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

2024-09-15 09:11:15 作者: SweetTKY

  新人

  昨日在大半個皇宮裡跑了個遍,大半夜的又被蘇謙霖擾了一回,蘇珏睡得不大好,早上迷迷糊糊地沒起來。

  林瑔拽著他不撒手,蘇珏沒抽手卻也不肯起床:「你別拽我,不用去,別管了。」

  林瑔不死心,抿著唇後背都往後斜著使勁拽他:「起來,一會兒就遲了。」

  蘇珏無奈起身:「你真要去?去了可沒什麼好事。」

  林瑔不解:「嗯?」

  蘇珏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罷了,叫你去一回你就知道了,等我一下。」

  如今需要去上書房的也不過只有六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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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二皇子素來多病,六皇子和四皇子前些日子騎馬比試,一不小心撞一塊兒去了。

  一個摔斷了腿;另一個受驚過度,燒了好幾天,到現在都渾渾噩噩的。

  六皇子的母妃馮貴人為此也極少叫他出門,所以如今還上著課的也就三位皇子加上伴讀。

  旁人過來時身邊怎麼也有幾個人跟著,尤其是大皇子蘇尹,被十來個宮女太監簇擁著,蘇珏也就帶了個林瑔。

  整間屋子擠得不像樣子,那位教書的先生年歲也不算太大,約莫著三四十的樣子,卻愁眉苦臉的,瞧著古板的很。

  緊擰著眉頭環視一圈,訓斥道:「五皇子既是來念書的,就按規矩來,別把上書房搞得這般烏煙瘴氣!」

  聞言,林瑔詫異地看向蘇珏,卻只見蘇珏勾起一抹笑來,恭恭敬敬地作揖:「先生教訓的是,只是清塵是我的伴讀,我總不好也不帶他來。」

  那位韓先生微微揚了揚下巴,道:「這次便算了,五皇子殿下若還有下次,臣便要向陛下稟報了。」

  林瑔微微蹙眉,面色極差。本以為此事到這便算完了,卻發現這位韓先生處處在捏蘇珏的「錯」。

  好不容易熬完了這一天,蘇珏拉著林瑔往回走,問:「以後還來嗎?」

  「他為何……」

  「這位韓先生是貴妃的人。」蘇珏面色平靜,道,「貴妃許他好處,也不叫他做什麼,專門來給我找不痛快的。日日都有他的課,所以雖說該在上書房讀書,但這兩年我也去得不多。」

  「那陛下……」

  蘇珏擡手捏了下他的髮絲,道:「不要總提他,他向來不管這些事。後宮的事他不管,孩子的事他也不管。他極少出門,成日裡在寢宮或是御書房,沒什麼別的地方,興許也不知道這些事。」

  林瑔微嘆:「那你的課業要怎麼辦?」

  蘇珏「唔」了聲,朝林瑔眨眨眼:「你想聽哪個?」

  林瑔:「嗯?」

  蘇珏頓了下,似乎是在回憶什麼,須臾,突然開口在背些什麼。

  林瑔愣了下,突然發覺蘇珏背的是今日留下的功課,他才只記下了一半,連忙拿起書卷翻看,竟是一字不差。

  林瑔訝然,隨即卻更惆悵了起來:「縱使這些東西全都記下了,可作了文章詩詞總是要拿給先生指點的。」

  蘇珏猶豫了下,終是沒把蘇謙霖的事說出來,只笑道:「不用拿給他們。你祖父現在是我師父,你每三個月休沐回家,將我做好的文章拿給他老人家看看,這樣不就好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恆月宮門口。

