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2024-09-15 09:13:13 作者: SweetTKY

  正文完

  慘叫聲和林瑔雲淡風輕的話同時響起,蘇尹疼得滿地打滾,卻又聽林瑔語氣里滿是惋惜道:

  「怎麼這個反應啊?你不知道嗎?我和子卿可是日日夜夜盼著先生和姐姐到夢裡來看一看我們,可一次都沒能如願。而你什麼都不用做,他們兩個就會去看你,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蘇尹一臉驚恐地看著林瑔,哆嗦著往後退,這與他想得不一樣。

  在他印象里,林瑔是個懂規矩的人,如今皇帝對他的判決都沒下來,他本是篤定林瑔不會對他做什麼,才想罵幾句出出氣。

  

  可現在林瑔就好像只是輕輕一捏,他的手腕就跟廢了一樣,這讓蘇尹無比心慌,卻還是壯著膽子道:

  「卑賤如螻蟻,像他們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沒資格碰我!」

  聞言,林瑔卻愈發笑得燦爛了。

  他道:「蘇尹,你知道被凌遲處死的人會被刮成多少片嗎?」

  蘇尹面露驚恐,緊盯著林瑔手裡的生鏽小刀,下意識想問他要做什麼。

  只是剛張嘴,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嘴裡滑出去了。

  蘇尹愣了數秒,劇痛才逐漸蔓延開來,這才意識到那滑出去的竟然是自己的舌頭。

  「不知道也沒關係,我會盡力保證你活著,等凌遲結束,你可以自己數數。」林瑔一邊說,一邊利落地挑了蘇尹的手筋腳筋。

  蘇尹喉嚨里還能發出「嗚嗚」的聲響,卻因為沒了舌頭,再也說不出話了。

  「昔年姐姐被你的母妃身邊人帶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吧。被縛住手腳,無法動彈,活生生打死,還有先生……」

  說著,林瑔視線率先落到蘇尹背後。

  據說被凌遲之人第一刀應該落在眼皮或者胸口上,但林瑔記得,那一棍子落在楚知身上時,是落在後腰的位置。

  於是,林瑔沒有絲毫猶豫,拿著那把小刀從蘇尹腰上刮下來一片肉。

  他不想耽誤太多時間在蘇尹身上,速度不慢,但架不住挑了把實在鈍得可以的刀子,一刀刮下去必定叫人疼得生不如死。

  蘇尹手腳被廢只能靠著身子艱難挪動,卻又扯到傷口,痛得眼淚鼻涕橫飛。

  林瑔卻面不改色,一刀一刀刮下蘇尹的肉。

  沒有快感,沒有悲傷。

  就好像只是一定要做這件事,一直到蘇尹只剩一副骨頭架子,林瑔才如夢初醒一般,發覺手腕酸得要命,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仔細再看,卻不難發現他眼中含著的淚。

