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河

  時間長河

  11月28號下午兩點五十。

  國研所的簡歷篩選結果將會再十分鐘後公布。

  如果順利通過，投遞者可以直接在主頁面看到投遞流程前進到筆試階段，同時會顯示12月8號的第一輪筆試信息。

  寢室難得四個人都在。

  聞念和管小琴緊盯著電腦屏幕，聶杉靠在椅子上打手遊，蔣初曼正帶著耳機聽物理線上課。

  聶杉遊戲剛輸一把，一轉頭，蔣初曼恰好摘下耳機。

  她問了句：「我記得你好像是雲市人？國研所這地方又厲害，對你來說又方便，怎麼不投簡歷？難不成是覺得自己競爭不過，怕白忙活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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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閒著沒事，又不想打擾聞念和管小琴，還能趁機噎蔣初曼一句，聶杉才懶得搭理她。

  她沒想到蔣初曼會回應。

  「雲市？那破地方，我巴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蔣初曼合上電腦後收起耳機，拿著包，傲睨自若地從聶杉身邊走過，離開寢室。

  雖然聞念和管小琴的注意力都在電腦上，但都沒帶耳機，宿舍里說話聽得很清楚。

  聞念不是「本地人」，所以對雲市的的了解，只限於郊區的租房價格。

  她聲調起伏，不露破綻地問了句：「雲市...很破，嗎？」

  聶杉和管小琴同時搖頭。

  聶杉「切」了一聲，說：「估計是知道進不去，給自己找藉口呢吧。」

  「哎呀！！快快快，三點了，你倆什麼情況？」聶杉走到兩人中間，左看看右看看。

  聞念刷新頁面，等待時仿佛能聽見心跳聲。

  結果出來的時候，聶杉比聞念先叫出聲：「過了過了！」

  「簡歷已通過篩選，點擊查看筆試信息。」

  心中石頭落地，聞念長長舒了口氣。

  見管小琴那邊沒動靜，聶杉湊過去：「你這邊什麼情況？」

  聞念也走到她身後。

  屏幕上的內容還在加載。

  聶杉心直口快開玩笑：「你這什麼破電腦這麼慢，該換了啊。」

  說完才發覺，這話有點何不食肉糜，連忙捂住嘴，向聞念求助。

  聞念搖搖頭，示意她放心，管小琴不會把這樣一句話放在心上。

  又加載一會兒，電腦終於出現畫面。

  聶杉探頭過去，把聞念的視野擋了大半。

  安靜一秒。

  聶杉的聲音傳來：「也過了！！」

  她轉頭，看向聞念：「厲害呀你們倆。」

  聞念笑容終於在臉上舒展。

  管小琴結果沒出的時候，她都不敢表現出來很開心。

  她拍拍管小琴的肩膀：「希望我們在雲市見。」

  -

  生日這天簡歷篩選通過，也算好事成雙。

  然而比起成雙成對去看浪漫旖旎的煙花秀，聞念寧可當電燈泡。

  沒想到，她和聶杉趙勁一塊到坪灘廣場的時候，有兩個人已經站在了檢票入口處。

  夜色中，聞念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路燈下的沈瑜川。

  她轉頭看向罪魁禍首聶杉，沒想到她一把拉過趙勁：「是他喊的，不是我。」

  趙勁眼睛瞪大，還沒來得及替自己辯駁冤屈，聶杉一個眼刀飛過去，他老老實實閉上嘴。

  「對，人多才熱鬧嘛。」

  聞念：「.....」

  逐漸靠近兩人的時候，聶杉問：「師浩辰怎麼也來了？沈瑜川把他從冷宮放出來了？」

  趙勁笑了聲：「師浩辰那厚臉皮，遲早的事。」

