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川

2024-09-15 09:23:04 作者: 南北喬木

  尾巴·川

  晚上快十點。

  聞念剛掛斷和聶杉的通話。

  走到窗前,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雨幕,雨滴拍打著玻璃,發出細微的聲響。

  雨還在下,但已經遠不及傍晚時的猛烈。

  聶杉的話不經意的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從她一開始聯繫不上自己的手足無措,到在學校門口碰見沈瑜川,又到怎麼在沈瑜川的幫助下找到自己,緊接著就是開始吐槽沈瑜川多麼冷漠。

  

  哪怕是陌生人,看到別人身處危險之中,也該有點反應。

  隔著音質不甚清晰、偶爾穿插電流聲的聽筒,聞念都能感受到聶杉的氣憤和無奈。

  她的心情像窗外的雨,一層層漣漪在心底泛起。

  指尖輕觸玻璃,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些。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雨聲依舊,只是心中的那份沉重似乎被這細雨沖淡了一些。

  她知道,沈瑜川該是這樣的。

  就像最開始,她遇見他一樣。

  冷漠、疏離,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但那雙眼睛卻盛著藏不住的孤獨。

  後來這雙眼睛,曾在她面前某些時刻展現出一絲溫情。

  只不過,現在他選擇了收回。

  所以他能浪費時間幫聶杉找到自己,聞念已經很意外了。

  玻璃倒影中,有綠光若隱若現閃爍。

  聞念低頭。

  進度條居然在這時候有了動靜。

  然而只是閃動,並沒有實在的前進和後退。

  她曾經試圖弄清楚進度條變換的規律,但毫無進展。

  每次的變動仿佛沒有任何徵兆,但又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把她推向命運既定的軌道。

  就像現在。

  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它會突然開始變化。

  聞念又在房間裡呆了一會兒,外面雨聲漸弱。

  她探頭看了眼,只剩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酒店門口,聞念睡衣外面隨意穿了件外套。

  她本來想出來看看,蓄積的雨水有沒有可能在今晚排完,這樣不耽誤她明天回江市。

  然而看到眼前已經上漲到大堂門口的水面,她心裡也沒底。

  漆黑的夜幕下,零星的幾個人正在路上忙碌,收拾著四散倒塌的樹枝,積水肉眼的可見的沒過小腿。

  冷風吹過,聞念下意識裹緊外套,正轉身離開時,大堂燈光朦朧照亮的朦一片天地里,走來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她無比熟悉的人。

  聞念的心跳漏了拍,再次確認了那人的輪廓。

  他怎麼會在這?

  聞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以為這是個幻覺。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外套的領口,指尖泛白。

  甚至連腳步都踉蹌了一下。

  左臂一直在閃爍的微弱綠光,好像猛地亮了瞬,緊接著徹底熄滅,可她完全沒有心思去看,到底是前進了還是後退了。

  沈瑜川一步步走上台階。

  聞念的耳邊響起冰冷的水聲。

  他的頭髮已經被打濕,隨意抓在腦後,露出額頭,髮絲還滴著水,像剛從泳池裡撈出來似的。

  長睫隨意垂落,半遮住漆黑眼眸,自上而下地看著她。

  聞念感覺心跳加速,仿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靜下來。

  「沈瑜川你,你怎麼......」聞念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像是許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略微沙啞:「如果我說是剛好路過,會不會不太有說服力。」

