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龍

  為龍

  「你想清楚了嗎？」

  「我說過，如果一次性吞噬太多龍骨的話，你很有可能會被力量給撐爆。」

  

  「甚至在此之前，你就有可能會被那些力量所吞噬。」

  郁離站在幽都河畔，手中的劍落在暗黑色土地上時落出盈盈的光芒，他轉頭看著宋甜甜，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

  郁離說的是實話，雖然在他的記憶之中的那個「天諦」成功過一次，但是那份成功最後帶來的卻是一個陷入瘋狂，近乎沒有理智般的傢伙。

  現在這個宋甜甜沒有遭遇過那個「天諦」所遭遇的一切，她沒有遭遇過欺辱、輕視、虐待、死亡的絕境，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天真而快樂的孩子，這樣的孩子去接收這份力量，或許情況會比那個時候的天諦更糟糕。

  但是郁離知道，宋甜甜不會退縮的。

  「當然了。」宋甜甜擡了擡下巴，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郁離，「木木說，她需要我的幫助。」

  宋若木從來沒有向她求助過。

  作為她的魔龍陛下，宋甜甜當然要給予她回應。

  「我要是真的出現問題了，不還有你們嗎？」宋甜甜看了看守在自己身邊的郁離跟殷塵，那模樣簡直就是信心滿滿。

  嗯，確實，要是真的有問題的話，這位怕是能直接將宋甜甜給手撕了，當然不用擔心什麼。

  察覺到郁離的注視，殷塵露出了笑容，容色生花，那簡直是要將整個幽都給點亮的程度。

  猝不及防的，郁離的腦海之中又湧上來了一段記憶。

  【「審判者？審判我？」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審判我。」

  滿背黑色鱗片的少女粗暴地將抓住的軀體撕裂，她這會兒的情況也極其糟糕，喘著氣，半身的鱗片因為灼燒外翻過來，臉上從上至下縱橫著一道傷口。

  那傷口極深，幾乎要露出她的顱骨，令她那雙黃澄色的眼睛顯得格外的猙獰。

  「喲，聖子大人，你來了啊。」在看到郁離的時候，少女笑了出來。

  她粗暴地將那具軀體上的頭顱給擰了下來，扔到了郁離的面前。

  「實在是很可惜，你來晚了。」

  郁離看著咕嚕嚕滾到自己腳下的那顆頭顱，看著那雙已經失去神采的雙眼，那張即便現如今已經沾滿了血污的臉簡直漂亮到了驚心動魄的地步。】

  相比起那個時候的鋒芒外露，現在的殷塵更像是內斂的玉石，溫潤而不失華彩。

  命運有時候真的很奇妙。

  一步的錯誤，似乎就會讓整個故事的走向完全不同。

  敵人變成親人，仇家變成夥伴。

  郁離想到這裡的時候，微微笑了起來，收劍回鞘，郁離蹲在了冥河之前，將手伸進了河水之中。

  不透光的河水在片刻之後翻騰了起來，大地開始猛烈地震動，就仿佛有千萬咆哮聲隱隱逼近。

  能夠正式加入戰鬥這件事情令宋甜甜很興奮，但是在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宋甜甜又感到了某種怪異的熟悉感。

  她茫然地捂了捂胸口，胸腔之中的心臟正在劇烈地跳動著，但那不僅僅只是興奮而已。

  有某種複雜的情緒在一瞬間湧上來，叫她隱隱約約有些喘不上氣。

  後脊背上的骨頭開始疼起來，疼得宋甜甜眼前似乎都出現了重影。

  震動聲越來越大，郁離似乎在河水之中抓住了什麼，猛烈的風掀起了郁離的袍角，隨即將他托舉至半空之中。

  而河水也環繞著他一同升上了天空，郁離愈升愈高，那河水就仿佛是從天上倒灌下來的一注，其中隱隱約約的透露出青色的光來。

  水霧扑打在宋甜甜的臉上，令她看不分明眼前的一切，她伸出手，想要抹去臉前的水霧。

  但是當她伸出手的一瞬間，耳邊卻傳來了聲音。

  就好像在那一瞬間，天地之間的一切都發生了轉換。

  「尤克特拉希爾，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殺了那條龍，回到這裡，你依舊是我們神跡的聖女。」

  「不要。」

  清冷到幾乎沒有情感的女聲令宋甜甜感覺有些陌生。

  「倒是你，給我讓開。」

  宋甜甜似乎是聽到了一聲極其淺淡的嘆息。

  「既然如此，那就是沒得談了。」

  水霧驟然波動起來，在那不透光的河水背後，似乎正發生著一場激烈的戰鬥。

  對於戰鬥，宋甜甜從來都應該感到興奮的。

  無論是疼痛還是死亡，都不會令她感到畏懼，相反的，這些都會讓她感到一種極致的快樂。

  但是現在，似乎是後脊椎上的骨頭，又似乎是她的胸腔，宋甜甜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血液翻滾著叫囂著，讓她做點什麼。