  聞念視線不太自然地從沈瑜川臉上掠過，每次掃過去，都能撞上他的視線。

  耳邊忽然傳來聶杉的聲音：「這下你不用擔心當電燈泡了，師浩辰光榮承擔了這個角色。」

  聞念：「.....」

  「我謝謝你。」

  師浩辰看著迎面走來的三人，目光停留在邊上那個凸出來的黃毛身上：「趙勁這小子不是說要染橙色？我瞅著怎麼跟稻草朵似的。」

  沈瑜川這時候才注意到旁邊的趙勁，頭髮好像是跟上午的時候不太一樣。

  「不知道。」

  顯然，這個話題他並不關心。

  幾人匯合後，一起去檢票口排隊。

  聞念擡頭看了眼身邊人，又收回目光。

  那天晚上在教研室，聞念本身就被物理題折磨的精疲力盡，再加上昏暗的空間和柔軟舒適的沙發的雙重攻勢，她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頭下墊著靠枕，身上蓋著沈瑜川的外套。

  熟悉的清新草木香氣在鼻尖環繞，昨晚發生的事才在腦海中漸漸清晰。

  聞念找了一圈沒看見沈瑜川的蹤影，本以為他昨晚就走了，然而找尋未果，回來坐進旁邊的單人沙發時，座椅上竟然還有沒有消散的熱量。

  一個令她心跳加速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沈瑜川不會在這坐著陪了她一晚上吧？

  但再見到他時，兩人都沒提起那晚發生的事，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上次見沈瑜川還是昨天上午，他來送生日禮物，眉骨上還貼著白色無菌紗布，今天已經沒在貼了。

  聞念：「你傷好點了嗎？」

  夜色是純天然的偽裝，能遮擋大部分的情緒。

  沈瑜川點頭：「好多了。」

  聞念：「謝謝你的兔子包、兔子玩偶、兔子手機殼、兔子拖鞋，以及...其他的兔子東西。」

  她搞不明白，哪有人送禮物送一堆，還都是兔子。

  「不過生日禮物送一個就好了，你怎麼會想送這麼多。」

  聞念不忍心拆穿，有一半東西她都用不上。

  半晌沉默，沈瑜川緩緩開口：「我不知道應該給女生送什麼生日禮物，問了師浩辰和趙勁，他們說了一些讓我挑。」

  「我選不出來，就全買了。」

  聞念：「......」

  「那...」聞念不想讓話掉在地上，隨便接了句，「你把能送的都送完了，下次怎麼辦？」

  「還沒送完。」沈瑜川言簡意賅。

  聞念：「什麼意思？」

  「後來他們又把清單做了擴充，上面還有很多可選項。」

  聞念：「......」

  煙花秀七點半開始，幾人從檢票口進來後才剛剛七點，裡面已經熙熙攘攘。

  聞念左邊是聶杉，她看了一圈，問：「沒想到還真有這麼多人花錢來看放煙花。」

  聶杉的笑容中露出一絲小得意。

  「那必須的，我的安排還不放心嗎，咱們這個票一會還可以上觀景台，比站在下面視野更好。」

  來到聶杉口中的觀景台。

  上面雖然也有其他遊客，但比下面的人要少許多，而且後面還有好幾排座位，只不過大家都在倚著欄杆拍照，大多數座位都空著。

  一上來，聞念和聶杉就把那三個男的撇下，找地方拍照去了。

  夜風輕拂，捲來屬於初冬的寒意。

  沈瑜川坐在座位上，皮膚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前後間距本來剛好夠用，但他人高腿長，曲著腿，膝蓋還是輕輕頂著前座。

  不甚寬敞的空間並未遮掩氣定神閒的姿態，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眼神慵懶淡然，凝視著不遠處正在上躥下跳的某人。

