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控之外×變數
2024-09-15 08:57:56
作者: 切尾
可控之外×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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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阮月一鬆手,年糕就從懷裡直接跳到地上。
「汪汪汪……」年糕拼命搖尾巴,朝面前的診所大門跑去。
「……阮月,一想到明天就能看到嚮往已久的海景,我現在的心情整個都飄了。」
楚阮月一手托著手機,聽著祝辛夷興致勃勃的回答,一手牽著狗繩,控制年糕繼續往前飛奔。
「嗯,我也超級期待,難得和你們一起出遊,想想都開心。不過,你行李都整理好了嗎?」
「行李?」祝辛夷遲疑了三秒鐘,「都讓安珩整理了,他說我前陣子太忙太累,這種小事就交給他辦,嘻嘻,我現在完全不用操心。」
「這麼好呀,祝醫生切回生活狀態後,跟換了個人似的。」
「哦,你想說我變懶了嗎?」祝辛夷哼哼了兩聲。
「不敢不敢,這叫做合理調節,有安神在你確實什麼都不用操心。」
「老蘇呢,怎麼都不在群里說話,不會都是你一個人忙活吧?」
楚阮月已經踏進診所的門,差點沒拉住熟門熟路往裡跑的年糕。
「他還在學校,畢竟這次請了假,得把學校的事情安排好才行。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這邊也到診所了。」
「等會兒,你真是去見卓秉約了?」祝辛夷好奇道。
「是啊,我們都不在家,葉伊雯得後天才回來,我總不能放著年糕不管吧。卓秉約今天正好又值班,我就先把它送過來,也能有個照應。」
祝辛夷嘆氣:「你還真是操心,這個卓秉約,一開始是搬到同一棟樓,後來又是請你養狗,怎麼看都是故意的。」
「我知道怎樣保持距離。」這些話楚阮月已經聽她念叨很多遍了,「送完年糕我就去接蘇老師,然後做好明天出發的準備。」
「從來沒覺得時間過這麼慢,好想馬上到明天啊。」
楚阮月也深有同感:「放心吧,明天很快就到了。」
這個時間點,Morning寵物診所意外得清靜,與預診台的接待員溝通後,楚阮月很快見到了卓秉約。
「卓哥,今天不忙嗎?」走廊里也很安靜,楚阮月更好奇。
「嗯,診所今天休息,我給大家都放了假,而且最近住院的寵物不算多,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
聽他這麼說,楚阮月更加好奇:「原來還能放假啊。」
「嗯?聽起來不像誇我。」卓秉約笑了笑,「算起來,回來有一年了,大家跟著我都挺辛苦,放心吧,只是休息兩天,不是真的關門。」
楚阮月抱起年糕,走進診室:「那你呢,也不給自己放假。」
「我?回家也是一個人,不如在這裡陪著孩子們,挺熱鬧的。」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管對人還是對動物都很有耐心。」
聽他如此溫柔的發言,楚阮月不禁抿嘴笑了笑。
卓秉約心裡沉了又沉,有些不經意的表情落入他眼裡便勾起了難解的戀念。可一閃而過的情愫無法流連,他只有硬生生地藏在心底。
「不過,卓醫生最近是沒怎麼休息好嗎。」楚阮月走近了些,「黑眼圈有些明顯呢。」
「是嗎?」卓秉約撫了撫下眼眶,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眼,用笑意掩飾慌亂。
楚阮月點點頭:「就算是一個人,也要注意身體,否則還怎麼好好照顧孩子們呢。」
明明她只是普通的關心,可他聽者有意,權當是一份沉甸甸的關切。
「說的也是,我會注意的。對了,之前你來還沒參觀過這裡,今天正好有空,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四處看看。」
