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瞳
2024-09-15 08:53:21
作者: 汝亭
異瞳
姚七福跌入了一個黑洞,裡面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但她卻並未感受到害怕。
她知道,她又要開始做夢了。
哦,不對,或許夢是真的,現實是假的。
黑暗被劈開一道缺口,刺眼的陽光投射進來。姚七福不得不擡手遮擋。
待稍稍適應了些後,姚七福才緩緩放下手,卻驚奇地發現,她已經離開了深黑之中。
周遭的環境更得陌生,細細打量,這似乎是誰的家。
「老爺,是個……女娃娃。」
產婆小心翼翼地將手中剛出生的嬰孩,抱出來給一男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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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哈哈哈,也好也好,夫人呢?我夫人,她怎麼樣了?」
男子雖有些遺憾不是男孩兒,但也高興。
得上蒼垂憐,讓他和夫人三十歲還能得此女,他還有什麼心滿意足的。
「夫人,夫人還好,只是……只是……」產婆支支吾吾的,似乎在糾結該如何告知面前的男子,一個不太好的事實。
「只是什麼?」男子不滿產婆,「有話就直說。」
產婆見此舉,深嘆了一口氣,然後將懷中的嬰兒遞包給男子,「老爺,你看了,可彆氣壞了身子。」
男子一聽,頓感不妙,他將剛出生的女兒從產婆手中抱過來。
在夫人懷孕期間,他和夫人便一直期待著孩子的降臨,做了很多的功課,所以,眼下抱孩子的姿勢,很是標準。
但,還是有些不同的。
從前抱得孩子,雖也是軟軟的,但他只知要小心,不能摔著磕著嬰兒。
可手下這個,是他的血脈,是他姚炳坤的唯一血脈。
血緣是個很神奇的存在,他能從這孩子的身上,看到自己小時候的影子。
看著孩子的成長,仿佛是在看小時候的自己長大。
姚炳坤剛才還有些焦急惶恐的心,在環抱住他孩子的那一刻,被撫平。
這是他和夫人的孩子,無論這還是怎麼樣,他都會撫養她成人的。
這樣想著,姚炳坤期待看見他孩子的樣貌。
他也像許多剛成為父親的男子一樣,幻想過孩子是長得與自己相似多,還是與夫人相似多些呢?
左手緩緩擡起,慢慢地掀開包裹住孩子的襁褓。
只一眼,他的心就化得徹徹底底,他甚至想好以後會怎樣傾盡全力愛護這個女兒了。
「產婆,我女兒這麼可愛,你剛才那話到底什麼意思啊?」
姚炳坤微微要搖晃著嬰兒,襁褓中的嬰兒雙眼緊閉,睡得極其的安穩踏實,真好啊,等了九個月,終於盼到他的心尖肉降世了。
孩子,好好睡吧,以後父親會把你捧成這世間最快樂的人之一的。
他姚炳坤雖說家業不大,但好歹身為一縣之主,能護自己女兒平安幸福還是能做到的。
他會讓他的孩兒成為,這天底下最無憂無慮的人。
他會讓她不愁吃喝用度,不並擔憂與不相愛的人成親。
想到有人,居然會利用自己女兒的後半生,來助自己青雲直上,姚炳坤就唾棄。
女孩兒也好,不用受科舉之苦,只要看看的承歡於他和夫人膝下,哪怕不嫁人,他也願意。
他覺得眼下的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他還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呢。
慶幸,上蒼還是眷顧他的。
彼時的姚炳坤,又怎麼會知道,他在抱住女嬰所幻想的一切,很快就他自己親手破滅。
「生了,生了,夫人又生了一個。」
還有一個?他的夫人居然懷得是雙生胎。
哎呀呀,真是高興啊。
然,看向抱著另一個孩子出來的產婆,卻見她亦如剛才的產婆一般,面色凝重。
姚炳坤心裡一顫,「莫不是我的夫人,出了什麼事?」
「老爺請放心,夫人一切安好,只是生了兩個,體力耗盡,昏睡過去了,我們已經給她餵了參湯,不會有大礙。」
聽見夫人無事,姚炳坤稍稍鬆了口氣。
但兩位產婆的面色,屬實難看。
「有何事儘管說,遮遮掩掩的,這是干甚?」
眼瞅姚炳坤有些生氣,說話的語氣也重了些,兩位產婆嚇得連忙跪地。
懷中的嬰兒也被嚇著了,大聲哭叫起來。
姚炳坤意識到了這一點,趕忙開始哄,「莫哭莫哭,父親錯了,父親嚇著我孩兒了,我孩莫哭莫哭。」
嬰兒的哭聲在姚炳坤的耐心哄聲下,逐漸停息下來。
只見襁褓中的嬰兒惺忪著要睜開眼,看看她的父親。
姚炳坤滿臉的期待,終於,終於和他的心頭肉相見了嗎?
