她充其量也就是個「物理學渣」。

  聞念對國青賽沒有執念。

  如果是之前,她選擇參加的唯一原因就是進度條想讓她這麼做。

  而現在的原因,是能跟沈瑜川一起。

  顧尋雙的名額還給沈瑜川留著,但他暫時沒有決定要不要參賽,聞念乾脆就把一錘定音的任務踢到了他腳邊。

  「如果你參加,我就參加。」

  沈瑜川對她看待國青賽提名的隨意態度倒是沒有過多的反應,很自然應承下來。

  只不過一直到周五晚上去機場接趙勁他們的時候,他都沒再提過這事。

  接機口。

  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烏泱泱一群人接連從一個方向湧出來。

  幸好趙勁又染了一頭藍毛,比較顯眼,聞念大老遠就認出了他,還有他身邊的師浩辰。

  聞念左看看右看看,倒是沒瞧見聶杉。

  原本她還有些失落,可當兩人逐漸靠近時,她立刻注意到趙勁背後鬼鬼祟祟露出的一雙腿。

  聞念嘴角不自覺上揚,戳了下旁邊的人。

  沈瑜川垂眸過去,只見她指了指旁邊,小聲說:「假裝我沒來。」

  之後一溜煙兒躲到不遠處。

  果不其然,趙勁和師浩辰走到沈瑜川旁邊時,聶杉「嗖」一下竄出來,誇張的表情還掛在臉上,人卻撲了個空。

  「聞念人呢?」她立馬擰著眉頭問。

  沈瑜川倒是不動聲色,像是不打算說話的樣子。

  下一秒,聞念應景地從聶杉身後冒頭,在她耳邊叫了聲。

  聶杉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跳,整個人猛地往前躥了一步,臉色也變得蒼白。

  她回過頭,聞念就開始「咯咯」笑,還用一隻手指著她,活脫脫的無聲嘲諷。

  聶杉氣得一時說不出話,只能用手拍拍胸口順氣:「你屬貓的?走路一點聲都沒。」

  「那你屬什麼的啊?」聞念挽著聶杉,走在三個男生前面,兩人笑鬧著,「這麼狗,還這麼能憋,居然瞞了我一個星期,就是為了嚇我?」

  「這不計劃沒得逞嗎。」聶杉撇撇嘴,「你腦子怎麼就不能笨一點呢?」

  聞念眨眨眼,語氣十分欠揍:「那還是等下輩子吧。」

  因著聞念和沈瑜川周一還要上班,幾人也沒去太遠。

  周六一大早去爬了駐地附近的雲景山,晚上直接住在山上的農家樂里。

  第二天下山後,原本計劃著去市中心酒吧,但聶杉想要和聞念一起過「二人世界」。

  於是就此分道揚鑣,倆人扔下三個男人去距離市中心不遠的古鎮玩了。

  聶杉喝了口排好久隊才買到的本地特色奶茶,嘴裡嚼著珍珠,說話含糊不清:「我記得蔣初曼放假不是回家了,她家應該就在附近,離你們駐地也不遠,也沒說見一面吃個飯?」

  「她?」聞念搖搖頭,「怎麼可能主動來找我。」

  聶杉只是走到這,忽然想起來她們寢室還有這號人物,隨口一問。

  要真是從聞念嘴裡得到肯定的答覆,那她才覺得見鬼了。

  不遠處的熱鬧人群吸引了聶杉的目光,好奇心一下子飛了過去,還沒等聞念從上一個話題中反應過來,就拉著她的手說:「走,我們去看看。」

  -

  蔣初曼的家在市中心旁邊,平日裡頗為安靜,奈何附近有個景點,哪怕是寒假,周圍也會變得人山人海。

  可外面的熱鬧仿佛屬於另一個世界,怎麼都暖不化室內這冷到冰點的氣氛。

  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翻倒的花盆甩出泥土,從牆角一直蔓延到客廳中央。

  蔣初曼紅著眼,極力壓抑住語氣中的哽咽,不願讓面前的女人看出一絲脆弱,故意拔高音量來鼓舞自己的氣勢。

  「你昨天又去監獄裡看那個畜生了是不是?!」

  「他是你長輩,怎麼能這麼說話?」中年女人四十多歲的年齡,保養的卻很好,看起來像剛過三十五。

