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2024-09-15 09:10:23
作者: 青衣呀
二更
晚上七點,范立青站在李局辦公室,手提□□,頭上眼眉上白灰似雪花。
李局看她半天,「退膛沒?」
她不動。
李局嘖了聲,提聲發令,「范立青!下彈夾!」
一頓咣噹噹標準操作,30秒內黑色彈夾拍在李局桌上。
「小廖死於多種成分混合中毒,其中□□15毫克,小范,叫你帶隊,不是支援反恐,是支援小廖,怎麼你忙活半天,安岳死了不算,小廖還一個人在觀音橋呢?!我當警察三十幾年,貪功冒進的新人見得多了,像你這樣,丟下自己的案子不管,給別人幫忙的,真沒見過!」
頓一頓,恨鐵不成鋼。
「案子破了再跟你算帳,一個處分跑不了!」
「是!」
「現在局裡決定,陳數杉臨時兼任刑偵隊長,你好好想想,怎麼跟她解釋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罷!」
**************
「——范姐!」
范立青渾渾噩噩回到刑偵辦公室,立刻被馬提子攔住了。
他高高舉起證物袋,裡面是廖俊傑的手機。
范立青對手機殼很熟悉,他們一起買的《瘋狂動物城》周邊,她的是深藍色兔子警官,廖俊傑是自以為聰明的火紅狐貍。
「廖哥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他說什麼了?」
范立青茫然。
「他說……注意安全。」
「還有呢?」
「說晚上再碰……他問我走得開麼?」
范立青忽然明白過來,慌亂地向馬提子確認。
「這是叫我支援麼?他跟你說你會怎麼樣?」
「當然是回去找他啊!」
馬提子崩潰大喊。
「范姐,你不是連這個都不懂吧?刑警出現場一定要雙人作業,中午他叫我先走,就是以為你在城大,指望得上啊!」
范立青被問的懵了,忽然轉頭,噔噔噔上五樓沖回李局辦公室。
李局正抽著煙靜靜流淚,猛見她提槍進來。
「幹嘛?」
「拿子彈。」
范立青摸到彈夾順手就裝上了,眼神挪回李局,槍口黑洞洞跟著對過來。
斯文和馬提子跟來,看她這個樣子,二話不說,一個摁住肩膀往桌上壓,另一個鈧鈧琅琅奪槍下彈夾。
李局驚了半天,不耐煩揮手,「給她放假!」
**************
莊隊挑起百葉簾,看馬提子押著范立青,斯文左手提槍,右手拿彈夾。
「怎麼搞成這樣?」
他向陳數杉抱怨。
「我還以為立功了,結果槍丟了,這叫我怎麼解釋?幸虧是20發子彈,要是60發,哎——你們大案當前,我也不想扣提子啊!」
警察丟槍,隱匿不報是刑事罪,及時上報也得脫衣服丟公職。
「老規矩,先算廖隊頭上,破了案再說。」
正中莊隊下懷,他消了氣,「你人手夠不夠?我借你兩個?」
陳數杉站起來拉門。
「謝了,不用,不過你幫我個忙。」
五分鐘後她回到刑偵長桌前。
「立青!擡頭——」
范立青兩手捂著臉,好半天才撤下來,眼泡紅腫。
「要哭回家哭,這兒是辦公室。」
陳數杉冷冷敲桌面。
「莫安生的通緝令剛發出去,罪名是教唆他人自殺,提子明天早上到市局過一遍流程,提到市級發布。好,斯文先來,離隊一天,在幹什麼?」
「我找到金榮的父母了,在藥廠看倉庫,金大昌2014年死亡,我懷疑兇手就是金榮,他符合痕檢給的範圍,但岳梅幫助串供,誤導了警方。」
斯文低頭認錯,「是我工作有疏忽,沒查死亡人口。」
陳數杉說,「主要是管理責任,之後再總結加強吧,岳梅人呢?」
「金大昌死後她沒有消息,但退休工資一直正常發放。」
陳數杉愣了下,「你懷疑金榮連母親也殺了?」
「不然,趙小琴為什麼從來沒見過岳梅?」
一片唏噓,這案子越查越是觸目驚心,唯獨陳數杉讚賞,「很好。」
「這是金大昌的遺物。」
斯文從背包里掏出一件精緻的駿馬擺件。
香燭紙錢送去醫院了,衛蔚父母要帶道士上門燒紙,他寫了封嚴肅的檢討,懇請醫院配合,主治醫生對小伙子印象不錯,竭力爭取,領導居然同意了。
陳數杉拿起來,底座上燙金大字,川崎進出口公司2013年優秀員工。
「2007年實習,2010年畢業簽約,2013年優秀員工,2015年……」
她轉頭問,「金大昌死亡的具體時間是?」
「2014年8月16日。」
「金榮跟川崎進出口的勞務合同幾月份終止的?」
「社保截止2015年3月份!」
長桌上攤著一隻鋥亮的不鏽鋼大盤,林林種種,全是現場收集來的廖俊傑個人物品,除開槍套、防彈衣、手銬等等警局配備,經檢驗退還設備科外,其他全部暫時列為證物。
其中包括現場醫學生交還警方的安岳的舊手機。
「從2009年6月12日到2024年5月23日金榮死亡,金榮一共發了十二條簡訊,五條生日快樂,一條新婚快樂,剩下六條——」
陳數杉投屏,用雷射筆框出『2015年2月,我回來了』這句。
「金大昌死亡後半年,合同還沒解除,公司還在交社保,金榮就回來了?」