「當然有。」楚阮月抱起年糕,笑意更盛,「一直很好奇寵醫的工作環境,你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
卓秉約起身做了個「請」的動作:「那我們走走吧。」
參觀寵物醫院更像是一場探索之旅,當然有了卓秉約這位負責又專業的「導遊」,更增添了不少「樂趣」,每塊工作區域都有各自的功能,每位醫師也都有各的職責,楚阮月一路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提出疑問,向卓秉約一一請教,像個好學的學生般求知若渴。
「聽起來真的很了不起。」對卓秉約的了解越多,她越肯定這一點,可惜現在才有機會說出來,「卓哥,我聽卓叔叔說,其實你在國外發展得很好,但你還是選擇回來重新開始,這並不容易吧。」
他沒想到楚阮月會主動問這些,又或者說,他本該做出解釋卻始終沒機會。現在有機會了,他反而開始斟酌要如何開口。
「只是一個選擇。」卓秉約加快腳步,走到楚阮月前面,只為不願被她發現神情的異樣,「國外畢竟是他鄉,我還是更喜歡這裡。」
也更喜歡這裡的人吧。他明明有勇氣說出口,但卻不能再說。
「重新開始也很好,與我而言,至少會是一個嶄新的出發。」卓秉約背對她默默嘆息,「或許會與預期有偏差,但從我決定回來那刻起,就不打算改變了。」
「嗯,這樣很好啊。」楚阮月停下腳步,用平靜如水的目光看向他,「必要的時候,我們都需要一個重新開始,放下過去才能迎接更好的未來。」
這話並不像無意的巧合,更像特意對他講的。
放下過去是隱晦的提醒,提醒他無需惦念過去,也無需抱有幻想,一切的一切早在當初就畫上句點,是他自己不捨得承認,也不願意面對。時光更疊至今,他能爭取的已成多餘的妄想,重新開始也是面對現實的近義詞吧。
然而,更好的未來又在哪裡,他仍舊迷茫無所方向。
卓秉約深呼吸一口氣,才轉過身,掩上新的笑容重新面對她。
「未來還有很多種可能,希望能如願吧。」
不甘不願的不算如願,他也只剩模稜兩可的贊同。
楚阮月試著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可逆光的角度恰好遮擋了光線,除了輕快的語調她很難知曉更多。
「阮月,冒昧的問一句,你最近與家裡有沒有聯繫?」
並非冒昧,而是突然,楚阮月愣了愣,緩慢作答:「沒有,沒什麼聯繫,怎麼……這麼問?」
卓秉約又走近了:「楚挽沁呢,也沒有找過你麻煩嗎?」
楚阮月搖搖頭,嚴肅幾分:「她沒聯繫我。」
卓秉約略略點頭,若有所思:「嗯,最近她倒是遇上了麻煩,我是擔心會對你……」
「我很好,沒什麼可擔心的。」楚阮月心知肚明,主動解難,「你不必有顧慮。」
「阮月,我不想讓你誤會。」卓秉約不會像過去那般,只顧自己感受而忽略其他,「無論什麼時候,我最在意的都是……」
「真的沒有發生你想的那種事。」楚阮月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相信你的立場不會傷害我。」
「……好。」除了說好,他實在沒有其他可言的了。
二人默契的沉默也來的突然,卓秉約忽然很慶幸,她不必看清他此刻的神情有多失落惆悵,一切情緒就都隱沒在逆光之下吧。
「接下來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頓飯。」他壓制住情緒,提出邀請。
楚阮月數秒的為難的表情倒是被他看得清楚。
「不行嗎,只喝杯咖啡可以嗎?」卓秉約被她拒絕得多了,已自行免疫,連同當初的厚臉皮也搬出來了,「想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年糕,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他都這麼說了,再拒絕反而顯得她過分無情了。
「好吧,喝咖啡還是有空的。」
如此小事也能令他雀躍不已,卓秉約默嘆著收斂情緒。
「那我先上樓把年糕安頓好,你等我一會兒。」
「嗯,我去診室等你吧。」楚阮月正好也得給蘇憑淵打個電話,關於解釋她要晚一些去學校的原因。
