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2024-09-15 08:52:16 作者: 瓜田等猹

  坦白

  兩人大部分時間都在船上廝磨,有時也把船停在岸邊,去附近的村鎮裡閒逛遊玩,或者爬一爬路過的山川。

  開始的時候朝顏對乘船旅行充滿新鮮感,整天呆在船上不下來,可隨著時間慢慢推移,他更傾向於去有人的地方玩,原因無他,元臧的精力實在是太過旺盛,沒人的時候隨時隨地都能那個,江心中孤獨漂泊的畫舫簡直是他任意發揮的天堂,朝顏實在吃不消,只好拉著他到處亂走。

  畫舫順流而下數日後,掉頭駛入清江的一個支流,據元臧說,這邊頗多水鄉小鎮,南國風光,值得一游。

  順著支流走了一段時間後,他們遇到的船隻果然多了起來,大多是烏篷船或者小舢板,速度極快地從他們身邊駛過,船夫們撐著篙,互相打招呼,話音中帶著南方特有的軟糯,拖著長長的尾腔,宛如唱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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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擔心他們的畫舫無人撐船而太惹人注目,元臧也入鄉隨俗,換上清爽的白色短衫黑馬褲,頭戴斗笠,將一把烏油油的黑髮結成辮子甩在腦後,手中撐著長篙,站在船頭划船。

  他身材高大結實,划水時手臂肌肉突出,線條明朗卻又不過分賁張,寬肩窄腰,長腿結實有力,把周圍那些矮小的南方船夫完完全全比下去了,看得不少漁家少女臉紅心跳,卻又忍不住拿眼偷瞄,連手中的網兒都忘了收。

  元臧的船撐的又平又穩,他們一路沿著水道駛進浮雲鎮。

  浮雲鎮以河為街,小橋隨處可見,藍天白雲和白牆黑瓦一起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讓人分不清到底身處何方,孰真孰幻。

  小船悠悠滑過倒映在水中的層層白雲,盪起條條漣漪,朝顏終於理解為什么小鎮的名字叫浮雲了。

  「餓不餓?」

  元臧說:「鎮上有家燴魚羹很有名,去嘗嘗?」

  「好。」

  朝顏貪婪地看著周圍的景色,只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副水墨山水畫中,怎麼也看不夠。

  元臧輕輕巧巧把畫舫停到一座臨水而建的小樓邊,小樓共三層,樓前已經泊著不少船隻,可見樓內生意相當火爆。

  兩人在小二的指引下來到二樓,選了近水憑欄的位置坐下,樓上客人不少,大家談談說說,觥籌聲不絕於耳,氣氛熱烈。

  他們剛點好菜,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響,只聽有人大聲吆喝著:「哎,讓一讓!勞駕讓一讓!」

  朝顏探頭向下看,只見下面的水道中央,一艘小舢板不知怎么正巧卡在兩艘烏篷船中間,進退不得。

  舢板上站著個黑瘦的中年男子,披散著頭髮,滿臉焦急之色,口中不住說:「勞駕讓讓,讓我過去,趕著給孩子瞧病!」

  舢板中間堆著厚厚的棉被,被中裹著個半大小子,臉蛋燒的通紅,眼睛緊緊閉著,一動不動。

  兩側烏篷船上的人顯然也看到了生病的少年,急著想把船挪開,可偏偏水道狹窄,三艘船不知哪裡掛在一起,連試幾次都沒法移動,中年男子不時瞟一眼艙中的孩子,臉上的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樓上不少好事者都湊到欄邊看熱鬧,邊看邊議論:

  「又一個病倒的,哎呀,這段時間生病的人可不少,醫館都忙不過來,門口都排起長隊了呢!」

  「我也聽說了,哎,你說這別是什麼疫病吧?」

  「那誰能知道,看這孩子,病的可不輕啊,這船是怎麼回事?那裡掛住了吧?下水看看得了!」

  「老天保佑,千萬別是疫病才好!」

  ……

  中年男子放下長篙,掀起衣擺,正要脫衣服跳入水中查看,其中一隻烏篷船突然動了動,向前劃出幾尺,船夫高興地喊:「好了!」

  「哎!」

  中年男子答應著抓起長篙,急匆匆劃著名舢板沒入水道中。

  朝顏轉頭看自始至終仿佛連姿勢都沒換過的元臧,給他舀了一大勺魚羹:「獎你的。」

  元臧挑眉,假裝一臉無辜:「為什麼?無功不受祿。」

  「謝謝你幫他們。」朝顏低聲說,腳在桌下輕輕碰了碰元臧的小腿。

  元臧夾住他的腳不讓他逃,看著碗裡的魚羹,別有用意地說:「這怎麼能算數,你要用別的獎勵我才行。」

  朝顏一口魚羹差點沒噴出來:「不是吧,還要?大哥你不累的嗎?縱慾過度對身體不好,我看咱們還是休息兩天吧。」

  「我不累,」元臧勾唇,臉上現出一絲帶著邪氣的笑容,「況且,你又不用出力,還需要休息嗎?」

  朝顏的額角跳了跳,抗議道:「我當然需要休息!你是妖王,法力無邊,我只是個普通人,再這麼沒日沒夜地搞下去都要被你搞死了!」

  他一時激動,最後一句話聲音有點大,臨近幾桌的客人紛紛扭過頭來,看到朝顏時眼中不自覺流露出驚艷的神色,隨即轉向元臧,看清元臧的模樣後,又不約而同一臉原來如此,難怪難怪的表情。