  蔣初曼擡眼冷笑,又惡狠狠地看回去:「他算個狗屁長輩!」

  「你明明知道他是怎麼進去的,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對面的女人像是一下被澆滅氣焰,語氣瞬間軟了下去,但還是磕磕絆絆地辯駁:「......可,可他終歸是你的父親。」

  「繼父算什麼父親!」

  這句話徹底惹惱了蔣初曼,順勢抄起手邊的一個花瓶砸到女人腳邊。

  女人被嚇得猛地後縮,眼中滿是驚恐。

  大喘幾口氣後,仿佛突然想起自己是蔣初曼的母親,一瞬間如同抓住無形的利刃,神色也傲慢起來,斥道:「小白眼狼,我供你讀書,讓你追求你的什麼物理學夢想,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你有沒有良心!」

  蔣初曼看著眼前的女人,無力的笑了聲,兩行淚終於從眼中滑落。

  父親去世的短短一年後,李白莉女士就再婚了,蔣初曼隨之搬到了繼父家。

  一開始,她跟母親之間的矛盾只是小小裂痕。

  直到她被繼父性.侵未遂,他鋃鐺入獄。

  蔣初曼不顧李白莉勸阻堅持報警,成為割開母女情份的導火索,這道小小裂痕也變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這麼多年過去,一吵架,她就還是這套。

  屢試不爽。

  每到李白莉說出這句話,蔣初曼就知道,爭吵該結束了。

  她輕輕搖晃垂下的頭,聲音無奈而蒼白:「就是因為你供我讀書,才有機會站在這跟我吵架。」

  「不然,你根本就不會再見到我。」

  李白莉指著她,怒道:「好啊好啊,我供你讀書,到頭來成壞人了是吧?」

  「那你為什麼不做個徹底的壞人呢?」蔣初曼輕喃。

  偏偏,對我的好和不好,都是真的。

  蔣初曼沒有再說話,拖著疲憊的身體衝出家門,隱入寒風中。

  她最討厭雲市,因為這裡是她的家。

  然而卻無法割捨,因為這裡,也葬著她的父親。

  -

  聞念和聶杉在古鎮逛著逛著,七拐八拐就偏離了熱鬧中心。

  倆人現在正在一座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故意「做舊復古」的回型階梯上站著。

  起因是,聶杉覺得這裡很有藝術氛圍,想上來拍照。

  聞念給聶杉拍完,她檢查照片的時候發出連連讚嘆,滿意地詢問聞念是否也來幾張。

  聞念揮揮手,還是不必了。

  自然,得到了聶杉一聲「沒品位」的評價。

  不知是不是這座古老的建築感受到了聞念內心的嫌棄,她下樓梯的時候,沒看到腳下階梯長短不一,慣性踩上去,直接踏了個空。

  右腿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發出「撲通」的聲響。

  剎那間疼痛湧上腦門,聞念眼前發黑,差點昏厥過去,連叫都沒力氣出聲。

  疼痛從一開始的鋪滿全身,到聚集在腿上,整個過程不到兩秒,聞念卻覺得十分漫長。

  直到聶杉急切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她的意識才漸漸被拉回。

  「我沒事。」聞念虛弱回應。

  她在聶杉的攙扶下漸漸坐起來,右腿從膝蓋到腳踝卻疼得動不了。

  「要不要叫救護車啊?」聶杉眉頭緊皺,神色慌亂。

  疼痛讓聞念緊閉著眼,她說:「先不用,應該沒骨折,就是扭到了,讓我先緩緩,疼得有點沒力氣。」

  聶杉點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焦急地四處張望,試圖找到能幫忙的人,好把聞念扶到台階上坐下,這樣應該會舒服一些。