然,下一秒,姚炳坤的笑僵在了嘴角。
他狠狠地閉上雙眼,然後再睜開,重複幾回,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後,趕忙將手中的襁褓還給產婆。
「這,她……」
「老爺,你要穩住啊,我們剛接生出小姐時也被嚇著了……」
「住嘴!」姚炳坤連連搖頭,他始終不敢相信他剛才看見的那一幕,「定是你們,定是你們將我兒給換走了,說,你們是不是貍貓換太子?趕緊,趕緊將我的兒換回來!」
姚炳坤的怒吼聲,不禁嚇壞了兩位產婆,連她們手中的嬰兒也開始哭喊。
還有一個,對,還有一個。
姚炳坤顫抖著要掀開另一個嬰兒的襁褓,但他害怕,顫著音,問道抱著的產婆,「是男是女?」
「也是小姐。」
雙生女嬰!這不是件好事。
「她的眼睛?」
產婆不安地看向另一位產婆,閉著眼斗膽說,「也是異瞳。」
轟!
雙生異瞳女嬰。
「轟隆隆……」
黑如玄墨的天穹,被突如其來的閃電,劈開一道裂口,亮光射到姚炳坤的臉上,露出他驚駭的眼神。
接著,大雨傾盆而下,仿佛要將姚府的血腥味給洗刷乾淨。
陰曆陰時,雙生異瞳女嬰。
「老爺,老爺……」
夫人的產房中,跑出來一名侍女。
姚炳坤只覺眼前一陣眩暈,耳邊不斷有鳴聲在迴蕩。
「夫人,夫人去了!」
去了?他的夫人……去了?
這怎麼可能呢?他和夫人尋醫問藥許久,中間吃了多少的苦,終於迎來了他們的孩兒。
他的夫人,怎麼就去了呢?
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剛才產婆不是還說,他的夫人並無大礙,這才過了一會兒,怎麼會,怎麼會……
「夫人腹中的嬰兒乃不祥之人,官爺還請早早除掉為妙。」
腦海浮現那一日,夫人診脈出有了喜脈,他倆便立馬去廟中還願。
在要回去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僧人,莫妙奇妙對他說了這一句話。
當初的他只是不會放在心上,以為僧人是討錢的,便也好心了給了幾兩銀子。
不想,當日話語,如今,一語成讖。
不祥之人,一出生,便剋死了她們的母親。
然後呢?會不會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了?
