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她不愛我(二)
2024-09-15 09:22:10
作者: Fayette
番外二她不愛我(二)
在邱曉陸勛這些一年一見的朋友眼裡,於萌逐漸和關雨成了超越其他所有人的摯友。
每次聚會,於萌不管有什麼奇思妙想,關雨都會和她一起策劃實現,在羅以南趙音音不知道為什麼鬧矛盾的那兩年,也是關雨陪著於萌一次次去找他們聊天。
在轉學到一中來以前,關雨是一個在友情上特別淡薄的人。對他來說,身邊的男男女女都只代表潛在的戀愛關係,至於朋友,實在是無聊透頂了才會交。
結果就是陳綽閔陌飛給他上了一課,於萌又給他上了一課。
「我以前覺得你有點奇怪。」於萌有一次對關雨說,「後來覺得你這人真可交。」
「嗯,繼續夸。」關雨喝了口椰子水。
「夸……倒也沒什麼可夸的,」於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談戀愛挺渣,也就做朋友挺好,不愛說教,有耐心,也夠聰明,能聽懂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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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於萌思考了一下,又補充:「還有錢,還大方,能請朋友喝酒。真是太棒了。」
關雨聽到這裡特別不解,「我談戀愛也是這樣的啊,怎麼就渣了?」
他倒是不介意被人罵渣,他就是單純不太理解這個詞的定義,尤其是當它從於萌嘴巴里說出來的時候。
「我現在不好為人師了,」於萌擺擺手,「你得自己品。」
關雨品不出,也問不出,只能繼續做自己了。
他就這樣不停換著戀愛對象,於萌就這樣整日買醉,一年又一年,生活看似毫無變化,實則有什麼東西悄然在改變。
比如,如果於萌和曖昧對象同時聯繫他,他不會選擇曖昧對象,這放以前是不可能的。而當他在人群中挑選和鎖定對象時,標準也逐漸從好看就行變成了好看、具有文藝氣質、神秘莫測的、女生。
關雨對這些東西相當不敏感,純憑直覺談情說愛,他恍然意識到這點還是在又一次被當眾潑酒分手的那晚。
「關雨,我沒想從你這兒得到真心,但也不想做別人的替身。」大學四年來唯一和關雨維繫關係超過三個月的女友用一杯雞尾酒結束了這段感情。
走之前,她把關雨送她的整套伍爾夫原版文集留在了她的位置上。
替身,什麼替身?
關雨覺得莫名其妙,他搖搖頭,拿紙巾擦了擦流進眼睛裡刺痛的酒水。
「我去,這個版本很難買的。」於萌走過來拿起書,「得上二手市場加錢淘,我都沒集齊呢。」
關雨擦眼睛的動作僵住了。
一分鐘後,他匆匆站起身,連一眼都沒敢看坐在旁邊的於萌,落荒而逃。
「喂!書!」於萌站起來喊。
【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
關雨自認,不是個情種。
做不出痴心等待這種事,也不想讓他們的關係變成狗血偶像劇,他主動疏遠了於萌。
當時剛好也是大四,論文、實習、找工作,各種現實層面的事擺在他們面前,就連於萌也沒功夫天天去酒吧,兩人聯繫變少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一個月沒見的時候,於萌主動給關雨打電話約酒,關雨沒拒絕,他儘量大方自然地赴約,但於萌見到他開口就是,「遇到什麼事了?我最煩朋友有事不和我說。」
那一刻,關雨是想過一了百了的。
但話到了嘴邊,他竟生平第一次害怕會失去朋友。失去是互相的,他會失去於萌這個朋友,於萌也會失去他。