聽聞她要晚到半個小時,電話那邊的蘇憑淵果然多了擔心,提出要過來接她。好在這個提議被她一口否決了,本來今天就約好她親自接人,然後去學校附近的步行街吃飯,順便重溫當年的共同回憶。她可不想好好的計劃被無關緊要的事打亂,況且還有件更重要的事醞釀了很久,她打算趁著氣氛不錯提出來,也能了卻一樁心事。所以,今天無論如何都得聽她安排。
蘇憑淵被她堅定不移的語氣勸得沒轍,只好答應做那個耐心等待的人。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片刻,直到依依不捨掛斷電話,她才發覺剛才兩個人的語氣根本是打情罵俏。
楚阮月摸了摸微熱的面頰,心裡止不住地發甜,被心愛之人關心的感覺,她永遠都貪心不足。
回到診室時,楚阮月推開虛掩的門,驚訝地發現裡面站著個人。她心跳得厲害,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見來人轉過身。
「呵,楚阮月,還真的是你。」
楚挽沁身披一件深色風衣,將整個人裹得嚴實,然而她的面容終究過於顯眼,哪怕架著副墨鏡也擋不住傲慢的氣勢。她環著雙臂,抵著辦公桌而立,從站姿來看是放鬆的更是充滿挑釁的。
楚阮月聽不懂她說的「還」是什麼意思,也沒興趣與她交談。
「還以為你有多高尚呢,也不過是隨時隨地利用卓秉約,我早該想到,在你背後撐腰的不止一個男人。」
聽多了楚挽沁的胡言妄語,連可笑都多餘。
「那你呢,現在落得沒人相信,是不是感覺很差。」
楚挽沁沒好氣地推高墨鏡,已是怒目而視:「你還好意思講,我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你害的。憑什麼過得舒心的人總是你,遭受不幸的人總是我,我能擁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努力得來的,你呢,你有什麼本事,除了扮乖裝弱,你還會什麼。」
這話說得離譜,楚阮月都懶得爭執。
「如果找卓秉約得等等,或者,你直接打電話給他。」
楚挽沁哼出聲的仍是不屑的冷笑:「找他?他連人帶心都記掛著你,寧可陪你閒逛,也不願接我個電話,我為什麼要找他。」
事情演變成今天這樣也不怪別人,是她的行為一再讓人失望,現在連卓秉約都放棄與她溝通,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你想怎樣。」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楚挽沁忽然快步走過來,「你必須上網澄清一件事,我們是關係親密的姐妹,而之前所有的錄音都是捏造的,你有責任替我挽回聲譽。」
楚阮月大致聽懂了,楚挽沁是夾帶私心來的,然而這種頤指氣使的腔調讓人很難相信她是真心求和。
「我不認為自己有這份責任。」楚阮月一口回絕,「你的事和我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現在所有人都針對我,罪魁禍首不就是你嗎,你怎麼能裝作不知道。」
靠近了之後,楚阮月明顯聞到她身上沾染的酒味。
「你的聲譽從來不需要別人來挽回,特別是我。」楚阮月不願繼續爭執,後退幾步讓出條路,「喝多了就回去清醒一下,別在這裡胡言亂語。」
楚挽沁不依不饒地頂撞:「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我今天非要討個說法,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這件事必須聽我的。」
她說著便動手拽人,楚阮月實在無語得很,信手推開她。這一推根本沒花太大力氣,但楚挽沁卻重心不穩,撞到身後的牆上。
楚阮月知道,楚挽沁未必是故意,但借題發揮的機會她絕對不會錯過。
楚挽沁重新站穩,再擡臉時眼眶都紅了。
「忍了這麼多年,你以為終於找到機會報復我了?當年那場大火真是便宜你了,怎麼能讓你撿條命回來,繼續跟我作對呢。楚阮月,你的命還真是夠硬啊。」