  做點什麼呢？

  「……殺了我也沒有用。」

  「殺了我也沒有用！」

  清冷的聲音驟然變得尖利，就仿佛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吶喊。

  「你們要她下地獄，我便跑偏不會叫你們得逞。」

  「她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王，她會成為毀滅世界的魔龍！」

  「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會在她的手下化成不切實際的灰燼！」

  「天地之力，世間氣運，盡將匯聚於此重塑魔龍！」

  「此言，成誓！」

  「此言，成誓！」

  平淡的男聲與尖銳的女聲驟然重合在一起，一股劇烈的力量湧向了宋甜甜，黑色的水流將她包裹住，眼前的一切卻變得清晰。

  巨大到幾乎是遮天蔽日的白色骨架環繞在宋甜甜的身邊，那具巨大的龍頭向下窺視，咆哮著似乎在拒絕著什麼。

  「這不是龍！」

  「你沒有資格！」

  巨大的聲音令宋甜甜感覺耳膜發疼，她感覺自己的鼻腔似乎有濕黏的液體流出，後脊背上已經有破背支離的骨頭。

  這話叫宋甜甜感覺熟悉，也覺得煩躁。

  她擡起眼睛，惡狠狠地看向了那具已經不剩皮肉的骨架。

  「我就是龍！」

  「我有資格！」

  「老傢伙，這個世界屬於我，你也屬於我！」

  所有的一切都將成為我的奠基石，我的養料，匍匐在我的王座之下！

  宋甜甜猛然伸出手，抓住了那具骨架。

  劇烈的疼痛從手部襲來，僅僅只是接觸的那一瞬間，宋甜甜的胳膊皮肉就直接消弭了。

  宋甜甜看著自己的骨架，眼淚直接飆了出來。

  哇澀，疼歸疼，這也實在是太酷了。

  「來啊，繼續啊！」

  皮肉的消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到了宋甜甜的肩膀，宋甜甜卻渾然無畏地大喊。

  「要麼死，要麼生！」

  她不帶怕的！

  宋甜甜堅信她會成為那個贏家，面前的這傢伙再強，也不過是一具骨架而已，是死了的亡魂，是被世界淘汰的生靈。

  而她，她才是活下來的那個，也會永遠都是！

  她要活下來！

  她要成為王！

  「有什麼招數你就快點使出來吧你，我趕時間呢！」宋甜甜感覺自己的半張臉似乎都已經沒有了皮肉，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拼命地開始將那骨架的力量吞噬到自己的身體之中。

  就好像是拔河一樣，只不過對面的那個傢伙似乎跟自己不是一個噸級的，她拼命拖拽，對面卻紋絲不動。

  而對面一旦用勁兒，她就要在地上拖行了。

  ……對了，她趕時間幹嘛來著？

  在思緒猛烈撞擊的間續，宋甜甜有些茫然地想起了這個問題。

  自己，是因為什麼突然來到這裡的來著？

  就在這個時候，宋甜甜卻突然發現了自己肩膀上似乎多了點什麼東西。

  那是一朵小小的花，纏繞在她的肩胛骨上，正嘿咻嘿咻地給自己的肩膀織著皮肉。

  宋若木那個傢伙，明明跟她說過，不要在她的身上放植物了！

  哪有偉大的魔龍皇帝被臣子這麼監護著的！

  明明那動作其實沒什麼太大的用處，明明這會兒應該要生氣的，但是宋甜甜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啊……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她來到這裡是要幫助某個人的。

  幫助那個傢伙——那個叫做宋若木的傢伙。

  宋甜甜的指骨再次用力，在那用力之中擠壓形成了齏粉，隨即又極快地增殖成新的骨架。

  「她會成功嗎？」

  雨師妾其實本來不想出現的，哪怕是郁離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畢竟郁離也就算了，這個叫殷塵的傢伙真的是太可怕了，雨師妾看見他就忍不住要打哆嗦。

  奈何大家實在都擔心宋甜甜的安危，擠擠推推地，就把她給作為代表推出來了。

  膽小鬼們！出去竟然還都想嚇唬人類呢，沒用！

  雨師妾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暗暗在心裡吐槽道，隨即她上前了兩步，在湊近殷塵的時候一個大轉彎，撲通一聲栽進了冥河之水之中。

  隨即，雨師妾吐著泡泡拼命地往上游，在浪中翻滾來翻滾去，終於翻滾到了郁離的身邊。

  「喂，郁離，那個，甜甜沒事吧？」

  郁離並沒有回答雨師妾，而僅僅只是凝視著那看不見一切的黑水。

  雨師妾也跟著郁離的目光往下看去，然後，她在那黑水之中看見了一抹白色，驚叫了起來。

  「甜甜！」

  雨師妾想也不想就要伸出手，令游蛇接近那骨架。

  壞了壞了，就說這個時候造龍就是在老天爺的眼珠子上蹦迪嘛，這下子甜甜被蹦成一具骨架了吧。

  這小孩兒真是太莽撞，太莽撞了。

  好在她雨師妾雖然現在不能御龍，但是能夠接近那些骨架子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就是甜甜變成這樣了，以後估計跟她這個木架子也沒什麼區別，到時候也不知道那個叫做宋若木的女人會不會發瘋啊。

  雨師妾想到這裡，有點小驚慌，又有點小期待，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被郁離抓住。

  「喂，你在做什麼？」郁離擡起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在看向雨師妾的時候令她那顆木頭心肝都顫了一顫。

  「救人啊。」雨師妾連忙回答道。

  郁離笑了起來，那笑容令雨師妾看得出來都不由得驚呼。

  吳清影到底是怎麼生的，怎麼能把自己的小孩子生得這麼好看？

  「她不需要你救。」

  這會兒的雨師妾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郁離說得是什麼意思。

  「你看。」

  雨師妾隨著郁離的話轉頭看去。

  黑色的水正在一點點地下墜，半空之中，白骨一點點化作龍的虛影，在空中盤旋。

  黑水退到那具小小的骨架之後，裸露出來的部分逐漸蛻變，就像是枝抽新芽，一具擁有著半身鱗片的少女軀體在那其中逐漸顯現。

  鱗片在幽都之花的照耀下，折射出令雨師妾禁不住眯起眼睛的五色光芒。

  宋甜甜睜開了眼睛，一聲怒吼，所有的龍影消失，化作星芒在半空之中墜落。

  而那聲怒吼，也令雨師妾的身體狠狠一顫，幾乎是要立時匍匐下身體。

  ——那是來自龍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