  蘇珏甫一進去,還以為走錯了地方,打量四周發現是自己的那個小院子才進了門。

  這恆月宮叫了個「宮」,卻更像是個破敗的小院子,站在門口便能一覽無餘。

  一排宮人住的屋子,一間小小的正殿一間偏殿,旁邊是一間小廚房,正中間一處不大的小水湖和一棵樹便是全部了。

  院子實在不大,又擠了這些個人,實在像是沒了下腳的地方。

  為首的那個小太監正是那天領著林瑔玩的那個小圓子。

  小圓子打量一下四周,忍不住苦笑一聲,道:「陛下說清塵公子既住進來了,便叫奴才來送些東西,都叫他們放進去了。」

  東西不少,從內務府拿了幾床被褥,紙筆這些個東西,裝了一罐子糕點茶葉什麼的,尚衣局還連夜做了幾身衣裳。

  小圓子道:「也不知道公子穿不穿得下,回頭公子試試,不合適就派人來找奴才,奴才去讓人給您改改。」

  除此之外,竟然還分了幾個宮人過來。

  爾瑩是被太后塞送來的,除她之外,還有兩人。

  察覺到林瑔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爾瑩冷哼一聲,並不多理會,轉身走了。

  原先分來這邊的人一個個早就託了關係調去別處了。

  就剩那麼個手腳不乾淨的老嬤嬤,也已經被小圓子給打發出去了。

  聽說蘇瑾安不知為何,竟動了怒,那幾個怕是都免不了罰了。

  小圓子見院中只剩了他們幾個,才蹲下身,低聲跟林瑔蘇珏囑咐了幾句。

  他自掏腰包弄了幾匹布和各色的線,那兩個宮人似乎也是專門挑的。

  說是那個宮女手藝不錯,能做些繡品什麼的換銀子。

  另一個從前也是大戶人家大公子,會寫幾筆字,也能換兩個錢。

  小圓子壓低聲音,道:「奴才給甬道里那個陸侍衛說好了的,叫他多幫襯你們,有了東西就給他,叫他休沐的時候拿出去賣了。」

  林瑔微愣,半晌才訥訥道:「多謝公公……這一番折騰下來,公公怕是也搭了不少東西進去。」

  小圓子微嘆一聲,沒接話。

  蘇珏呆呆看向林瑔,喃喃道:「還真是……借了你的光了。」

  這些宮人們待的時間也不長,只是把東西放下便走了。不多時,這恆月宮便恢復成往日的一片寂靜。

  蘇珏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那兩個宮人和那個到處巡視的爾瑩。

  那個女孩子十六七歲的年紀,興許是拿繡活兒換了些個胭脂水粉什麼的,將自己打扮起來,看起來妝容是費了心思的。

  雖不是多好的東西,但她原本生得也有幾分姿色,略微一打扮顯得秀麗很多。

  手指有些粗糙,不算太規矩,站得隨意,一雙靈動的眼睛止不住地亂瞟。

  而那個男人……他不像個太監,身量很高,有些清瘦,面色很不好,似乎有些頑疾,總是忍不住地咳兩聲。

  他就站在那,腰板挺得筆直,絲毫不肯彎曲,似乎略微垂下的頭已是他能忍受的最大限度。

  至於那個爾瑩……蘇珏眯了眯眼,無論是憑第一印象還是他對殷太后的了解,這個爾瑩他都不能留在身邊。

  蘇珏微微一笑,並不上那個男人跟前自討沒趣,他不覺得他會理他,轉而對那個女孩子笑道:「敢問姐姐叫什麼名字?」

  那女孩子指了指自己:「我?」不知怎麼,她聽起來有些沒好氣,「脂沫。就那個胭脂的脂,涎珠沫玉的沫。」

  蘇珏眉心一跳,面不改色道:「姐姐好名字。」

  林瑔終於開了口:「是涎玉沫珠。」見脂沫訕訕閉了嘴,他才把視線落到另一個人身上。

  「這位……」林瑔猶豫了下,似乎是不知道怎麼稱呼他好,「先生,叫什麼名字。」

  不知怎的,男人眸子顫了顫,眼中划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半晌,他才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唇,低聲道:「楚知,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知。」

  蘇珏默默念了一遍,不知怎的,竟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聽誰說過似的。

  正想著,卻聽林瑔道:「可是……楚九霄楚先生。」

  蘇珏微怔,瞳孔略微縮了一瞬。

  楚九霄,昔日京城裡楚氏大族那一輩的天之驕子,如今竟淪落至此。

  楚知灰敗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亮,不知是感慨還是懷念。

  良久,他才低聲道:「前塵往事大夢一場,又何必再提什麼楚九霄呢。」

  楚家當年也是京城裡的名門望族,卻是殷家一派的人。

  殷家做亂臣賊子,楚家與其同流合污,自然不可能落得什麼好下場。

  但真說起來楚家的下場卻也不算太過慘烈,楚家掌權之人做的那些個爛事自然是死有餘辜。

  可像楚九霄這些個小輩們甚至不知楚家私底下與殷家的勾當,僥倖饒了一條性命,卻也只是留了一條性命。

  再小的孩子們卻要幸運上許多,大都還不記事的年紀。

  不知蘇瑾安是怎麼想的,到底是沒有為難那些孩子們。

  只是下令,楚氏遺子,三代以內不得從官,不得入京,送去了別處。

  爾瑩不知是從哪冒了出來,嗤笑一聲,出言譏諷:「你倒是想提,也不看看自己還配不配!從前你是大家公子,現在不就是個宮裡的太監!算個什麼東西!」

  她這一番話說得實在是尖酸刻薄,說得院中幾人神色驟變。

  偏偏這個爾瑩是太后送來的,幾人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最先動作的竟然是那個脂沫,正殿門口放了根掃帚,脂沫抄起來就對著爾瑩打了過去:「不會說話就別長這張嘴,純粹就是來討人嫌的!」