姚七福看著這一切,心裡並沒有多大的起伏。
很快,場景再次一換,面前的男子已經比剛才要蒼老許多,鬢角處長出了不少的白髮。
一名僧人坐在他的身側,豎著掛著佛珠的手,說道,「阿彌陀佛,施主心善是好事,但請別為了一己私慾,而然蒼生陷入水火之中。」
「什麼叫一己私慾,讓蒼生陷入水火?」姚炳坤暴怒地怒吼,「那是我的親骨肉,你怎能要我……,你要我……」姚炳坤越說越崩潰,「你真能如此殘忍,讓我親手殺了她們。」
一個魁梧的男人,此時哭得蹲坐在地,「她們難道不是蒼生中的一員嗎?大師,你發發善心,讓晦氣從我女兒身上,剔除好不好?我願意用我自己的永生永世,來替我的兩個女兒啊。」
姚炳坤全然捨棄縣令的端正嚴肅,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奢望有人能拯救自己女兒的尋常父親。
他不忍心,他和夫人的骨肉,因為世人的偏見,一個不知真假的謠言,而葬身啊。
要是天上的夫人知道了,肯定也是會心如刀絞的。
「阿彌陀佛。」僧人深嘆一口氣,「施主,你應該看得清,用你兩個女兒的性命,換取天下生的安危,這是大局所顧。」
「什麼大局?」姚炳坤眼看僧人不幫他,便借力站了起來,「我的女兒才多大,為何要用她們的性命去管一個天下?天下之安危,乃是當今天子所需考慮之事,與我兒何干!」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官爺當真不在乎嗎?」
「我不在乎!」
僧人未言,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姚炳坤說的是氣話。
他是一縣之長,說的再大些,便是幫天子分憂,他從小熟讀儒家經典,又怎麼可能真的不在乎天下的安危。
「那施主便將她們送去山林間吧。」僧人妥協一步,「切記切記,永遠永遠也不要讓她們出山,也不要再見她們了。」
言外之意,是讓他姚炳坤當做沒有過她們兩個孩子。
可,這是眼下唯一能保住兩個孩子的辦法了。
姚炳坤闔上噙滿淚水的雙目,只要他兒活著,不見面就不見面吧。
但他的心裡,永遠會有她們的地位,只是他會用時間之沙,將她們掩蓋起來,慢慢的,慢慢的,連他也會忘記她們的存在。
原來,她姚七福也曾得到過父愛。
那麼,現代的她,在剛出生的時候,她的父親是不是和眼前的父親一樣,從期待她的降世,而是震撼她的容貌,而選擇拋棄呢?
畫面再度一轉,眼前呈現的,是一個小木屋,很簡陋但卻很溫馨。
問為何她覺得溫馨?姚七福也具體說不出來,這是一種感覺。
在看到這間小屋的一眼,她的內心就像是被注入了清涼的泉水,帶走了她內心所有的焦灼與不安,還給她一片寧靜。
面前跑過去一個腳步歡快的女孩兒,一姚七福嘴角揚著笑,追上她。
「姐姐,姐姐,你快出來看吶,我抓到一隻蝴蝶。」
「蝴蝶而已,有何要新奇的?」
「不是,這隻蝴蝶……哎呀,你出來看就是了,快點啊。」
在女孩兒的不斷催促下,屋內施施然走出來一位與年紀相仿的女孩兒。
只是在看到她的一剎那,姚七福的眼眸不禁一縮。
只因,這女孩兒與她一樣,左眼是淺紫的。
視線移至正在捉弄蝴蝶的女孩眼睛上,不出意外,她的右眼則是墨綠色。
兩個容貌相似,異瞳的女孩兒。
在陽光的照射下,兩個女孩的眼睛都宛如琉璃一樣美麗。
一個左眼是淺紫的,右眼則是琥珀色。
一個右眼是墨綠的,左眼則是琥珀色。
如若在現代,她們便是天生的美瞳佩戴者。
姚七福撫摸上她的臉,她的瞳孔顏色,便與方才從屋內走出來的女孩兒一模一樣。
她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兩片相同葉脈的樹葉存在,異瞳的顏色一致,就連容貌也出奇地一樣。
心底里有一個念頭,悄然發芽。
她似乎明白了,為何墓地里離奇醒來的少女,會喚她「姐姐」了。
原來,她真的是她的姐姐啊。
兩位女孩兒活潑地踏遍整個山林,宛如精靈一般。
姚七福還注意到了一處,有個看著十分蒼老的男人,幾乎每日都會來看女孩兒們,只是女孩兒們,從未發覺。
一切都歸於平靜,那個言論也被當事人拋之腦後。
但,誰有能知道,平靜的外表下,掩藏著的,是怎樣的波濤洶湧。
繁星點綴夜空,環繞著的皓月清輝,便將繁星的光芒輕而易舉地掩蓋下去。
姚七福親眼看著,小木屋被一把火燒得面目全非。
原來木屋是這麼的脆弱,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火星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大火宛如張開了血盆大口,將整個木屋吞噬乾淨。
兩個女孩兒呢?
