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鍾稞和沐禾
2024-09-15 09:13:16
作者: SweetTKY
番外二:鍾稞和沐禾
很奇怪,太奇怪了。
鍾稞有很多時候都想不明白,從前的沐禾到底跟他有沒有關係。
他自認是個隨性灑脫又脾氣不錯的人,可是回想起來,從前的沐禾是個涼薄自私又狠毒的人。
他甚至懷疑過,是不是有關沐禾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場夢。
可這種懷疑毫無意義。
因為他記得很清楚,在他還是沐禾時,最重要的兩個人就是沐終和老神醫。
他們確實存在過,所以沐禾也確實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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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多裝些盤纏,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若是不夠了就寄信來,哥給你……」
沐禾半靠在門邊,沉默地看著忙忙叨叨的沐終,終於不耐煩地上前奪過包袱,道:「你煩死了。」
沐終手一下空了,還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也沒惱,依舊是溫和笑笑,道:「好,我不說了。」
沐禾看他一眼,轉身要走。
「誒,等等。」沐終到底還是忍不住叫住他。
「嘖,又怎麼了?」
沐終笑道:「忘了囑咐你,得了空記得回來看看我,別人都說去了外面不比家裡,可我知道,你走了反而是好的……那老神醫喜歡你,你跟他好好學,別受了欺負……」
沐禾冷哼一聲,只說了一句:「我才不回來。」就闊步離開了。
可到了過年的時候,他還是回來了,回來看看沐終有沒有被他那些個極品親人欺負死。
沐家說起來也是書香世家,在外人眼裡是慷慨無比的大善人。
只有沐禾知道,這一家子除了他那個腦子不靈光的大哥哥都爛透了。
從為了博一個美名把他撿回來又處處苛待這方面就能看出來,沐禾當真是討厭極了他們這幫人……最討厭沐終。
沐終待他最好,但也待別人好,但是沐禾不稀罕,全府上下也利用他。
沐禾是真怕自己走了留沐終一個在府里會被坑死。
但沐終顯然還有很大用處,比如他有一門很好的親事,是和那個有錢的周家小姐的婚事。
沐家沒錢了,就指著這門親事填補虧空,雖然逮著沐終一個人使喚,卻也暫時坑不死他。
於是沐禾放心了,回來的更少了,但還是會經常打探一番沐終的消息。
只是他沒想到,原本那門對沐終極有利的親事,到頭來成了讓他送命的倒霉事。
「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沐終苦笑一聲,似乎是覺得沐禾還跟從前一樣,不會回答他,於是偏過頭去,嘆道,「快走吧,以後都不要回來了,離這兒遠遠的……」
沐禾卻難得耐心地坐到床邊,回答起了沐終的問題:「我沒地方去了……哥,我想回來。」
沐終愣了愣,似乎有無限感慨:「小禾,你很少叫我哥的。」
「哥。」於是沐禾又叫了一聲,他問,「你是不是要死了?你可以不死嗎?我不想你死。」
沐終沉默了,他別過頭去,像是在抗拒回答這個問題,卻忍不住哽咽。
憑什麼呢?
他也不想死,他沒害過任何人,憑什麼倒霉的就是他?