  爾瑩驚叫一聲,堪堪躲過,指著脂沫「你」了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什麼你啊!」脂沫晃了晃手中的掃帚,「手指頭也不想要了!」

  「你竟敢對我無禮!我……我,當心我去稟報太后來治你的罪!」

  脂沫並不怕她:「隨你的便,大家都是丫頭,你不過是僥倖被太后挑上了過幾天好日子罷了,從教司坊出來的,真拿自己當什麼好東西了,給誰擺譜呢?橫豎姑奶奶我賤命一條,無牽無掛的最多也就是弄死我一個,你可小心著,當心哪天夜裡我去縫你的嘴!活著的時候縫不成死了變鬼也要廢了你這張嘴!」

  爾瑩抹了半晌的淚也沒見有誰理她,便作勢要往外走:「等我同太后娘娘說了,你們都別想好過!」

  「你告去,看看自己能不能落著好。」蘇珏道,「別忘了,殷家和楚家本是系在一塊兒的,又是你先挑起來的事,若太后問起,也別想脫得了干係。」

  聞言,爾瑩咬著唇沒說話,狠狠跺了下腳,跑出去了。

  恆月宮從前的小宮女們也經常到外頭找自己哪個好姐妹的地方住著,蘇珏這次並不攔她,由著去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沒那個膽子去告。

  楚知朝脂沫作了一揖,道:「多謝姑娘。」

  脂沫打量他一眼,無奈嘆氣:「我真是倒了血霉了,被調來這麼個地方,離陛下最遠不說,還決計沒可能遇上。你這人光會說話有什麼用啊,看著就是個病秧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再有倆小崽子,能幹什麼啊。還有那麼個煩人的丫頭……罷了罷了,這麼晚了,小殿下,你這宮裡還有點什麼啊?總得弄口吃的吧!」

  脂沫是個脾氣火辣的,說話不大好聽,心眼兒卻不壞。

  她瞧著蘇珏林瑔兩個小主子實在沒什麼敬畏之心可言,說話自然也沒了忌諱。

  蘇珏指了指林瑔:「托我們清塵公子的福,昨日來送份例的人不僅沒剋扣,反而送來的是兩天的量,我和他都不會做飯,昨日只煮了粥,剩下的還在裡頭放著。」

  御膳房並不來送蘇珏的飯食。

  從前他極小的時候大概吃過幾頓現成的飯,但宮裡那個剛讓攆出去的老嬤嬤也不愛管他,送來的東西餵幾口餓不死就算完了。

  那時蘇謙霖便已然在這了,那老嬤嬤時常不在,蘇謙霖餵他些糕餅什麼的,好歹是把他養活了。

  後來再大些了,他這恆月宮每日清早送來的只有些食材,連給他做點熟的東西都嫌浪費柴火。

  送過來的東西底下的宮人們也就分了,能給他留點兒殘羹冷炙什麼的都不錯了。

  再後來這便也沒別的人了,那老嬤嬤倒是還在,卻是為了時不時地從他這順點什麼送出宮去。

  蘇珏嘴倒不挑,蘇謙霖在時給他做點吃的,蘇謙霖若是不在他隨便煮熟了能吃便也糊弄過去了,反正就這麼長到七歲了。

  脂沫蹲下身看了看林瑔,忍不住嘆氣:「林小公子怕是咱們的小福星了。林太傅成日在陛下跟前晃悠,陛下總不能連你也忘了。以後我啊,就指著你活命了!」

  林瑔似乎是被脂沫方才罵爾瑩那段驚得現在也沒緩過來,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跟她說話,半晌,才道:「以後,還要勞煩脂沫姐姐照拂。」

  「不大的孩子也會說漂亮話,可什麼都不會這麼多人呢要怎麼過啊……做飯去了,都過來給我打下手,別扯你們那個什麼君子遠庖廚啊!不幹活的人沒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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