「你別再發瘋了,既然覺得自己足夠優秀,就不要怨天尤人。有些事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你一意孤行造成的,和任何人都沒關係,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我也承受不起。」
楚阮月已經忍到極限,決定還是先找卓秉約幫忙,把這位喝多了又胡話連篇地大小姐請走。
哪曉得楚挽沁似猜到她要做什麼似的,衝上來就搶手機,然後眼都不眨地把手機扔到牆角。
熟悉的場面猶如往事再現,楚阮月也被氣到了,攥住她的手腕呵斥:「以前我是懶得計較,但你再這樣挑釁,我一定會以牙還牙。自己犯了錯不好好反省,還整天惹是生非,要哭要鬧不如回去找你爸媽,我才不想收拾你的爛攤子。」
想不到某些人瘋起來的行為當真難以預判,楚阮月還沒鬆手,便感覺手背上猛得一疼——
楚挽沁居然咬了她一口,那股狠勁真不是一般人能發作的。
任人欺負不是她現在的風格,楚阮月推開她,好歹沒被咬得更疼。
「說你發瘋還真的認領,真是病得不輕。」眼前人還想還手,被楚阮月連忙躲過,「你如果還要繼續胡鬧,我要報警了。」
聽到「報警」兩個字,楚挽沁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一邊誇張地笑起來,一邊拽住楚阮月的衣服。
「好啊,走吧,去報警,我到要看看警察能不能管得了家務事。」楚挽沁的力氣一下子大了許多,拼了命似的要把人拽走,「我現在是瘋了,你敢招惹我試試,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走廊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楚阮月知道,是卓秉約來了。
也好,讓卓秉約看看,楚挽沁現在是什麼樣子。撇去其他不談,這種精神狀態顯然不適合出現在公共場所。
「楚挽沁,放手。」看卓秉約的表情已經跳過了驚訝或疑惑,只剩不滿,「這裡是醫院,不是你任性妄為的地方。」
「她喝了酒,情緒不正常。」楚阮月補充,「講道理沒用。」
「阮月,你沒事吧?」卓秉約好不容易把人拉開,見楚挽沁還要發作,連忙擋在中間。
「我沒事。」其實手背還很疼,但沒必要告訴卓秉約。
「這件事我來處理。」卓秉約行事果斷,輕鬆控制局面。
「卓秉約,你讓開!」楚挽沁胡亂揮手,「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只聽一聲清脆響音,卓秉約結結實實挨了她一巴掌,可這巴掌絲毫沒有讓楚挽沁認識到自己的離譜,反而更加得寸進尺。
「喝多了就回家躺著,別清醒之後又把爛攤子扔給別人。楚挽沁,你多大的人了,每次犯錯都要推卸責任,阮月不是你的出氣筒,我也不是你的擋箭牌。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撒潑胡鬧還演不夠嗎,要是嫌沒人喝彩,我現在可以打電話去你家,讓你爸媽也過來一起欣賞。要是這樣還不夠,那聯繫你的經紀人親自過來接人。」
卓秉約生氣起來氣勢全開,懟得楚挽沁無力招架。
「之前不理會你,是最後的體諒。如果你還要對阮月做出過分的舉動,我保證,你會得不償失。」
楚阮月聽出來,他們之間有些私事是她不曾知曉的,她也沒有立場橫插一腳,避開才是正確的選擇。
「你放開我。」楚挽沁還在身後叫嚷,「有時間跟她約會,卻沒時間和我見面,你們之間難不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喂,楚阮月,你不是喜歡翻舊帳嗎,當真以為他對你掏心掏肺?那你肯定不知道,當年爸讓你改志願,也有卓秉約的一份功勞……」
「別說了。」卓秉約立即打斷道,「請你馬上走。」
楚挽沁被連拉帶拽著趕出診室,可嘴依舊不饒人。
「……別以為這男人有多高尚,你考不上海師大正合他心意,不然他哪有機會接近你。還有啊,你在外上學那些年,爸是沒怎麼管你,但你的一舉一動家裡都知道,這可多虧了……卓秉約,你鬆開,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不就是左右逢源的兩面派嗎……」
