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

2024-09-15 08:52:17 作者: 瓜田等猹

  死城

  朝顏雙手交握,放在桌上說:「你會那麼做,其實很正常啊,那個仙丹,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元臧默然不語,朝顏就當他承認了,接著說:「換作是我,假如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搶走了我非常重要的東西,我也會千方百計想要拿回來的,所以,我能理解你當時的想法……」

  「朝顏!」

  聽到朝顏說出理解兩個字後,元臧忍不住念著朝顏的名字,眸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激動的光芒,他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被朝顏制止了,朝顏說:「我能理解你,但是不代表我會原諒你,所以,你還是要受罰的。」

  元臧:!!?

  「怎麼罰?」

  只要朝顏能原諒他,不管是什麼樣的懲罰他都認了。

  「以後什麼時候那個,做多久都是我說了算。」

  元臧:……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可不會原諒你!」

  「好,我答應。」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說過的話,從來都算數。」

  朝顏滿意地點頭,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上,叫道:「小二,結帳!」

  畫舫在縱橫交錯的水巷中穿梭,朝顏托腮坐在船頭,心情愉快地左右張望。

  夕陽斜照,將原本清亮亮的水面鋪成橙紅色,家家戶戶都掛起燈籠,檐角的紅燈籠隨風輕搖慢擺,水中的燈籠也晃來盪去,相映成趣,給整個小鎮添上層別樣的色彩。

  小巷口站著不少水靈靈的女孩兒,身側挎著竹籃,籃中裝著新摘的菱角和蓮蓬,見到過往的船隻便軟軟地吆喝:「要菱角嗎?好甜的,又解渴,還有新摘的蓮蓬,來兩個吧?」

  朝顏買了菱角和蓮蓬,堆在腳邊,慢慢剝著皮。

  剛剛簽訂了喪權辱國條約的元臧赤腳踩在甲板上,一下一下劃著名船,沉默不語。

  朝顏將剝好的第一個白嫩的菱角遞到他嘴邊:「嘗嘗。」

  元臧就著他的手吞下菱角,心情仿佛又好了起來,手中長篙飛舞,把船劃的飛快。

  經過一條小巷時,朝顏看到巷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好奇地探頭張望:「這裡賣什麼的,怎麼這麼多人排隊?」

  排隊的人或依或靠偎著牆壁,甚至還有人直接躺到了地上,借著屋內的燈光,朝顏看到他們的臉都很紅,不是健康的紅潤,而是那種不正常的病態的紅色,而躺在地上那人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疹子。

  畫舫激盪出一片雪白的水花,從他們身畔滑過,而這些人個個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朝顏這才看清楚,這裡原來是個醫館,想起白天在酒樓中聽到的話,他心裡猛地打了個突:「怎麼這麼多人生病?別真是什麼疫病吧?」

  「走吧。」

  黑暗完全籠罩大地,元臧長篙在水中輕點,畫舫駛的飛快,很快就出了鎮,周圍房屋漸稀,水面逐漸開闊,他們駛到一個湖中,畫舫在湖心慢慢停下來。

  是夜明月高懸,繁星漫天,漫天星子倒映在湖中,水天相接,坐在船中,只看到身周一片閃爍,仿佛坐在漫天星辰之間一般。

  元臧放下長篙,在朝顏身畔坐下,萬籟俱寂,耳邊傳來水流溫柔的輕響,世間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唯有水波朗月與繁星陪在他們左右。

  啪!

  元臧將一個酒罈放在朝顏面前,看到酒罈熟悉的形狀,朝顏眼睛一亮:「逍遙釀!」

  他拿起酒罈,拍去泥封,問:「你從哪兒弄來的?」

  元臧說:「不是我,是榮僖準備的,就在船艙里。」

  「榮僖可真厲害,什麼都能想得到。」

  朝顏抱起酒罈咕咚喝一口,將酒罈遞迴給元臧,說:「希望他們能快點好起來。」

  他想起那些在浮雲鎮醫館門口排隊的人了。

  「會好的。」元臧接過酒罈灌下一大口。

  「借你吉言。」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用清風明月下酒,不多時就灌下大半壇馥郁酒漿。

  朝顏酒量不行,幾口下肚後,陣陣酒意直往頭上涌,燒的他全身發熱,他索性扯掉鞋襪,坐在船邊,將腳泡進水裡,一陣涼意順著足背竄上,朝顏一個激靈,感覺舒服多了。

  元臧乾脆跳進了湖中,一陣水花過後,畫舫跟著輕搖片刻,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朝顏手扶船舷,探身向黑黢黢的湖裡望,卻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道元臧潛到哪裡去了。

  他用腳撩起一點水,試探地叫道:「元哥?」

  水面靜悄悄的,而一種不同於水波的溫熱倏地從他腳心滑過,麻癢仿佛電流一般,從腳心那一點竄上,游遍整個小腿,朝顏忍不住蜷起了腳趾,笑道:「元哥,是你嗎?別鬧!」

  長長的龍尾捲住朝顏的小腿,尾尖在光潔的小腿上溫柔地磨蹭,涼涼滑滑的,感覺很舒服,朝顏放鬆身體,閉上眼睛,任由龍尾緩緩滑上他的大腿。

  突然,毫無預警地,龍尾捲住朝顏向下一扯,朝顏啊的一聲跌進河中。

  墨龍緊接著就纏了上來,元臧這次化成的龍形只有胳膊粗細,細長的龍身一圈圈將朝顏牢牢裹起,纏進懷中。

  朝顏浮在水面,任由墨龍纏著自己緩緩旋轉,堅硬的鱗片悉悉索索,摩擦著朝顏的皮膚,帶出一股說不出的愉悅,墨龍仿佛能體會到他的心思,時輕時重,忽快忽慢地在他身上來回遊弋,每一寸皮膚都不放過。

