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
2024-09-15 09:11:16
作者: SweetTKY
朦朧
接下來幾日過得倒也還算愜意。
林瑔見識了一回那上書房是個什麼德行便也沒再去過,成日圍著楚知轉悠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麼。
幾人一塊兒將恆月宮打理了一遍,弄得很是齊整。
至於爾瑩,她那日跑出去沒多久便碰上了太后身邊的李嬤嬤。
逮住她便是好一頓罵,又威脅了幾句親自給她提溜了回來。
爾瑩瞧著倒是不服氣,氣得哭了幾場,白日裡便偷偷出去,晚上又把自己鎖在房裡。
也沒人願意搭理她,收整的時候更是直接略過了她那間小屋子,隨她一個人在裡頭鬧去。
「你做什麼呢?」
林瑔聞聲看了他一眼,並不停下手裡的動作:「把書本都收拾出來,明日好聽課。」
蘇珏略微思索了一下,問:「你要去上書房了?」
「不去,我是你的伴讀,你不在我去不了……不是什麼好地方,既然也沒人理,做什麼非要湊上去任他們磋磨。」
林瑔又細細想了一遍,沒覺得差什麼東西了,才把東西放到柜子上,拉著蘇珏到桌前坐下:「我央了楚知先生,往後我們便在殿中,叫先生教我們。」
蘇珏恍然:「你那幾日原來是在忙這個。」
林瑔點了下頭,道:「楚知先生從前頗負盛名,總比那個什麼韓先生要厲害,也省得受他那個氣……」
蘇珏不以為然:「你忙叨這個做什麼?左右他一直也是這樣,他不敢嗆你,你只管去你的,我讓他嗆幾句也沒什麼。」
林瑔撇了撇嘴,沒應聲。
蘇珏忍俊不禁,他謙叔說林瑔天生的薄情相,生得就是一副冷清清的模樣,怕是個難親近的。
然而林瑔也只是生了這麼副相貌而已,至多是有些認生怕別人不近他。
脾性卻是一等一的好,心軟得厲害,看別人委屈,不干己事也會覺得不好受。
正想著,脂沫突然進來了,捧著一籮筐不知道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林瑔不解問道。
脂沫放在地上,扶了下腰:「沉死我了!就那位姓陸的大人送來的。他今日當值,說那小圓公公當時給他塞了銀錢他也找不著人退不回去,便給你們買了些東西。我看了下,就是些零嘴兒小玩意兒什麼的,你們拿著玩去吧。下回得讓他給我帶幾盒胭脂來,都快用完了。」
脂沫頓了下,突然自己拉著凳子坐下了,湊到蘇珏跟前,問:「五殿下,你一個人在這長這麼大,陛下真就沒來過一次?」
蘇珏頓了下,伸手去撩林瑔的頭髮捏在手裡把玩,故作若無其事道:「沒有。」
脂沫並不死心:「就一次也沒有過?」
林瑔拉了下脂沫:「脂沫姐姐,別問了。」
與此同時,蘇珏又說了一遍:「沒有。」蘇珏往林瑔身邊湊了湊,然後把林瑔扳過來背對著自己,「他來幹什麼?覺得宮裡終於沒了養我的地方把這拆了種上樹?」
脂沫乾咳了聲,似乎也覺得自己問得不妥,伸手揉了揉蘇珏的臉,想了想,又覺得不能厚此薄彼,便也揉了揉林瑔。
「好了,知道你不好受,一個人長這麼大有爹卻沒見過幾面……是我說錯話了。」
蘇珏沒什麼意味地笑了下,問:「姐姐問我父皇做什麼?心悅他?」
「呸呸呸!」脂沫跳了起來,指著蘇珏道,「小孩子別亂說話,我連你爹長什麼樣都不清楚,想來也是一大把年紀了,你不懂,這喜歡不喜歡的不重要,但若是……我真的被皇帝看上了,總也是好的。」
聞言,蘇珏神色古怪地瞥她一眼:「哪好了?脂沫姐姐你有什麼想不開的?」
林瑔低低笑了聲,道:「當心脂沫姐姐追著你滿院子地打。」
脂沫嘆了聲,卻是難得的好脾氣:「你們懂什麼?做宮女便是個奴才,若是被皇上看上了,位份再低,那也是主子。哪怕我是個體面些的宮女我也不會動這個心思,可我就是個小丫頭,處處低人一等,從前更是成日裡做不完的活計,到放出宮去我也攢不下銀子。可當了娘娘就不一樣了,至少不用再伺候人了,我自己做做繡活兒,無趣了再養個貓兒狗兒的。別說什麼深宮寂寞,能舒舒坦坦地過完這一輩子才是好的。」
