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2024-09-15 09:02:13 作者: 十兩無銀

  第47章

  林開昀沒見過幾次謝知的朋友,謝知也不會將她的住址隨意給別人。她覺得有些奇怪,把花束拿進屋子,拍了一張照片發給謝知。

  謝知在外地出差,很快回來消息:「扔了吧,不要把陌生人送的東西帶回家。」

  林開昀稍微聞了聞,沒有異味,出於職業習慣,怕花束中被人加上有害的揮發性物質,還是用垃圾袋把花束包起來,下樓扔進了垃圾桶里。

  打開平板找了幾篇文獻和資料,草草擬出幾個實驗方案,林開昀關上小夜燈準備睡覺。帆布袋掛在床邊的衣架上,有光從窗簾透進來,照在亮橘色的向日葵上。

  她又做了一個噩夢。久違的,關於他的噩夢。

  在綠窗簾後,兩個影子交纏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在做壞事,於是捂住嘴,怕一牆之隔的媽媽會聽見。

  夢的色調仍舊是酸澀的,少年的面容掩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卻又能感覺到他在哭泣。

  她在顛簸,像在大雨中的竹影飄搖震顫,窗口湧進海水,他們失散了。少年的臉又被海水模糊曲折,漸漸消失在深海中,她伸出手去,只摸到冰涼涼的一片。

  林開昀坐起身,把小夜燈打開,抹了一把額頭,全是汗水。她把小電扇找出來,吹了一會兒涼風。

  

  點開手機的聊天記錄,深海已經消失很久了。她的交友圈很單一,除了同學就是同事,不會再有交際的人她都會刪掉,避免朋友圈被GG刷屏。

  點開深海的對話框,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很久以前,「升學還是工作?」,腦子裡又回想起那個蜷縮在天台樓梯角落的小姑娘,目光在「刪除好友」上停留良久,最終她關上了手機。

  「你不能丟下我。」夢裡的少年這樣對她說,似乎她是少年曾存在過的唯一證明。

  舒緩的旋律從重金請來的鋼琴家指尖流出,樂隊在宴會的一角表演曲目。俞舟晚提起裙角,扶著樓梯緩步上樓,身後的交談聲漸漸遠了。

  二樓,周澤瑜穿著灰棕色的西裝靠在窗邊,手裡捏著一支煙,臉朝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俞舟晚靠過來,和他一起倚在窗邊。

  樓下花台的盆栽是新換的,有傭人正在朝花朵噴水,小水珠在特意造的打光下會有細細的閃光,讓散步的賓客更賞心悅目。這棟別墅是周家專門用來宴請賓客的,看起來富麗堂皇,卻沒什麼煙火氣,讓人覺得冷冰冰的,他也是。

  「阿瑜,我們也在一起那麼久,周叔叔平日很忙,正巧今天我父母也在,我想帶他們去拜訪一下周叔叔。」俞舟晚說。她今天穿的也是一身改良旗袍款,周澤瑜沒說過,但她知道他喜歡這種氣質。

  周澤瑜已經把煙滅掉扔進垃圾桶了,這會兒沒有東西安撫,心裡只覺得煩躁。

  周任健今天為他舉辦了接風宴,說是接風,他已經回來快半年了。也就是看他接洽業務沒什麼問題,所以宴請四方告知諸位,周任健的兒子回來繼承家業,有些念頭該消了。

  周澤瑜一點興致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吃藥,他對任何事情都顯得淡漠。

  「改天吧。」他說。

  「可是阿瑜,爸爸已經提了幾次我們的婚事,今天這麼方便都...我怕他們會有意見。」俞舟晚面露擔憂。她父親是舊時代高知分子出身,本來就有一股清高氣,周澤瑜這樣回絕,她無論找什麼樣的藉口,恐怕都會引得父親不滿。

  「到時候我會登門拜訪。」周澤瑜道。

  俞舟晚換了香水,有點甜膩膩的水蜜桃味,估計是現在女孩子喜歡的款式,他在好幾個女員工身上都聞到過類似的果香。

  他不太喜歡這種味道,換了個地方清淨。

  俞舟晚沒有挽留,獨自倚靠在窗台,傭人已經噴完了水珠,底下的庭院有賓客正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她不喜歡這樣的氛圍,互不相識的人喝兩口酒,說些場面話,就算納入人脈關係網了。她於他們沒什麼價值可言,唯一亮眼的,也就是她背後的周澤瑜罷了,而周澤瑜背後就是周氏集團。

  她好像被抹殺掉了個人屬性,被世界邊緣化成帶有和主角某種關係的npc。就像她母親,結婚前明明是個厲害的小說家,可結婚以後,就變成了俞教授的夫人。在為家庭長年累月的服務中,母親的個人屬性也被自我扼殺,沒寫完的手稿先是放在書桌的抽屜里,隨後被挪到不常用的柜子里,接著被放進一堆廢稿的文件夾里,扔進箱子,丟去雜物間。偶爾被人提及年輕時的著作,母親也是找藉口搪塞過去,不願多提。

  她從小開始接觸繪畫,小時候爺爺奶奶會笑呵呵地哄她說:「小舟以後要變成大畫家。」長得好,家世好,又在繪畫專業上一騎絕塵,她也曾在學校里備受矚目,是人人艷羨的紫微星。