於萌常說,朋友最重要的就是要講義氣,他這算不算不講義氣。
最後,關雨到底還是什麼也沒說,胡亂編了個論文初稿寫不出來的理由,導致於萌後面兩個月每天約他去圖書館,兩個人酒也不喝了,戀愛也不談了,大四開始突發搞學習。
陳綽出車禍的時候他們都在上海,那是一個下午,他們吃完午飯要回圖書館繼續自習,路上於萌先接到了邱曉電話,緊接著關雨接到了陸勛電話。
生死未定,很缺錢。
這是關雨在那個當下提煉出來的兩條信息。
他和於萌拿著手機在陽光下呆了能有五分鐘,然後一個去圖書館拿書包,一個回宿舍拿銀行卡,兩個人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在銀行,於萌把銀行卡里的錢全都轉到了陳寶兒那裡,數額之大讓關雨很驚訝。
「沒和人說過,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一個月拿兩份生活費,特別有錢。」於萌目光很空,看起來非常難過,還是對關雨笑了笑,「怎麼樣,請我喝酒請虧了吧。」
關雨笑不出來。
後來聽說寶兒問家裡借到了錢,沒過多久就把朋友這裡拿來救急的錢都還清了,她專門給不在北京的於萌和關雨打電話道謝。
關雨沒說什麼,他陳寶兒不算熟,熟的人還在床上躺著沒睜眼。語言太蒼白。
說來奇怪,在陳綽生死未卜的這段時間,他腦子裡一直回放當年他送閔陌飛離開的畫面。
如果這就是最後一面,他們會後悔嗎?
於萌拿著手機淚如雨下。
關雨覺得他會後悔。
後來的事很簡單,關雨不再疏遠於萌,也不再流連花叢,用他媽的話說,就是「這孩子怎麼突然像個正常人了」。
他和於萌在上海找了份工作,房子也租在一起,臨近宜山路地鐵站的兩室一廳,一月房租近七千,兩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平分房租水電,開始了每□□九晚九的新生活。
於萌在一家新媒體電商公司工作,關雨從事金融行業,工作第一年,兩人各自經歷社會的毒打,忙得腳不沾地,住在一個家裡竟比讀書時見得還少。
有時候周日在客廳碰上,一個睡眼惺忪,一個衣冠不整,互相問兩句近況,透著密友長大後的生疏。
「咱倆住一起會不會影響你處對象啊?」有一次於萌在客廳開玩笑似的問,「你都好久沒失戀了。」
關雨打開冰箱的動作停住了,一直到冰箱發出警報才反應過來。
「影響你了?」關雨問。
「我又不搞對象。」於萌打了個哈欠,大剌剌在沙發上橫躺下來。
「為什麼?」關雨拿著聽可樂走過去發現沒有他能坐的地方,而於萌完全不把他當外人,一條睡裙無內衣,純正的舒適居家套裝。
於萌蜷起長腿,給關雨騰了個位置,關雨坐在那裡,心緒複雜。
「愛情,太虛無了,比人生都虛無。」於萌閉著眼睛說,「你要麼把它當遊戲,要麼被它遊戲。」
關雨喝了口可樂,冰鎮的汽水從舌尖流到五臟,讓他清醒了一點,「既然怎麼樣都很虛無,為什麼不試試?」
「不錯啊,都知道用虛無對抗虛無了。」於萌踢了一下關雨的大腿,關雨抓住她的腳踝。
又放開。
他把剩下半聽冰可樂一口氣灌完,站起來回自己房間。
「再聊會兒唄,咱倆好久沒聊天了。」於萌在後面說。
「加班。」關雨說。
關雨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於萌不入局,他倆談不了戀愛,他心懷鬼胎,兩個人做朋友也很怪,又誰都不想主動離開誰。
關雨成了自己以前最不能理解的那種人。
在他兩大人生未解之謎里,於萌為什麼不開心還是沒答案,但人為什麼會對另一個人如此執著,他不算有答案,卻也不再感到疑惑。
就這樣,關雨逐漸把大部分時間精力都放到了工作上,996是滬上大廠的標準線,不是他的。他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常常後半夜才回家,周末也不休息。