這些真真假假的話,楚阮月聽得茫然,她本不該在意楚挽沁的話,但「改志願」這件事曾實實在在戳痛過她的心,哪怕如今翻篇了,也擋不住糟糕的回憶翻湧。
等她再回神,楚挽沁已經被卓秉約帶離診室,遠遠看著他們背影,楚阮月還是跟了過去。
「卓秉約,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對我的,就不怕我把你的那點事都抖出來嗎。我想她肯定會很感興趣,不然我們打個賭,猜猜她知道後對你會是什麼態度。」
卓秉約並不理會,只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往前樓梯方向走去。
「走這麼快,敢做不敢當啊,你還是擔心自己吧,一會兒迎接你的目光肯定足夠精彩。」
楚阮月追上時,恰好聽到卓秉約的回答。
「江總的電話我已經打通了,你要瘋要鬧可以繼續,恕不奉陪。」卓秉約擡起手機,大有示威的意思。
「你怎麼有江總的聯繫方式?」楚挽沁這次是真的驚訝了。
「看來你還不知道幕上替你做了什麼,那就回去問問,別到時候是非不分再來胡鬧。還有你的經紀人,看著比你靠譜,真有什麼要談的,可以讓她聯繫我。」
楚挽沁臉色變了又變:「你們瞞著我聯繫過?什麼時候?」
「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卓秉約拉著她往樓下走,而且越走越快,「這裡不歡迎你。」
楚挽沁的氣勢逐漸落於下風,可當回頭看到站在台階最高處的楚阮月,目光中卻夾雜更多的不滿和憤恨。
拉扯之間,她終於示弱:「夠了,我自己會走,你別碰我。」
卓秉約不語,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未鬆動。
「與其趕我走,不如想想怎麼替自己辯解,卓秉約你完了,她絕對不會原諒你。」
這句話有種無形的殺傷力,卓秉約呼吸一再緊繃,感覺有股力量猛得扎入心間。
他略有分神,到底是鬆了手。然而沒等轉身,便被反方向襲來的力緊緊牽制住,一秒鐘的凝滯沒能讓他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緊接著身體前傾,眼前的畫面好似按了快捷鍵一般飛快傾倒變幻。
「卓哥!」急切的聲音響起,他聽得十分清楚,卻來不及回答,只有從後背傳來的麻木吞沒感官。
跌落的身影映入眼帘,楚阮月不知自己是怎麼跑下樓梯的,只記得自己的心跳聲蓋過耳邊的風聲,仿佛在拼命追趕時間。
卓秉約緩緩眨著眼睛,周圍的一切又放慢速度回歸靜止,意識尚且能跟上節奏,但又恍惚得找不到焦點,直到熟悉的臉靠近。
「沒事……」他想安慰她,不想讓她擔心。
「你先別動。」楚阮月焦急的聲音反覆響起,但忽遠忽近的讓人抓不住。
「楚挽沁……她……」
楚阮月拼命搖頭:「別管那些了,我們先去醫院。」
醫院……哪有那麼嚴重,幾層台階罷了,他還不至於承受不住這點跌撞。比起這些,他更想知道楚挽沁此時在做什麼,是不是還想糾纏不清。
身體上的麻木隨著這些零碎的思考逐漸消失,他終於感覺到疼痛,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腦,粘稠的觸感頓時粘滿手心,他這才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是血……」他喃喃自語,又看了眼正在打電話的楚阮月,她的眼眶怎麼都紅了,這一點都不好,他沒想過讓她再度傷心的。
安慰的話語始終堵在嗓子口說不出來,他對自己實在很失望。
「……快點來……好的我明白……拜託了……」
卓秉約腦袋暈沉,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他從沒這麼大膽過,行動快於言語的這種大膽。
「沒事……真的沒事。」本該先道歉的,但已經沒必要了吧。
[蘇老師來了]