  朦朧中,她看見有個女生朝這邊走來,連忙喊:「你好,能過來幫我們一下嗎,我朋友摔倒了,我一個人扶不動。」

  蔣初曼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腳步頓住。

  目光探尋過去,立馬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聞念和蹲在她旁邊的聶杉。

  她漸漸走近,聶杉這才認出,來人竟然是蔣初曼,一瞬間愣在原地,語氣也變得不自信:「蔣初曼......你能幫幫我們嗎?把聞念扶到台階上就行。」

  蔣初曼自上而下斜睨著兩人,靜默兩秒,緩緩擡起眼皮,收回視線。

  「找錯人了。」話落,與兩人擦肩而過。

  「你!」聶杉轉頭,準備痛罵她幾句,被聞念拉住。

  「給沈瑜川發個消息,他們在市中心,離這不遠。」不知是疼痛減弱,還是聞念漸漸適應,她的神智也隨之清醒了些許。

  聞念這麼一提醒,聶杉才想起來市中心還有三個男人,連忙從口袋裡掏手機。

  剛解鎖屏幕,被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打斷。

  「聞念,你還好吧吧?」

  聶杉擡頭,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長相很乖,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還認識聞念。

  聞念思緒游離著擡起腦袋,費力地看清了眼前人,疑惑道:「時遇?你怎麼在這......」

  「你忘了,我有特——」時遇看到了聞念旁邊的陌生人,及時打住,「我來這邊玩,剛好路過,看見坐在地上的人像你。」

  聶杉估摸著聞念這會兒顧不上跟人聊天,連忙接過來話:「能麻煩你跟我一起把她扶到台階上嗎?讓她先休息會,我聯繫朋友把人送醫院。」

  「這還等什麼?」

  時遇彎下腰,把聞念打橫抱起,顧不上一旁差點兒驚呼出聲的聶杉,說,「先去附近醫院,再聯繫你朋友慢慢趕過去。」

  -

  拍過片子後,聞念其實也緩過勁兒了,只是腳踝和膝蓋有些隱隱泛痛。

  醫生就在對面,片子還沒有同步到電腦上,但他憑經驗已經診斷出聞念大概率沒骨折。

  原本沒什麼大事,但身後四男一女圍成兩排,反而讓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醫生似乎也感受到了跟聞念一樣的情緒,擡起眼,視線越過鏡片看向那一大團黑影,說:「人太多了,出去點,這沒什麼大事。」

  話音落下,師浩辰和趙勁很有眼力勁兒的率先離開。

  聶杉、沈瑜川和時遇還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都覺得自己是不該離開的那個。

  片子剛好同步。

  醫生沒注意就診室內的狀況,視線落在電腦上。

  再擡頭時,沒想到眼前還杵了三個人,差點被嚇一跳。

  他推了推眼鏡,沒好氣地說:「再出去一個。」

  聶杉看了眼沈瑜川,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聞念,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完全沒聽見醫生的話。