  三排連座，師浩辰夾在沈瑜川和趙勁中間。

  他頗為嫌棄地看了眼趙勁。

  此刻這人正大咧咧地坐在椅子...靠背上，兩隻腳踩上椅面，手肘撐著膝蓋，頭髮在風中搖曳，跟麥浪似的。

  「你能不能有點素質？」師浩辰給了他一下，「都不想說我認識你。」

  趙勁不耐煩「嘖」一聲：「你倆把好座占了，還在這挑我？」

  「你自己看看那這椅子上的一灘水，都夠你照鏡子剔牙了。」

  師浩辰真沒看見他椅子上有水，本想過去看，但這麼一來

  ——不得不把頭探到趙勁的褲/襠里。

  畫面實在讓人難以接受，頭不前不後躊躇片刻，還是收了回來。

  「誰叫你出門不帶紙。」

  「你——」趙勁剛準備回懟，餘光忽然瞥見沈瑜川在拍照。

  他從椅子靠背上跳下來，走過去：「你拍什麼，讓我看看。」

  沈瑜川沒來得及熄屏，被趙勁看個正著。

  「哎呦，構圖還不錯啊。」

  師浩辰也湊過去。

  畫面中，來往路人虛化成殘影，月亮樹枝都淪為陪襯，正中央，聞念倚著欄杆，笑容溫暖明媚，聶杉則在一旁給她拍照。

  師浩辰在旁邊起鬨：「還以為你拍的景呢，怎麼一眼看過去只有人啊？」

  趙勁拍拍沈瑜川肩膀：「把這張發給我。」

  沈瑜川轉頭擡眼，眉頭微皺，眼底情緒警覺。

  趙勁眼皮瞬間耷拉下來，就差翻白眼了。

  「你貓科動物轉世吧，領地意識這麼強。那你把聞念的臉P掉，再發給我，旁邊兒那人給我留著就行。」

  師浩辰：「......」

  今天我來幹嘛的？

  第一朵煙花綻放在空中時，聞念和聶杉跑了過來。

  趙勁的椅子坐不成，站在這又無聊，於是拉著聶杉不知道跑哪去了。

  師浩辰在沈瑜川旁邊如坐針氈，又轉頭看了眼坐在後面的聞念，頗有種鳩占鵲巢的罪孽感，煙花都沒心情看了。

  站起身，煞有介事地伸展兩下，自言自語：「哎呀，坐累了，走兩步去。」

  更多的煙花接連不斷地升空，紅的、藍的、綠的，各色光芒交織在一起，映得人臉忽明忽暗。

  沈瑜川安靜地坐著，耳朵卻注意著身後的動靜。

  聞念並沒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樣坐來他身邊。

  被煙火照亮的眸子一點點黯淡下去。

  爆炸聲依舊延綿不絕在空中迴蕩，宛如無數的巨石撞擊在一起。

  既然不來找他，那他就去找她。

  沈瑜川心中這樣想著，正準備起身，身後傳來聞念的聲音。

  「沈瑜川，轉頭。」

  他微微一愣，緩緩轉過去。

  聞念正舉著手機，鏡頭對準了他。

  煙火的光灑在她的臉上，眼神正透過屏幕專注地凝視著他，嘴角是比夜色柔和的笑意。

  沈瑜川的心跳突然加速，眼前的世界仿佛靜止。

  一股不知所措忽然從心底湧起。

  第一次出現在別人的鏡頭下，甚至忘記了怎樣呼吸。

  多年以後，沈瑜川依舊無法準確形容這一刻的感受，只覺得，那一瞬間。

  他仿佛終於被世界溫柔地接納了。

  聞念恍然不覺眼前人心底的驟雨狂風，只看著手機畫面，感嘆她拍的真好。

  鏡頭裡，沈瑜川坐在煙火的背景下，光影交錯的夜空為他勾勒出一圈溫暖的光暈。

  絢爛的煙火在他身後炸裂開來，映襯得他的輪廓愈發分明。

  頭髮被微風輕輕拂動，凌亂的剛好。

  他眼中映著煙火的光彩，卻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悵然，既有少年般的青澀，又帶著幾分成熟的韻味。

  「這張照片放到網上，肯定能小火一把。」

  聞念笑著擡頭，把手機舉到沈瑜川面前，沒想到他正直勾勾盯著自己。

  手上動作頓住：「你...」

  「為什麼要拍我？」

  聞念不明所以地與他對視。

  她說不上來沈瑜川此刻帶給她的感受，不是高興，但也絕對沒有生氣。

  煙火聲從耳邊掠過。

  「沒有為什麼...就是覺得這個畫面值得記錄，下意識拍了。」

  「怎麼了？」她試探地問。

  沈瑜川收回視線，很好掩蓋住眸底的情緒，看向屏幕：「沒什麼。確實拍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