畫面再度一換,面前的場景變得熟悉,此處便是墨綠色異瞳少女沉睡的墓地。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墨綠色異瞳女孩不斷掙扎,然嵌固住她的是兩個壯漢,她的力氣仿佛是蚍蜉撼樹,不值一提。
「啪!」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被猛地扇了一巴掌,她的右臉很快便浮腫起來,那白皙的臉龐印上突兀的紅掌印,看著讓人好生心疼。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難以置信地看向打她的壯漢,從小到大,還未有人這般打過她。她被打懵在地,一時間竟忘了反抗。
等反應過來,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一件件地剝出,可她卻毫無反手之力,只能眼睜睜地,清醒地接受這場羞辱。
不知道該不該值得慶幸,給她換衣服的壯漢並未藉機揩油她,反而十分尊敬她,神情莊肅,仿佛她是不可褻瀆的神明。
呵,神明?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都被自己的想像,逗笑了。
她怎麼可能是神明,她不過是他們手中的玩物罷了。
待那些人終於停止了在她身上的動作,壯漢被將她雙手雙腳地擡了起來,高高舉起,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牲畜。
一行清淚,划過太陽穴,隱沒於髮髻。
她不會再哭了,這些人,不配!
被輕柔地放下,墨綠色異瞳女孩兒便看見面前出現了一堆人,只見他們人人佩戴攤面具。
這面具她只覺得驚悚,一雙眼仁瞪得無比得大,仿佛下一秒便要從眼眶中掉出來,嘴巴張開,露出裡面潔白的牙齒,然嘴角這似笑非笑的弧度,再加上這樣的眼睛,誰人能不害怕?
視線下移,他們都身著一身寬袍玄衣,寬鬆得看不出他們的身材,只能看出有些許的身量差別。
真是嚴謹啊。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收回視線,握緊了拳頭,她真是憎恨。
她與姐姐好好地活在山林間,連下山都未曾下過,這群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人,居然說她們是禍害蒼生的妖女。
呸!這不過是壞人做壞事的藉口!
「姐姐呢?你們將她放哪兒去了?」
這群人蠻橫地將她與姐姐分開,第一次,兩姐妹分離了這麼久。
都說雙生胎會有心靈感應,這話倒也不算太假。
從前有一次,她掉入了山林里的陷阱,簡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幸好,完全天黑之前,姐姐是找到了她。
事後,她一直追問,姐姐邊給她搽藥,一邊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們是雙生胎,自然是有心靈感應的,以後你或者我有危險,彼此都能感應到哦。」
好神奇的事情,但她也只是那是新奇,沒過多久便拋之腦後。
此時,她重新回憶起這句話,想嘗試心靈感應姐姐,但只是徒勞。
難道姐姐,只是騙她的嗎?
還在發愣的墨綠色異瞳女孩兒,驀然被一雙黑手撫摸上臉,驚得她本能地後退。
「這雙眼睛,長得真好啊。」
她的眼睛?這人是什麼意思?對上一張令她不適的面具,她只能強忍著鎮靜。
因為姐姐說過,在愈是危難的關頭,就愈要保持冷靜,一定不能讓敵人發出她的害怕與不安,否則敵人便會趁機抓住她的弱點,一擊擊滅她。
眼前的面具男,向身後的人攤開手,後面的人立馬將一副東西放在了他的手掌心。
東西的晃動伴隨著鈴聲,在這空曠的地方迴蕩,無比駭人。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站立著,默默地看著面具男將一個東西掛在了她的脖頸上。
「咔嚓。」
東西的扣環被扣上,聆聽到這一道聲音,她覺得她就像是一具牲畜,被扣住了最重要的頭顱,從此不能再隨心所欲。
「我的神女,去吧去吧,請賜予我永生的力量吧。」
剛才架著她的壯漢再次出現,又像剛才那樣,輕而易舉地架起她,朝黑暗中走去。
「咚!」
一個巨物被放到地上,激起了塵埃。
面具男負手走在前面,後面還跟著一群戴著同樣面具的黑衣人,浩浩蕩蕩,足足有百來人。
「開。」
面具男一聲令下,後邊便出來十來名黑衣人,使出狠勁,脖頸處更是不斷湧現出青筋。
「哐當。」
沉重的棺材終於被推開了一個口子,雖小,但也能放進去女孩兒了。
「放。」
放?放什麼?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還在琢磨麵具男這話是何意,就見她的身子開始移動,壯漢舉著她不斷地往前移,她扭頭往下看,看見的,居然只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