  「你才不會死。」

  元臧完全無視那些在他寬厚結實身材上來回逡巡的目光,十分淡定地說。

  「我當然會死,」朝顏比他更淡定,「我就是一普通人,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說起來,你不會老也不會死,」朝顏摸著下巴,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元臧,「而我壽命有限,再過上幾十年,我就變成小老頭了,到時候你會不會變心呢?」

  沒等元臧回答,他低頭喝了口魚湯,自己又說:「算了,變心就變心吧,反正我也不可能永遠陪著你……」

  元臧突然探身,抓住朝顏空閒的手握在掌心,迎著他的目光認真地說:「你會永遠陪著我。」

  「雖然我也想,」話說到這裡,朝顏陡然傷感起來,嘴裡原本鮮嫩爽滑的魚羹都不香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真的,」元臧握住朝顏的手緊了緊,「你還記得在無回山下吃掉的那個糖葫蘆嗎?」

  「糖葫蘆?仙果嗎?」

  「對,藏在糖葫蘆里的那枚仙果,那是枚仙丹,吃了之後不但能增強修為,還能令人長生不老,與天同壽。」

  朝顏手裡的勺子咣當一聲掉進碗中:「真的嗎?長,長生不老?」

  元臧鄭重地點點頭,朝顏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長生不老嗎?

  無數人的夢想,被他這麼就輕而易舉地實現了?

  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勁,朝顏滿臉狐疑地看元臧:「你怎麼知道仙果是藏在糖葫蘆里的?我從沒跟你說過……」

  元臧坦言:「因為那是我放進去的。」

  「所以,當初你不是無意間來到滄浪山的,你是來找糖葫蘆,啊不,仙丹的,對吧?」

  元臧放開朝顏,看似隨意將手搭在膝上,說:「是的,那時我剛逃出無回山,追兵趕的太急,無奈之下我把仙丹藏在糖葫蘆中,原本想回頭去拿,誰知陰差陽錯之下,仙丹已經被你吃掉,我就循著仙丹的氣息找到了滄浪山。」

  朝顏眉頭緊緊鎖在一起,細細思索著元臧的話,好半晌才說:「等等,讓我想想,這事兒太複雜,把我的CPU都燒乾了。」

  元臧對他偶然蹦出的怪言怪語已經見怪不怪,抱臂端坐,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慢慢想。

  過了好久,直到燴魚羹再也散發不出一絲熱氣,樓里的客人基本走光,只剩他們這一桌孤零零地坐在那裡,朝顏才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開了口:「你來到無回山時,我已經把仙丹吃了,你發現後,其實是想,」他頓了頓,艱難地把那幾個字說出口,「殺了我拿回仙丹嗎?」

  元臧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地握緊,慢慢地說:「剛開始我確實有這樣的心思,不過那時我力量太弱,殺不了你,就跟在你身邊尋找機會,可沒過多久,就被你吸引,慢慢地,咳咳……」

  元臧臉上罕見地露出一點羞澀的表情,他眼光四處飄蕩,就是不去看朝顏的眼睛,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慢慢地,就,喜歡上了你,就……」

  朝顏打斷他:「你現在是在害羞嗎?你不會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吧?」

  「咳咳咳,」元臧咳的臉頰緋紅,仿佛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地說道,「就再沒動過要害你的念頭……」

  朝顏兩眼放光地打量著他:「你真的在害羞!你是第一次跟人表白!」

  說完之後,樂得不行,哈哈笑著癱倒座位上。

  元臧十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高興什麼?」

  話說知道自己當初接近他是有目的的,甚至還想殺了他,朝顏不是應該生氣才合乎常理嗎?

  朝顏樂了半天,好容易把笑憋回去:「就是知道你活這麼大歲數,第一次跟人表白,覺得挺好笑的,不行嗎?」

  元臧被他給徹底搞糊塗了:「知道我最開始接近你時動機不純,想要殺你,你還高興的起來?」

  「那又怎樣?」

  朝顏歪著頭說:「事實是你不但沒殺我,還救了我很多次,至於你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麼,有那麼重要嗎?若不是你,我早死了。」

  朝顏這番回答實在太出乎元臧的意料之外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而說道:「其實有好幾次,我都試著要殺你來著,只是沒成功而已……」

  話出口之後,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剛剛示愛之後就告訴朝顏當初想殺他的事實,他也不知怎地,仿佛不受控制般一下就把實情說出來了,而說出來後,他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朝顏,觀察他的臉色,等待他的回答。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已經做出決定,如果朝顏能夠大度到原諒他,完全不在乎這些,那他們就還像以前一樣生活,如果朝顏不肯原諒他,那他也不會放棄,不管用什麼方法,總要等到朝顏回心轉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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