於萌那天是在客廳專門等了好幾個小時,告訴下班回來的關雨,她準備離開了。
關雨第一反應是,她想自己住。
他對此一直有心理準備,在那個當下只覺得塵埃落定。
「房子找好了?」關雨低頭換鞋,「準備搬去哪兒?和誰住?」一連三問。
「不是。」於萌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我要出國讀書,離開上海。」
關雨這下愣住了,「啊?」
「啊。」於萌笑笑,「我半年前就在準備了。」她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各種準備資料。
腦子裡還是各種報表數據的關雨覺得有些暈,「為什麼?」
「別人問我都說為了深造。」於萌坐在沙發上,看起來也有些疲憊,「和你就不扯這些了,我上班第一天就知道自己沒法上下去,這樣的日子過下去不如去死。」
關雨站在沒開燈的客廳,他一如既往無法同步於萌對這個世界的感受。
「怎麼沒聽你說?」關雨問。
「你太忙了,咱倆都多久沒喝酒了。」於萌站起來,拍拍關雨的肩,「但我為你開心,bro,找到了能投入熱情的工作。」
一直到於萌回到自己房間睡覺,關雨都還站在原地沒動。
而關雨幫於萌組的最後一次局,那場勛曉婚禮後的真心話大冒險,明明是所有人一起玩的,卻好像只有關雨把自己玩進去了。
於萌走後,本來也不算大的房子突然變大,關雨休息時間不多,現在就算下了班也不想回家。
只想找個昏暗嘈雜的酒吧待著。
最好還是個角落。
一個人。
往來的男男女女對關雨不再有吸引力,霓虹閃爍的不夜之城也無法讓他心馳神往。他來上海的第一年就是和於萌同一班飛機,此後每一年,身邊都有這個朋友,如今她離開,燈紅酒綠間,只有遺失的感覺。
這種遺失的感覺不只困擾著關雨,它也隨著於萌的行李,陪她搬進了北歐的新家。
整整一個月,她獨自應對異國的種種事務,獨自處理這種陌生的情緒,獨自一遍遍回憶那個做遊戲的夜晚,關雨沒有看她,但毫不猶豫的那句「沒有純友誼」。
於萌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窗外陰雲密布,這裡沒有讓她感到壓抑的高樓大廈,沒有二十四小時運轉不止的工作時鐘,她感覺平靜,且孤獨。
她沒和任何人說的是,她不準備再回去了。
但是關雨沒和她說再見。
那天過後,她最好的朋友音訊全無,一聲再見都沒留。
有一次,於萌在自己行李箱的角落發現了一件眼生的襯衫,藍白條紋,XXL碼,套在她身上能當裙子穿,是關雨的衣服。
她拿著那件衣服站了很久,回憶不起它怎麼會到自己這兒,然後她拍了張照片想傳給關雨,這是一個提起話題的絕佳由頭。
結果於萌打開和關雨的聊天頁面,看見他們上次發消息的遙遠日期,還有當時聊天時熟稔的口氣,沒忍住,破防了。
淚水止不住地流。
她把聊天記錄調到日期模式,一點點往前拉,一片蒼白後面是接連不斷的黑色——他們從十八歲那年一起出來讀大學起,就幾乎沒斷過聯繫。
回憶就像潮水,浸泡著她和他的孤獨。
於萌沒有絲毫猶豫,也沒管時差,撥通了關雨的電話。
第二天,於萌把襯衫掛在陽光下的晾衣繩上,風輕輕吹過,襯衫貼上她的臉,像是一個溫柔的擁抱。
三個月後,關雨帶著行李搬進了於萌的家,窄小的單人床擠著兩個人。
於萌把腿架上關雨的腰,「你怎麼來了?」她故意問。
「有人哭著打電話說想我。」關雨捏捏於萌的下巴。
「我沒有。」於萌笑起來,「而且,哭你就來啊?」
「不是你說的嗎?」關雨看著於萌,飄了好久的心慢慢落下來,「朋友,最重要的就是講義氣。」
「朋友?」
「嗯,朋友。」
「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