趕去醫院的路上,蘇憑淵反覆提醒自己要冷靜,但踩下的油門有些不聽使喚,他幾乎是壓著超速線一路飛馳。
阮月在電話里說了,她真的沒事,但卓秉約情況不佳,從那麼高的樓梯上摔下去,不確定受傷的部位有多嚴重。
無論嚴重不嚴重,摔下樓梯這幾個字就足夠嚴重了。再多的阮月沒有細講,從電話里的語氣判斷,她現在非常需要他。
停車,進門,上樓,他直奔手術室。當看到阮月安好無損地站在門口時,他懸著的心終於降下一大半。
楚阮月也在同一時間察覺到他的出現,轉身投來一個期盼的眼神,不過眼神之中還有更複雜的東西,讓人無法真正放心。
「蘇……」
不等她開口,蘇憑淵便上前摟住她。
「你真的沒事嗎?」哪怕親眼看見,還是忍不住詢問。
「嗯,我很好。」楚阮月沒有推開,任由他不分場合的擁抱,「一點事都沒有。」
「沒事就好。」話雖如此,給的擁抱卻更小心,「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心跳,總之他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冷靜,直到被楚阮月輕輕推開,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楚阮月輕捏他的手,很快將診所里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當說到卓秉約摔下樓梯的那段時,她的情緒明顯有了起伏。
「他們一前一後下樓,我沒看清楚,但是……」
看那略帶猶豫的表情,蘇憑淵也猜到了幾分。
「總有辦法求證的。」聽起來更多是安慰,但也確實是他的想法,「最重要是人沒事。」
「卓哥當時是後腦著地,我很擔心。」楚阮月轉身看了眼手術室的大門,「他被推進去時不太清醒,萬一……」
蘇憑淵輕拍她的肩:「別胡思亂想,到了醫院就盡可相信醫生,會沒事的。」
這句「沒事」完全是安慰,可如今除了這份安慰,真的沒有其他更適合的話語了。
二人並肩坐在手術室門口,有種無形的默契緊緊連接。
「我……」
「你……」
片刻後,二人又同時開口,緊張的氣氛略有鬆動。
「你先說。」蘇憑淵想成為那個足夠牢靠值得依靠的人。
楚阮月默默握緊拳頭,像是在做一項重要的決定:「不管卓哥情況如何,這件事我都會管到底。楚挽沁針對的人一直是我,能徹底解決這件事的也只有我,所以——」
她沒能繼續說下去,但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蘇憑淵怎能不心疼,即便受傷的人是卓秉約,可阮月內心的煎熬更深刻。她必然會認為,發生在卓秉約身上的意外是受她牽連,可錯完全不在她身上啊。
楚阮也垂下臉,有意遮住泛紅的眼眶,但蘇憑淵全都看見了。
「我不該容忍她無度招惹,我的朋友不該承受不幸,我真的很後悔,如果當時能早點察覺不對,至少能阻止這一切發生。」
「這都不是你的錯。」蘇憑淵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摩挲著,「阮月,相信我,你沒必要自責。」
「可是我沒辦法控制這種想法,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寧願受傷的人是我。」
蘇憑淵一愣,竟不知她強忍情緒之下會是這種想法。如果受傷的再是她,他可能會瘋掉。
「不可以。」他也顧不上分寸,把牽手變成迫不及待的擁抱,如果之前代表擔憂,那現在全是心疼,「不可以有這種想法。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倒流,我希望沒有任何人受傷。阮月,你知道你心裡在意什麼,沒關係我一直在你身邊,你做不到的讓我來做,我不會讓你有半點失望。」
衝動的人換成他就好,因為無法想像再讓她孤立無援的場面,所以哪怕是不切實際的大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說出口。