廖俊傑死後,范立青的腦袋就像被人灌了水泥砂漿,流體的進來,凝固住不走,但這會兒好像開始轉了。
她遲疑地問,「難道之前是金大昌不讓金榮回來?」
「有這個可能。」
斯文框出『2010年6月2日,新婚快樂』這句。
「安岳也很奇怪,2009年還在跟金榮談戀愛,不到一年就結婚了,還是趕在校園裡,大二結的,我記得那時候剛剛允許在校生結婚吧?」
三個人討論的熱火朝天,房間另一半安靜如雞。
陳數杉壓壓手,看向長桌對面,會開了半天,刑偵幾個還心不在焉。
十二從圖書館借了幾本《常見劇毒和高毒化學物品中毒防止手冊》、《常見有毒和致敏植物》、《中國嚴格限制的有毒化學品目錄》,摘摘抄抄,若有所思。
小虎眼眶通紅,兀自抽動鼻子。
馬提子抱著廖俊傑的靠墊,下巴撐在上面,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范彥行和金大昌先放一放,我們看廖隊的案子。」
這話一出,馬提子眼中閃出光亮,挺直背部,嚴肅地慢慢吐出幾個字。
「陳隊,我要報仇。」
十二合上筆記本,沉穩地推推眼鏡。
「蓖麻太常見了,重慶遍地都是,提純又很簡單,上過高中就能做。」
小虎平時不聲不響,這時候看出是個狠人了,他說的更直白。
「金榮、衛蔚、安岳都不是莫安生親自動手,唯獨廖隊肯定是她乾的,但一沒有證人,二沒有監控,就算抓住了也不好判,還不如……」
他們顯然商量過了,馬提子比個利落砍頭的動作。
「趁抓捕斃了!」
陳數杉瞪眼。
「□□片看多了?實在清醒不過來,下了班找王隊打申請,陪你們廖哥在斂房過夜,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主意都跟他說說,看看他什麼反應,啊?」
馬提子愣了一下,訕訕垂眼。
四點五十五屬地派出所才到達現場。
王隊能在短短兩個小時之內就得出□□致死的結論,想必沒經過家屬簽字同意,直接按照工作需要,剖了。
他無法忍受去地下室看那個——剖完可能還沒有縫合的廖哥。
陳數杉的語氣跟往常一樣平淡。
「我們是紀律部隊,入行就知道警察的死亡率遠遠高於一般職業,尤其是刑警,隨時隨地,要面對隊友的離開。」
馬提子悲憤。
「陳隊,我真的接受不了,廖哥才三十二歲!」
陳數杉不接他話茬,手點斯文。
「幹過刑警,是警察生涯里的一枚勳章,昨天廖隊才跟我說,斯文申請留在這邊,我很捨不得,但同意了。」
馬提子又悲又喜,抓住斯文胳膊狠狠握了下。
斯文張嘴就帶哭腔。
「廖隊同意了?可他叫我別做春秋大夢……」
「程序上,你是應該先徵求我以及分管局長的同意,再向廖隊提出。」
陳隊總是這麼硬邦邦,斯文早習慣了,咽下淚水喃喃道。
「其實廖隊人挺好的。」
一句話說的幾人悲從中來,黑黑白白的巴掌拍到斯文肩膀上,看得出來,要不是在場還有別人,他們肯定要互相擁抱著大哭一場。
陳數杉看一眼范立青。
大家同坐一張桌,唯獨她被排除在外,當初來,頂著未婚妻的名頭,現在人走了,卻沒能在這幫兄弟面前博得未亡人的尊重。
「我管不了你們幾天,沒別的要求,公是公,私是私,上班時間,各個都是自己人,在外面,立青的後背也是交給你們的。」
頓一頓,「降低刑警死亡率,人人有責。」
這話說得太重了,馬提子眉頭一挑,欲言又止。
范立青開口,「陳隊,這種最基本的工作素質,我們都有。」
「那好,現在看這段監控——」
馬提子推斯文坐正,定睛一看,立刻嚷起來。
「這哪來的?我把樓上樓下翻了個底朝天,怎麼沒發現這段?」
「那幾家店是沒監控,但小巷盡頭的停車場有,拍不到店裡,但拍到案發前半個小時,這輛搬家的小貨車經過,有車載記錄儀。」
馬提子服氣了,豎大拇指。
「陳隊,你是這個!」
「是立青,她從城大過去,提著□□查的,效果不錯。」
馬提子愣了一下,沒吭聲。
切換車載監控鏡頭。
店裡沒客人,女人身穿緊身亮片超短裙,打把花傘遮臉,撐在收銀台跟老闆閒聊,借著櫃檯的遮擋,從皮包掏出一瓶礦泉水放在整提水上面,手剛離開,廖俊傑就入了鏡,他攏著衣領匆匆走過,在對面買了包煙。
「她是用礦泉水下的毒?」馬提子大為震驚。
沒有監控,沒有目擊,屍檢確定廖俊傑死於□□後,刑偵把現場所有的瓶裝飲料、自製綠豆湯,後廚原材料,吃過和看不出吃沒吃過的麻辣香鍋,連老闆的保溫杯、不知道誰丟下的半杯凍檸檬……通通搬回分局檢測。
數量太多,王隊那組人忙不過來,江南分局還向市局和其他兄弟分局借了法醫幫忙,但沒有發現任何毒害物的痕跡。
現在看來,這瓶礦泉水在廖俊傑離桌嘔吐時,就被莫安生拿走了。
斯文兩眼發直。
「她不知道被廖隊跟蹤?!那她原本打算毒死誰?」
「注意,這個人是今天會議的主題。」
陳數杉的語調不帶任何波瀾。
「他就是突破口,找到他,就能抓住莫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