  恨的人千刀萬剮亦覺得他死不足惜,可就算他死了,那些人也不可能回來了。

  林瑔手裡的刀子咣當落地,他緩慢起身,腳麻得厲害,只能貼著牆根慢慢往外走。

  「累嗎?」

  聞言,林瑔微微一怔,擡頭一看,只見是蘇珏。

  他面色如常地站在原地,仿佛看不見牢房內的慘狀一般。

  林瑔有些驚慌,但又下意識點頭,想上去抱一下蘇珏,卻一低頭就能看見自己被血浸紅的衣擺,更是不知道如何好。

  蘇珏見狀反倒咧嘴笑了,上前抱著林瑔蹭了蹭。

  林瑔微微偏頭,低聲問:「你不是說在家等我?怎麼來了?」

  蘇珏道:「我坐不住,太傅還派人來說叫你回家,好不容易找著理由了,就來了。」

  林瑔直起點兒身子,想要回頭看,卻被蘇珏摁下了。

  蘇珏道:「看什麼?他莫名其妙變成一片一片的,有什麼好看的?」

  林瑔愣了愣,頗有些哭笑不得,蘇珏這也太……強詞奪理了。

  「沒事,我能處理。」說著,蘇珏拍了拍林瑔的背,又問,「殷盛你打算怎麼辦?」

  殺父之仇,還是把罪魁禍首交給林瑔最好。

  林瑔想了想,問:「他犯下大錯,我不能貿然對他做什麼。不過……若是他自己承受不住,瘋了,應該也不影響陛下砍他的頭吧?」

  蘇珏低頭看他,禁不住笑了。

  林瑔問:「你笑什麼?」

  蘇珏道:「我之前真以為……你會老老實實的,只等父皇處決他們,這種離經叛道的事不應該是我做嗎?」

  林瑔面上露出幾分不解,道:「這叫離經叛道?報仇雪恨也要算在離經叛道里?父母之仇,對我有教養之恩的先生和姐姐的仇,我若此時還要忍他們,我得是個什麼樣的孬種。」

  蘇珏又問:「那韓銀樂呢?你打算如何處置?」

  林瑔卻搖頭:「我沒打算對她做什麼。」

  兒子被千刀萬剮,父親瘋了,從前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卻只能在不見天日的牢籠中度過餘生。

  這可比死殘忍多了。

  蘇尹這樣的人怕死,而殷盛和韓銀樂這樣的人怕的是希望破滅。

  顯然,殷盛在乎的不是女兒和外孫,在得知他們如今一死一瘋癲的時候可是半點兒反應也沒有。

  林瑔靜靜看著他,又道:「殷盛,燕月如今已經化為一捧焦土了,你們那為燕月王和安平公主報仇的願望,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聞言,殷盛才終於掀了掀眼皮,只是神情頗為不屑,只以為林瑔在胡說八道。

  林瑔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便道:「你不信也沒關係,反正我還活著,子卿也活著,還有陛下還有大蘇無數百姓,我們都活著,你的算盤落了空,縱使燕月還在,你們也不能報仇了。」

  殷盛冷笑一聲,道:「你們大蘇的人都是滿口謊言的混蛋……」

  「別一口一個你們大蘇。」蘇珏道,「你不也生在大蘇?殷盛,別覺得你還有報仇的機會,殷家可是真的沒人了。而太后……怕是從很早之前你們的意見就不統一了吧,她可未必捨得如今安穩的日子去搏命了。」

  「我早就說那死丫頭是個禍害!」殷盛惡狠狠盯著蘇珏,突然暴起,「偏偏全家人都拿她當個寶,拿你當個寶!我當初就該殺了殷菲柔那個蠢貨,也不會讓殷家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蘇珏嗤笑:「埋怨這個埋怨那個的,就是不說自己蠢。你日日夜夜求神拜佛,不就是自己也知道身為大蘇之人幹的是禍國之事怕遭天譴嗎?我是真不明白你的邏輯……」

  「不!我不是大蘇人!」殷盛咬牙,「如果不是因為你們,燕月王怎麼會死?安平公主又怎麼會走上絕路!」

  聞言,蘇珏反倒沉默了,他一臉謹慎地看著殷盛,試探道:「恕我直言,我覺得你對那位燕月王和安平公主在乎得有些過頭了。這都隔了好幾代了,他們撐死了也只能算你祖先,所以……」

  蘇珏欲言又止了起來。

  見狀,林瑔微微蹙眉,輕輕拉了蘇珏一下。

  但很快他就後悔了自己這個決定,因為他聽到蘇珏說:「你不會是聽多了他們的傳說故事,愛上那位燕月王或是……安平公主了吧?」

  「蘇珏!」林瑔扶額,深感無語。

  蘇珏卻摁住他,道:「你別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當真是好奇。」

  說著,他一臉真誠地看著殷盛,似乎真的是想尋求一個答案。

  再看殷盛,已經被他這一句話震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忍不住破口大罵。

  只是還沒等他罵兩句,蘇珏已經扯了林瑔一截衣服堵上了殷盛的嘴,認真道:

  「你有點兒吵。既然不是,那就只能說明你被洗腦太深了。放心,等你身首異處的時候,我會叫人把你的腦子用水洗一遍的。」

  林瑔衣裳早就讓血浸透了,味道說不上多好,蘇珏拿這個堵殷盛的嘴,當場把殷盛噁心地翻起了白眼。

  偏偏蘇珏蹲在他前面一臉的求知若渴,林瑔在一旁看著只覺得好氣又好笑,終於還是好笑占了上風。

  蘇珏卻故作嚴肅地看向林瑔,道:「不許笑,我說正經的呢,清塵給我幾分面子。」

  奈何他越這樣,林瑔越忍不住。

  蘇珏只得露出一個惋惜的神情,道:「哦,對不住了,是我忘了,今兒個我們清塵要回祖父家吃飯,太高興了,顧不上你。這樣吧,行刑之前,我讓人帶你去荒鷹城,你親眼看看,也算讓你如願,畢竟燕月都沒了,仇也就不用報了。」

  語罷,蘇珏便真的不準備再管他,拉著林瑔就走。

  林瑔問他:「可是罵舒服了?」

  蘇珏卻反問道:「那你可高興了?你若還是不高興,再陪我回去罵他一頓。」

  林瑔偏頭,又笑了。

  見狀,蘇珏才軟了神色,輕聲道:「都過去了。」

  林瑔應了聲:「嗯,過去了……」說著,林瑔朝蘇珏伸手,「走吧,回家。」

  「嗯。」

  林瑔一人出來時天剛擦亮,那時候瞧著陰沉沉的,如今擦黑了,卻覺得遠處若隱若現的晚霞照得天空無比明亮。

  等二人回家收拾乾淨後正值夜市最熱鬧的時候。

  蘇珏有些懷念,偏頭對林瑔道:「我想放燈。」

  林瑔愣了愣,道:「我陪你去找。」

  蘇珏卻搖頭,視線越過林瑔望向他身後。

  林瑔回頭,只見是一個婦人坐在凳子上扎燈,她丈夫陪在一邊和她說笑,周圍還站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林瑔無聲笑了笑,上前放下一串銅板,道:「給我扎一盞燈吧,要四四方方那種。」

  聞言,那婦人一愣,仔細打量了林瑔一番,隨即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卻沒多說什麼,手腳麻利地扎了一盞燈送到林瑔手上。

  林瑔笑著道了聲謝,回身把燈遞到蘇珏手裡,見他已經買好了筆墨,便問:「這回想寫什麼?」

  蘇珏不答,卻把筆遞到林瑔手中,示意他先寫。

  林瑔想了半晌,才在燈的一面寫上「安康」兩個字,而後把筆送還給蘇珏。

  蘇珏接過去,反而寫起了名字。

  寫林瑔,寫楚知,寫脂沫,寫蘇瑾安、蘇謙霖……把能寫的人都寫了個遍,最後想了又想,連蘇瓛的名字也添上了。

  不管在哪,安康就好。

  然後,蘇珏在完全空白的一面,鄭重地又寫了一遍:林瑔,一世安康。

  四四方方的燈在水上漂著,和旁邊幾盞花燈顯得頗為格格不入。

  兩人卻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著。

  一絲冰涼落到眼睛上,才使林瑔眼睫顫了顫。

  他輕聲道:「雪來了。」

  他們等著、盼著的這場春雪,終於來了。送走一切不好,送走遊蕩在世間的故人。

  一陣微風從二人身上滑過去,像是一個不捨得擁抱,然後逐漸飄遠。

  林瑔出著神,卻在微風離去後被攬進一個更溫暖、緊實的懷抱。

  而後,林瑔聽見蘇珏道:「嗯,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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