  好像任何解釋此刻都顯得十分蒼白。

  他就是專程過來的,因為不願她自己面對漫長的黑夜,因為不想讓她一個人承擔未知的無措,因為放心不下。

  「可,可你怎麼過來的?」聞念眼中的震驚還未消散,反而更加濃烈。

  有水滴從他額頭滾落,掛在眉骨上,她忍住了想要伸手幫他拂去的衝動,看著它順著臉頰下滑。

  「受雨水災害的區域只有這和再往西的一些區域,榆市高鐵站附近積水並不嚴重,我打車到無法再往前通行的后街,下車走過來,不遠。」

  聞念呆愣半瞬。

  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的回答還這麼邏輯緊密,跟聽物理講解似的。

  她回過神,上下掃了眼渾身濕漉漉的沈瑜川,終於緩過勁。

  「外面太冷了,再站一會兒肯定要感冒,先去洗個熱水澡吧。」

  -

  聞念把人帶進房間後,才想起來一個問題,臉紅著問:「...你帶換洗衣服了嗎?」

  她訂的大床房,空間不算小,但也不寬敞,所以屋子裡突然多了個人,存在感十分強烈。

  「帶了。」

  沈瑜川把身上的斜挎旅行包取下,隨手放在進門的換鞋凳上。

  「......哦。」聞念聲音很輕,略顯無措,「那你忙自己的,我去最裡面呆著,雖然浴室是全景磨砂玻璃的,但我發誓不偷看,你不用擔心。」

  聞念依舊保持著脫口而出的優良傳統,說完也沒管沈瑜川什麼反應,帶著身體力行遵守誓言的勁兒,徑直走到窗邊的沙發座旁,給它轉了個圈,背對著浴室,面朝牆坐下

  沈瑜川看了眼那從座椅後面露出的一小片頭髮,隔著厚厚的靠背都能感覺到她身體緊繃著。

  眼中閃過一絲薄笑,隨後走進浴室。

  聽見浴室門被關上,這時候聞念才想起來查看進度條的情況。

  35%,任務進度再次推進。

  摸不著頭腦的次數多了,她漸漸不再過於糾結變化的原因,注意力也很快從這上面轉移。

  浴室水聲響起沒多久,聞念好像聞到一股香味。

  不是洗髮水沐浴露,而是炸雞。

  她皺了皺鼻子,確認這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是從後腦勺飄來的,炸雞的香味。

  從中午到現在沒吃上飯的聞念,忍住口水淌出來的衝動,想去一探究竟。正扶著椅子準備起身,又忽然間想起自己說的那句「絕不偷看的話」。

  她這樣轉身,肯定能看見浴室。

  於是又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整個房間裡充斥著嘩啦啦的水聲。

  聞念人安靜地坐著,腦子卻不安靜。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一聲後,她站起身,沿沿著一條在腦海中規劃好的、極其詭異的、背對著玻璃浴室門的線路,小步挪到了香味的源頭——沈瑜川旅行包旁邊的桌子上。

  有一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肯德基。

  聞念眼睛亮的跟燈泡一樣,驚喜程度不亞於看見一袋黃金。

  就在這時,身後的水聲停止。

  聞念動作忽然僵住,一動不敢動,直到裡面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又落下,浴室門打開,她才轉過頭。

  「剛剛我全程背對著浴室過來的,保證什麼都沒看見。」

  她說著,還試圖重新給沈瑜川演示一遍,結果被他抓了回來。

  「高鐵站買的,應該還沒涼透。」

  沈瑜川換了件深灰色的衛衣,身上還氤氳著熱氣,連聲音都帶上了溫度。頭髮被毛巾擦過,濕著,但沒有滴水。

  聞念手忙腳亂的把吹風機雙手捧到他面前,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高興:「謝謝救命恩人,請用吹風機。」

  她打開包裝袋,剛把炸雞塞進嘴裡,突然想到:「你不吃嗎?」

  沈瑜川轉頭。

  「江市沒下雨。」還沒停頓一秒,又接了句,「我吃過飯了。」

  吹風機的轟鳴聲響起,聞念眨眨眼。原來她和聶杉在電話里的訴苦,他聽進去了呀,竟然知道自己還餓著肚子。

  等沈瑜川整頓好,聞念也吃飽了。

  床邊有兩張單人沙發,一張上坐著沈瑜川,另一張上,聞念蜷縮在裡面。她正探著頭,跟沈瑜川一起看明天返程的車票。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聞念在旁邊指點。

  「這班太早了,萬一明天這個時候水還沒排完怎麼辦?」

  「這班?」

  「這班太晚,到學校要八九點了。」

  「這個?」

  「這班時間太長了,要坐兩個小時。」

  「那這班?」

  聞念仔細思索片刻,終於點點頭。

  兩人訂完車票,聞念仿佛有種雲霧散去,天空突然放晴的輕快。

  她睡不著,經歷一下午的波折和煎熬,好不容易柳暗花明,整個人話都多了起來。

  兩人似乎同時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

  聞念在一旁滔滔不絕,沈瑜川安靜地聽著,偶爾回應幾句,但大部分都是聞念獨自演講,根本沒有沈瑜川插話的機會。

  直到聞念打了個哈欠,湧上一縷困意,話音才漸漸落下。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猛然意識到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沈瑜川今晚睡哪啊?!

  她沒說話,一抹紅暈卻悄悄爬上耳尖。

  沈瑜川看她忽然定在那兒,又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那個。」她咽了下口水,「我困了,你......」

  沈瑜川心下瞭然,站起身:「我去再開一間房,你先睡吧。」

  「嗯,好,晚安。」

  關門聲輕輕響起。

  聞念依然蜷縮在椅子上,她探頭朝門的方向看,人已經不見了。

  她吐口氣,穿上拖鞋走到玄關處。

  沈瑜川把自己的東西全都帶走了,浴室里也乾乾淨淨,只剩下還帶著水跡的洗澡間地板和他用過後掛回架子上的浴巾。

  以及,桌子上被她吃空的肯德基包裝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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