蘇珏聳聳肩:「當主子就是好的了?你看我過得如何?」
「那不一樣的,其實宮裡的主子們不都是這麼過的嗎?只是五殿下您……太特殊罷了。」
林瑔扯了扯脂沫的袖子,道:「脂沫姐姐想要什麼?待我休沐了給姐姐買,我月例可多了!」
脂沫失笑:「小公子還是守好自己的小錢袋袋吧!正好,我做了兩個荷包給你們,還差幾針,我去補了給你們拿過來。」
說著便出門去了。
蘇珏也不知道是在幹些什麼,林瑔正想回頭,卻被蘇珏摁住了:「別動,我……瞧你衣服上這花紋繡得有趣,再看看。」
林瑔沒計較這個,索性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本子繼續寫:「哦。」
蘇珏稍稍直了下身子看了一眼,突然問:「聽人說林太傅以前是頂厲害的大將軍,那你在家時他是教你習武還是教你文章?」
「都教。不過祖父教的多是拳腳功夫,兵器少,祖父說兵器不能時時刻刻帶在身上,只有不藉助任何兵器自己本事高了,才去哪都放心。」
林瑔頓了頓,又道:「不過前些年拜了個師父,他教我習劍,不過我師父總說自己是江湖人士,要去歷練,便總是見不到他人。但師父厲害,祖父也說師父是有真本事的人,」
蘇珏問:「你師父總這樣往外跑,林太傅就沒意見?」
林瑔道:「說過幾回,後來見師父會留下的自己寫的秘籍給我,每次回來時也盡心教我,便也不說什麼了,也就偶爾師父回來了,當著他的面兒念上幾句。子卿呢?可會些什麼拳腳功夫?」
窗外略有幾聲聽得不大真切的鳥叫,蘇珏豎起耳朵仔細辨別了一番,道:「自己偷偷練過些,也拿著樹枝子當劍練過幾段,當玩罷了……別亂動,你做什麼呢?」
林瑔晃了晃手裡的書本,道:「在寫《皇子伴讀的自我修養》。」
蘇珏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方才瞧見有隻什麼東西在杯子上落了下,我去燒壺水回來,把杯子燙燙再用。」
林瑔不疑有他,擺擺手隨他去了。
蘇珏腳才邁出門便遇上迎面而來的楚知,便略微點了下頭:「楚知先生。」
楚知也點了下頭:「五殿下。」
也就只招呼了一聲兩人都不再多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楚知是來找林瑔的,彼時林瑔正巧站起來背對著他,楚知一聲「清塵公子」還沒叫完便瞥見林瑔發尾處被編的一串小辮,頓時僵在原地,滿臉錯愕。
林瑔聞聲回頭:「楚知先生,怎麼了?」
林瑔這一回頭,帶著那幾縷被編在一起的頭髮都晃了下。
楚知沒忍住,垂下頭略微彎了下嘴角,被林瑔瞧得真切。
林瑔這時才覺著發尾有些沉,自己撥到前面一看,才看見那一串小辮,上面還插著木枝子做的花。
林瑔頭髮養得長,再加上蘇珏挑的地方也不高,約莫著也就一寸,他動作再小心些,倒真沒讓林瑔發覺出來。
「蘇子卿!」
蘇謙霖轉頭看了看門外,忍不住挑眉:「叫你呢?做什麼混帳事了,讓人家一嗓子喊的在這都能聽到。」
蘇珏移開視線,含糊道:「就逗了逗他。您最近又去哪了?都好幾日沒見您出來找過我了。」
「如今你這殿裡的人也多了起來,又不像從前似的成日見不著影子,我總不好經常出來,萬一被人發現了,你要如何解釋?更何況,還有一個是太后的人。」
蘇珏不以為然:「您說那個爾瑩?她也不常出來,旁人就算發現了,也未必會太在乎,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便是了。」
蘇謙霖睨他一眼,嘆道:「你個傻小子懂什麼,你謙叔的身份……屬實見不得光啊。何況,九霄可是認識我的。」
「楚知先生?謙叔和他也曾有過交集?」