  可她在面對賓客的時候,仍然只擁有一個與周澤瑜相關的頭銜。

  周澤瑜喜歡她嗎?她不確定,她只是沒有理由拒絕和他在一起,他的條件確實太優越了。

  他們在一場朋友聚會上相遇,他頂著一頭銀灰色的頭髮,穿著寬鬆休閒套,站在人群里,她一眼就注意到他的頭髮,還有些驚訝,因為舉辦聚會的朋友是著名樂團的小提琴手,出生於藝術世家,氣質偏向高雅含蓄的「傳統古典藝術家」,鮮少邀請看起來「離經叛道」的賓客。

  可他一轉過臉來,她就不那麼想了。他掃了一眼她,稍微打量了一下她的穿著,又轉過頭去。

  他長得太漂亮了,冷漠的神態又和張揚的發色不搭,那時她想,這個人真是太矛盾了。

  可她沒想到,宴會結束,周澤瑜就來要她的聯繫方式。他的朋友朝她打趣,說認識他以來她是第一個被要聯繫方式的女孩子。

  在人群的哄鬧中,她也對眼前漂亮的男孩子紅了臉,可周澤瑜還是冷冷淡淡的,加上聯繫方式後就離開了。後來他約她出來,吃飯、看電影,每次的流程都一模一樣,她笑他沒有約過女孩子,可又覺得以他的長相和家世,不可能沒有接觸過別的女孩子。

  於是兩人吃飯的時候,她狀似無意地問起他,有沒有和別的女孩子吃飯、看電影,他當時愣了好久,直到她開玩笑說不介意,轉移了話題。

  在她正式提出交往的那天晚上,他將她約出來,手裡拿了一份厚厚的資料,是這些年他的治療記錄,那時她才知道,他因為精神疾病長期服藥。

  「跟我在一起不會有孩子,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他說。連說起自己每次發病後的症狀,如暴力、語言混亂等,他都很冷靜,仿佛在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

  「那距離上一次發病,過去多久了?」她拿了一份資料,是他剛入住療養院的時候,反抗情緒非常嚴重,幾乎三天兩頭要逃跑,身上總是傷痕累累。

  「兩年三個月,」他說著,微微一笑,「穩定後我就能回國了。」

  她看著資料,又根據資料上的信息,給他的主治醫師打去電話,聊了很久,最終確定了心意。

  個人性格也好,藥物作用也好,他對誰都冷淡,那她就不在乎。

  周六下午謝知回到C市,在公司整理完資料後,買了兩斤鹵豬頭肉帶到林開昀住的小屋。

  「這個點有點晚了,吃現成的就不弄飯了,麻煩。」飯在電飯煲里已經煮好,謝知把菜裝到盤子裡,盛上飯端出來。

  有人敲門,林開昀從貓眼看了一下,是這片小區的快遞員,夏天的時候她曾聽這個小哥抱怨過幾次,周圍的其他幾個老小區沒有加裝電梯,送貨上門太累等等,所以她對這個小哥有點印象。

  「美女,這幾天老有人給你送花啊?」小哥嬉笑著說,眼睛往她身後一瞟,看見了從廚房出來的謝知,忙補充,「有男朋友啊,哎喲那就不打擾了。」說著飛快地把花塞到她手裡,一溜煙跑了。

  謝知聽見快遞員的話,笑道:「是不是新同事送的?那我可要天天都接你下班。」

  這次是百合和白玫瑰,仍有一張卡片,上面像孩童的塗鴉,花了三個貓貓頭,落款是「小花媽媽」。

  「小花媽媽?」林開昀把卡片遞到謝知跟前,「是不是同樓的送錯地方了。」

  謝知臉上的笑意還沒消下去,看到卡片的瞬間冷了臉,拿出卡片皺了皺眉,連同花束都扔到了門外。

  「怎麼?」林開昀有些緊張,由於謝知工作原因,經常會給她講一些遇到的惡性事件,包括上門投毒蓄意報復等

  謝知見林開昀一臉緊張,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我小時候的鄰居,是個小妹妹,總要糾纏我的女朋友。」

  「所以你之前換女朋友換得勤,是因為她?」林開昀問,「怎麼會找到我的地址,難道跟蹤過?」

  謝知笑出來,道:「沒那麼誇張,她本性不壞,就是發點騷擾簡訊,不過你要是不放心,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說著就要來捏她的臉。

  林開昀一把打開謝知的手,道:「肯定是你亂招惹別人,你以前性子可惡劣了。」

  「哎喲,」謝知耷拉下臉,做出苦兮兮的表情,難得見林開昀這般陰陽怪氣,他心裡樂開了花,「我都從良啦,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全部姓林啦!」

  「好的好的林知。」林開昀也笑起來,花束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吃過晚飯,謝知裝模作樣地扭捏了一會兒,還是被林開昀「趕出了家門」。

  「那我走了,有事要給我打電話,」謝知在門口和林開昀道別,「這個花我拿下去扔了,早點休息,明天想吃什麼發給我,我下午過來做。」

  「好~」林開昀笑道,「辛苦啦。」

  走到電梯門口,謝知聽見關門的聲音,看了一眼花束,把卡片抽了出來揣進衣兜里,電梯下行,路過垃圾桶時隨手把花束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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