楚阮月倚在他懷裡心緒複雜,沒由來的失落又沒由來被他的溫情衝散,正如她的不安他都感同身受,她的傷心他都能輕易化解。她揉了揉眼睛,越加清楚明白現在的處境——還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一切都會沒事的,卓秉約也會沒事的。
「是我胡思亂想了。」她擡頭又看向蘇憑淵,「剛才的話不作數,我會變得更堅強的。」
「已經很堅強了。」蘇憑淵捨不得放手,又抱了抱她,「卓秉約的診所里肯定裝有監控,我去查查能不能還原當時的情況,就算真的查不到,楚挽沁出現在那裡的原因也值得深究,再加上你的證詞,這件事不會隨隨便便就過去。當然,希望卓秉約能熬過去,他是當事人,能證明楚挽沁究竟是無意還是有心。別擔心,他會沒事的。」
最後一句話是毫無依據的猜測,但現在他也顧不上太多了。
慶幸手術室門口並未有其他人經過,他們的親密擁抱也不至於被外人詬病。
等待手術結束的時間裡,兩個人商量了對策。
楚阮月思前想後,決定等卓秉約的傷情進一步明確後,再聯繫卓叔叔,不過她提前聯繫了葉伊雯,再怎麼說葉伊雯作為親友是被卓家充分信任的一員,這件事很有必要讓她先知道。
蘇憑淵則考慮得更深遠,比如楚挽沁遇事便跑的行為很能說明心虛,接下來該以何種渠道聯絡很有考慮的必要。當然他也能預見楚挽沁矢口否認的情形,畢竟從過去的種種經歷來看,對方顛倒是非的能力有目共睹,鑑於楚挽沁現在的身份,如果這次真的有阻力,那不單單來自楚挽沁本身。
原本楚挽沁最近的種種行為已經被輿論推到風口浪尖處,幕上私底下一系列的操作肯定不會少,若這時候再有條負面消息傳出去,可想而知之後的影響力會有多誇張。他們是不屑於用這種手段懲罰誰的,公報私仇這種事也無從說起,但必要的時候,絕對不會手軟。
又過了一陣,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推出的病床上,卓秉約仍雙目緊闔臉色極差。
「家屬?」醫生隨之走出來,目光很快落到他們身上,「病人輕度腦震盪,身上三處骨折,額骨、脛腓骨和踝關節,還有……」
聽到「還有」兩個字,楚阮月的心懸了起來。
「送來時說是當場昏迷?」醫生的表情多有微妙,「從各項數據指標來看,不排除是疲勞過度所致。」
蘇憑淵也愣了愣,隨即又問:「那腦震盪的情況怎樣?」
「醒過來之後頭痛頭暈噁心的症狀都會有,留院觀察吧,注意休息,避免劇烈運動。哦,幾處骨折想運動也比較難,你們趕緊辦下入院手續,其他的等我回病房再說。」
該說的都說了,但二人還是免不了擔心。
「放心,年輕人身體素質好,問題不大,好好養傷便是。」雖說醫生已經習慣了面對這種場合,但能在這時候說一句安慰話已經很不錯了。
二人連連點頭,又相視一眼,鬆了口氣。
人至少無大礙,這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辦完入院手續,接下來的事情可就多了。
卓秉約的朋友圈他們倆都不熟悉,只能臨時接管,好在兩個人非常默契,很快料理完一切。等蘇憑淵先回到病房時,卓秉約已經清醒過來,二人對上眼神,氣氛莫名尷尬。
倒是卓秉約先開口:「我沒事,麻煩你們。」
這種場合不用多想都能猜到,卓秉約是聰明人不會不懂。
「骨折加輕度腦震盪,醫生說問題不大,需要臥床靜養。」
蘇憑淵走過去,神態恢復自然,見卓秉約身上腿上綁得結實動彈不得的樣子,也不知該同情還是該感慨。
卓秉約也看了自己一眼,竟還有興致開玩笑。
「很滑稽是不是,鬧笑話了。」
「這可一點都不好笑,醫生說問題不大,但也不代表完全沒事,你先安靜著吧,有什麼話等身體恢復了再說。」這算是蘇憑淵對他難得的客氣,當然最後也沒忘了補充一句,「真想謝謝,那就謝謝阮月吧,最擔心你的人是她。」
卓秉約臉上的表情可謂豐富精彩,但蘇憑淵絲毫沒後悔說這些,阮月確實很擔心也很自責,即便他不提卓秉約也能覺察得出,有些事沒必要自欺欺人,至少他早就學會了大度和體諒。
「阮月呢,她沒事吧?」
「卓哥,你醒了?」楚阮月正好回來,見了卓秉約後眼裡亮晶晶的藏不住期待,「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我去喊醫生過來再看看。」