蘇謙霖拍拍他的腦袋,只道:「楚家那時真正能管事的人雖是拎不清的,可像楚九霄這幫人,卻是真真倒了大霉被牽連的了,他若不是楚家的人……你父皇在這事上,確實偏激了些。楚九霄是個有本事的人,他教的你都好好聽著,總比我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教給你的強。可惜他如今壞了身子,稍動干戈差不多就離死不遠了,不然他還能再教你些拳腳功夫。」
蘇珏想了下,乖巧道:「楚知先生再厲害總也是比不上謙叔的!」
蘇謙霖輕笑,從蘇珏肩膀處順著往下捏:「倒是沒有懈怠,往後怕是有一段日子你我都不能見面了,我給你備下了藥,全都存在這密室里了,你千萬要記得吃,別動大氣,寧可不出門不見人也千萬不能起了脾氣,實在難受的時候就吃一顆……」
蘇珏全都乖巧應下。
說到最後,蘇謙霖盯著蘇珏猶豫半晌,才嘆道:「子卿,離太后遠些,她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我知你母妃是殷家的人,你父皇身上也淌著殷家一半的血,你與太后親近才是應該的,可她……」
「謙叔不必說了,子卿明白。」蘇珏垂下眼帘,「太后在乎的並非是我,她也從未管過我的死活,她只想讓我聽她的話。殷家不是好的,從我記事起便清楚,我不會聽太后的。」
蘇謙霖咽回原本要說的話,良久才道:「嗯……還有你父皇,我知道你怨他,但是……」
蘇謙霖沒繼續說下去,像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又或是知道要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叫蘇珏不要怨恨,還是叫他相信蘇瑾安能有放下的那一天?都不能。
蘇謙霖真真切切見過蘇珏是怎麼過來的;可蘇瑾安放下……他放不下,他知道他也恨。
那些事蘇謙霖都見過,他沒法兒說什麼。
蘇珏這次沒有搭話,只是朝蘇謙霖笑了下:「子卿出來有一會兒了,就那麼大點兒地方,他們再找不著我也不好,子卿便先回去了。」
蘇珏從偏殿出來,看著已經隱隱出來的月亮,更覺得陰冷了些。
每逢中秋世人都在看月亮,都說圓月圓滿。
可蘇珏總覺得月亮太涼,圓月更涼。
蘇謙霖問他這是個什麼說法,他也說不上來,卻就是覺得涼。
他忽然想起脂沫問他的話。
其實,是來過的,在他尚在襁褓,還需要人抱著的時候。
蘇珏不知道為什麼,興許是開智早,他能有年幼時的記憶,模模糊糊,卻又覺得萬分真切。
也是月亮沉下去的時候,那個人會來,有時候會跟他說他那時根本聽不明白的事,有時也只是靜靜抱著他。
但是從他第一次會說話,第一次叫出「父皇」起,便再沒有了這番景象。
那個人那時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他跑出去,便再也沒有踏進過這方小小的「宮殿」。
「五殿下怎麼在這兒站著?外面怪冷的,到……我這裡來坐坐吧。」楚知意有所指地朝正殿揚了揚下巴,「您現在回去怕是落不了好的。」
蘇珏回神,順著楚知的視線看過去,失笑道:「他還惱著呢?我進去叫他打一頓能好些嗎?」
「怕是不行。」脂沫正好聽見這一句,努了努嘴,道,「這小主子鬧起脾氣來是個生悶氣的,殿下進去怕是也不理你。依我看,殿下還是和去楚知屋裡坐坐吧,等公子消氣了這事就當揭過去了。」
蘇珏瞥了眼爾瑩住的那間屋子,笑道:「還是到正殿裡去吧,寬敞,說話什麼的也方便些……脂沫姐姐,今日不用幹活兒了?」
脂沫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奴婢就算是個勞碌命也得有歇歇的時候吧?下午才吃了點心,你餓得慌?」
蘇珏無奈點頭:「是子卿的錯,姐姐是勤快人,歇不住手腳,子卿才覺著姐姐總有事要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