  再看時遇,滿臉寫著「我才不走」這四個大字。

  聶杉微微嘆氣,翻了個白眼,很自覺地拍了拍聞念,加入趙勁和師浩辰的隊伍。

  醫生又看了會片子,沈瑜川忽然開口:「醫生,哪裡不對嗎?」

  醫生「嘶」了聲。

  「本來沒想著讓你們去取實體片子,以為根本不礙事,看一眼就是吃個定心丸,現在到是有些拿不準了。」

  他目光還停留在電腦上,隨口說:「你們誰去二樓機器上把片子取來?」

  時遇發現沈瑜川「假裝聽不見」這招十分好用,於是也學著他,冷冷站在原地,誰也不看。

  他就要在這陪著聞念。

  沈瑜川微微皺眉,不願跟這種幼稚的人耽誤時間。

  剛準備擡腿,醫生那邊忽然指了下:「就你,那個把人送來的小子,取片子的機器就在掛號機旁邊,你去拿能快點。」

  時遇一臉震驚地指了指自己,張了張嘴,卻一時語塞,最終只能不情不願地擠出句:「好。」

  礙眼的人消失在視線中,沈瑜川的氣也順了大半。

  他從後面拖過來一個凳子,坐在聞念旁邊,終於有機會單獨跟她說上兩句話:「還疼嗎?」

  「......有點」

  「大冬天穿這麼厚怎麼還能摔成這樣?」儘管沈瑜川的話中有責備的成分,但更多的是關心和擔憂。

  聞念不好意思看他。

  「直接從樓梯上踩空了,有四階呢,肯定比平地摔要嚴重。」

  醫生在一旁看著電腦,目不斜視,隨口寬慰:「小姑娘別擔心,最多就是骨裂。你穿得這麼厚,從一層樓摔下來都不容易骨折,四層台階算什麼。」

  「.......」

  聞念不失禮貌的笑了笑。

  安慰人的方式還挺特別。

  沒多久,時遇就把片子取了回來。

  拿在手上的東西果然更具有說服力,醫生簡單看了眼,直截了當地說:「沒事,就是膝蓋和腳踝扭傷。」

  聞念終於鬆了口氣。

  緊接著,又聽醫生問:「小姑娘之前是不是骨折過啊?這小腿骨上有舊傷恢復的痕跡,所以我剛才看電子片才不那麼確定。」

  「......?」

  這下把聞念問懵了。

  她哪裡知道「聞念」有沒有骨折過!

  又忽然想到,她最開始就是從醫院甦醒過來的,但那個時候醫生明明說沒問題,只好真話摻假話敷衍。

  「暑假的時候出了個小車禍。」

  醫生眼中的疑惑依舊沒消散,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經驗不足,所以沒見過這種情況。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按理說看著有些年頭了。」

  「但是沒事哈,你這個影響不大。外傷的藥按時塗抹,最近一個月不要過度用腿,不要久坐。有條件的話可以買個醫用的護膝,穿上防止頻繁彎曲。」

  聶杉這幾個人原本計劃找聞念和沈瑜川玩一個周末,再去雲市其他地方玩三四天,也不算虧了這一來一回的機票錢。

  但聞念忽然出了事,聶杉十分自責,總覺得要不是她纏著聞念拍照,她也不會摔成這樣,所以想留下來照顧聞念。

  趙勁這趟本來就是因為聶杉才來的,如果她後面不去了,他一個大老爺們跟師浩辰有什麼玩的?

  而且三個人的酒店和門票都已經訂好,不去肯定會浪費一部分錢。

  聞念當然也知道這些,所以說什麼也不讓聶杉留下來。

  「那你這行動不便,萬一想幹個什麼事,連個跑腿兒的都沒......」聶杉鼻子和眼眶都紅著,可憐巴巴瞅著聞念,眼淚又差點兒奪眶而出。

  聞念實在沒辦法。

  她知道如果不把聶杉哄安心,她肯定不能踏實去旅遊,於是清清嗓子,湊到聶杉耳邊低聲說道:「你看,我家隔壁不是還有沈瑜川嗎?正好借這個機會多接觸接觸。你在這兒,我反而不好使喚他了。」

  聶杉眼睛幾乎是「嗖」一下亮了。

  「對啊。」她一臉恍然大悟地看著聞念,「我怎麼沒想到呢。」

  她拍了下大腿,慶幸道:「差點壞了你的好事。」

  又想到了什麼,鬼鬼祟祟問:「所以,你這是承認自己喜歡沈瑜川了?」

  聞念一聽自己差點露餡,連忙打哈哈:「我可沒承認啊,我只是說可以有機會多接觸,至於喜不喜歡,那還得另說。」

  聶杉的嘴角瞬間耷拉下來:「又跟我打太極。」

  「哪有,我這是實話實說。」

  聶杉:「......」鬼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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