或者說不是他倒霉,而是……他的親人,似乎都是一群利益至上的討厭鬼。
他明白了,在要被他們害死的時候。
沐終抹乾淨眼淚,強撐著坐起來,道:「我這一輩子大抵是走到頭兒了,但你還能活很久,小禾,好好的,你會變成比哥哥厲害許多的人,到那時候,誰都欺負不了你了。」
說著,他伸手去夠床頭的扇子。
沐禾看他打開扇子還是一面素扇,便問:「給我的嗎?」
「嗯。」沐終輕輕應了聲,「給你的,只是還沒想好,要寫點兒什麼。」
沐終擡眼,視線落到不遠處的書案上,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過去。
但還沒等他想明白,腹中便像燒起來一般疼,那股疼勁兒順著直衝胸腔。
沐終吭了一聲,連忙捂住嘴拿開扇子,可到底遲了,濃濃一滴血已經濺在扇子上。
沐禾站在一旁,呆呆看著。
沐終眼中划過一抹惋惜,隨手把扇子又放回床頭了,道:「算了,髒了,不要了,你以後會有更好的。」
沐禾問:「你恨她嗎?」見沐終迷茫,他又道,「那個女人,如果不是她你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去幫你殺了她。」
聞言,沐終眉頭狠狠一皺,厲聲道:「小禾!不許說這樣的話!和阿梓沒有關係……」
這門親事表面看起來算是良緣,實際本就是他沐家貪圖周家的富貴。
只是出了岔子,他爹娘覺得到手的錢財飛了,上趕著討好周家,逼著他求娶周梓,才釀成了如今這般局面。
「可若不是她與人私通,你們……」
「小禾。」沐終道,「與其去計較這些,我更希望活著的人能好好活著,尤其是你。」
沐終深吸一口氣,嘆道:「我知道你自小性情古怪,就好像是把七情六慾給丟了一般,但你是個人,人得有感情,人得學會好好活著。你離開這兒,出去交朋友,學一學人情世故,不要成日喊打喊殺的,這樣我才安心。」
沐禾其實是他一手帶大的。
沐禾從小脾氣就古怪,據說被轉送了好幾手,等來家裡時已經到了記事的年紀,接連被拋棄,更是待人處處防備。
他知道家裡人都不喜歡他,收養了他卻沒準備好好養他。
可是沐終卻覺得他可憐,給他取了名字,教他做人的道理,即便沐禾總對他冷眼相待看起來格外討厭。
但這也不錯,因為他很少在沐禾身上看到什麼情緒。
他盼他以後好好的。
可沐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死後,沐禾像是瘋了一般,燒了整個沐家。
那日火光沖天,沐禾就站在房門外靜靜看著。
他在猶豫,究竟是走進火里大家一起死,還是按沐終說的離開這個地方。
他沒說謊,他真的沒地方去了,那個老頭兒也死了。
正逢亂世,每日死的人一片一片的,沐禾以為這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畢竟大家都要死,只是早一點或晚一點罷了。
但老頭子卻非要帶著他到處走,說能救一個是一個。
可他用他那一身醫術救了那麼多人的後果就是,被那些沒救活的人的親人發瘋殺了。
老頭子死的時候也說不許他記仇,叫他好好活著。
可沐禾站在這,想不明白自己活著的意義在哪了。
良久,他走了。
沒有在乎的,那就恨吧。
把那些傷害過他們的人,全都送下去,給老頭子還有沐終賠禮道歉。
於是他找到那個被藏起來的孩子時,他是準備掐死他的。
可太吵了,他一碰他他就哭。
他想不明白一個人的情緒怎麼能豐富成這樣,這是不是就是沐終說的有感情的人?
這孩子的爹爹倒是個英雄,救了那麼多人的命,包括害死他的人的命。
是個和沐終老頭子一樣的傻子。
於是沐禾短暫地生出幾分惻隱之心來,他視線落到那個瑟瑟發抖的婢女身上,沉聲道:「陪我演一齣戲,我饒了你娘的命。」
他把孩子送回了他祖父那裡,轉眼又後悔了,因為他又找不到活著能做的事了。
人活著得找一棵救命稻草抓著的。
於是他換了一個身份,他去查那條牽連了他倒霉哥哥的陰謀。
興許是他運氣好又不要命,他查到了很多連皇帝都不知道的事。
然後他帶著那些秘密又找到了那個孩子,想著殺了他算了,讓他去替他爹娘給沐終賠罪。
然後他又失敗了。
小孩子的情緒依然那麼豐富,會哭會笑,眼神裡帶著孺慕地叫他師父,鮮活得讓他感覺到害怕。
他那時給自己取了新的名字,把自己包裝成一個灑脫的浪子,借著週遊四海的名義逃離那種過於豐富的情緒。
和他認識的人都說他變了很多,和從前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沐禾想著,本來就是,他現在是鍾稞。
可是沐禾想著報仇,鍾稞卻猶豫了。
他捨不得那個鮮活的小孩子,而小孩子捨不得他的朋友。
於是他被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裡,仿佛被堵死了所有的路。
他想找個人恨,恨就可以按照沐終和老頭子說的活下去。
但恨誰呢?
很久之後,鍾稞在鄭折身上找到了答案。
他們死在了算計里,而這場算計,是因為大蘇和燕月的糾纏。
如果沒有了燕月,安平公主不用遠嫁,不會失了丈夫,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沒有後來的一切,就不會有戰亂,沐終和老頭子都不會死。
即便沒有絲毫邏輯,但他終於找到人恨了,然後用他從前慣用的方式解決掉了整個燕月。
那時他才明白,他骨子裡就是沐禾,而鍾稞只是他在老頭子和沐終的影響下給自己披上了一層正常人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