  麻癢的感覺仿佛電流,一波接著一波捲來,朝顏忍不住「唔」了一聲,聲音既像從喉嚨中發出的,又像是不受控制從身體最深處溢出來的。

  元臧不知什麼時候變回了人形,一手固定朝顏,一手扶住船舷,低聲在他耳邊說:「想不想,你說了算。」

  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朝顏是想拒絕的,可元臧吹出的熱乎乎的氣息全都撲進他耳孔里,讓他半邊身體都麻了,那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說話算話,」朝顏意識陷入混亂前聽到元臧說,「你說不要,我隨時可以停。」

  無風的湖面突然震盪起來,漣漪溫柔地散開,攪碎滿河的星子,留下片片旖旎的波光。

  朝顏在船艙里昏昏沉睡,已經一整天了,眼看夕陽半入河中,他依舊沒有醒來的意思,元臧就含些魚湯,嘴對嘴過給他。

  直到後半夜,他才迷迷糊糊醒來,吃了點飯喝了些水後又繼續睡,陷入黑甜鄉之前,朝顏朦朦朧朧地想,這次是真被榨乾了,以後一定要堅定意志,對糖衣炮彈堅決說不。

  朝顏真正完全清醒時是第二天的晚上,他睡足了兩天,醒來後吃了兩大碗元臧燉的魚湯拌飯,感覺終於恢復了精力,就爬到艙外透氣。

  月光皎潔,宛如一層輕紗籠在江面,畫舫順著江水漂流,已經不在湖中,周圍的景色十分陌生,朝顏問元臧:「這是哪兒?」

  「我們到了芙蓉城附近。」

  元臧長腿舒展,坐在船頭,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朝顏看他這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心中暗暗不忿,明明他也爆了那麼多次,而且他的活動量比自己大得多,怎麼就沒有半點被掏空的樣子?

  不公平,實在太不公平了。

  「芙蓉城,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城裡有很多芙蓉花嗎?」

  「差不多,」元臧挪到朝顏身邊,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芙蓉城四季如春,城中很多花圃,不少禽族都住在這裡。」

  朝顏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座被鮮花環繞,鳥語花香的城市,當即來了興致:「那咱們明天進城看看?」

  元臧仿佛能看透他的思想一般:「你要想的話,咱們現在就過去。」

  「好!」

  朝顏站起身,伸個懶腰,左右扭動,舒展他快睡麻了的身體,就在他活動筋骨時,餘光突然瞥見一道可疑的綠光,一閃即逝後立刻歸於沉寂。

  他奇道:「咦?你看見了嗎?那是什麼?」

  「好像是芙蓉城的方向,」元臧說,「過去看看吧。」

  元臧帶著朝顏御空而行,片刻之後,朝顏就看到前方不遠處坐落著一座巨大的城池,城市建築恢弘,四面角樓林立,看規模比北滄大了不止一倍。

  不過吸引朝顏注意的並不是城市的規模,而是此刻明明已經入夜,城中卻是一片黑暗,城門緊閉,城內沒有半分燈火,黑暗侵入每一個角落,整座城顯得死氣沉沉的。

  而距城外半里遠的地方,無數火把林立,火光映照之下,許多鎧甲鮮明的士兵手持兵器,神情肅穆,正繞城巡邏,將芙蓉城圍的跟鐵桶似的。

  許多黑袍斬妖師三三兩兩,散布在士兵中間,警惕地盯著城中的動靜。

  元臧帶著朝顏,宛如一道閃電,極快地從他們頭頂越過,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城市中央突然亮起一道綠光,和之前那道詭異的綠光一樣,閃了一下就過去了。

  但借著這一下閃光,朝顏和元臧都看見,那發光的物體,是隱藏在黑暗中的一隻巨鼎!

  這鼎他們不是第一次見到,之前在清源鎮時,就有一隻同樣的巨鼎,是屍魔用來煉製天魔珠的。

  兩人對視一眼後,元臧攜著朝顏向巨鼎的方向降落。

  下方的城市沒有半分聲息,處處安靜的可怕,偶爾傳來一聲蟲鳴,只讓人覺得心驚膽顫。

  隨著他們慢慢下降,朝顏聞到一股濃烈的腐臭氣息,氣味十分強烈,簡直濃郁到了刺鼻的程度,中人慾嘔。

  朝顏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而且他的預感很快得到了證實。

  城中的街道上,院落中,屋子裡到處都伏著一團團的黑影,臭味就是從這些黑影身上散發出來的,他們全都是人。

  芙蓉城裡到處都是人,只是沒有一個活的。

  他們應該死了沒多久,身上的衣服還保持著原樣,只是皮肉已經開始腐敗變壞,滲出膿水,散發出有如實質般的惡臭。

  朝顏的心怦怦跳著,情不自禁地握緊元臧的手,就在這時,前方又是一道光芒閃過,幽綠的光芒照在遍地的屍體上,更顯陰森可怖,讓人毛骨悚然。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