「沒事,不用忙了。」卓秉約想擡手,但使不上力,只能默默垂下手臂,「看到你沒事就好。」
「我當然不會有事。」楚阮月現在聽不得這些,意見也與蘇憑淵出奇的一致,「卓哥,你現在什麼都不用管,好好養病,好好休息,其他事都要我們在。」
卓秉約的目光略微移到蘇憑淵身上,見他這會兒不作聲只點頭,也大體明白自己確實有心無力。
「受傷的事暫時別告訴我爸。」
「我已經和卓叔叔聯繫過了,他當然很擔心,不過我已經把情況講清楚了,這種事情你能怎麼瞞。」楚阮月搶著說,「還有葉伊雯,她明天會提早回來,這種時候你就別顧著逞強了。好了,醫生不讓我們多打擾,你現在剛醒,再休息一會兒。不過有件事……」楚阮月還是得問一句,「卓哥,當時你有沒有看清楚,是楚挽沁把你推下樓的嗎?」
卓秉約語塞,他本該是脫口而出,回答是的。但不知怎的,心裡莫名襲來一陣刺痛,而刺痛的根源恰恰是楚挽沁當時那番話。他還欠楚阮月一份解釋,可楚阮月卻像完全忘記了似的,一個字都不曾提,又或者說沒有契機提。但不提不代表無事發生,事到臨了,他居然想著怎麼隱瞞。
他真的很慚愧,甚至有些擡不起頭。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你好好休息吧。」
卓秉約的一舉一動,蘇憑淵都看得清楚,同樣身為男人,有些共通的直覺騙不了人。
「阮月,你也先回去休息。」蘇憑淵握住楚阮月的手,像是故意給某人看的。
楚阮月沒拒絕,她確實很累,身心俱疲的那種累。之前一直忙前忙後,沒機會鬆懈,但現在的確有些撐不住。
隔開道門後,她完全放鬆下來,這也多虧了身邊有蘇憑淵在吧。
「蘇憑淵,對不起。」送她下樓的時候,楚阮月突然說了句。
「怎麼了,突然說對不起。」蘇憑淵一直牽著她的手,剛才是為了給卓秉約看,現在則是為了給她心安。
「明天的旅行,不對是未來幾天的旅行,恐怕沒辦法按原計劃進行了。」楚阮月越說越小聲,「雖然你沒說,但我知道你很期待,畢竟——但我也很期待的,祝辛夷說那裡的海景很漂亮,漂亮到能讓人忘記所有的不開心,可是——」
她說著說著,連腳步都慢下來,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恍惚間有種錯覺。
本不該在這種時候有類似的錯覺,但蘇憑淵又忍不住聯想。
她一直就沒怎麼變,尤其是為他人著想的那顆心。以前不知道心的距離有多遠,他只敢靜靜的默默的看著守著等著;可現在心的距離已經能夠丈量,他不單單希望是看著守著等著,更想奮不顧身地占據這顆心的所有。
「既然說是計劃,當然也有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可能。」蘇憑淵笑了笑,撫摸著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去不成也沒關係,以後總有機會的。」
他這麼說表示接受了臨時的改變,比起把遺憾寫在臉上,更希望她心裡少些自責。
「可是會遺憾啊。」蘇憑淵想錯了,她也是有變化的,比如以前藏在心裡自我消解的話語,也能毫不隱瞞地告訴他,「你真的沒關係嗎?」
「嗯,不能說是沒關係,只能說我的期待值又拉高了,阮月,你可以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她輕輕貼上他的掌心,是有意為之,也是有心安慰。
「我們可以把現在的遺憾留到下次一起彌補,到時候——」他也把手掌貼得更近,像回應她的某種期待,「我可以多討些回來嗎?」
「你要討什麼?」楚阮月明眸微動。
「到時候就知道了。」蘇憑淵低頭碰了碰她的額頭,「你也可以期待一下。」
「好。」她答應得很快,「那我收回剛才的對不起,嗯,換成謝謝。」
「不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
也許還有很多波折,但沒關係,他們站在一起就會足夠強大。
他堅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