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送火鬣蜥回家

  歡送火鬣蜥回家

  元臧在樓上聽到賀文濤離去，等了好久，眼看夜已深，還不見朝顏回來，就去樓下找人。

  最後在胖老闆臨時搭起的簡易廚房裡找到了朝顏。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飄雨，雨線綿密，朝顏脊背向外，面前放著個炭爐，爐火正旺，爐上放著個陶瓷罐子，裡面不知煮了什麼。

  元臧走近，才發現朝顏垂著腦袋睡著了，他失笑，怪不得連爐上瓷罐里的湯煮沸了，頂的蓋子噗噗作響都沒有察覺。

  風卷雨絲，細密地撲到朝顏身上，將他的衣服濡濕一片，元臧在他身旁蹲下，看到他垂落在額前的髮絲上掛滿了小小的，晶瑩的水珠，朝顏瞌睡打的頭一點一點的，那髮絲連著水珠一起，在他額前飄來盪去，十分生動。

  突然「噼啪」一聲輕響，有炭火爆開，朝顏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他首先看到爐上的瓷罐，發現湯溢出來了，慌亂之下趕緊去提罐蓋兒，手還沒碰到呢，就被人抓住了。

  他回頭，這才看到旁邊的元臧，臉上立刻綻放出一朵笑來，驚喜道：「元哥！你怎麼來了？」

  

  他這一醒一笑，整個世界仿佛活了起來，瞬間一切都有了色彩和活力，元臧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朝顏臉上，竟然捨不得移開。

  朝顏完全沒注意到元臧的目光，只顧看罐子裡的湯：「哎呀，我的參湯，都要溢光啦！」

  「小心燙。」元臧提醒他，順勢放開朝顏的手。

  朝顏拿塊布巾墊著，揭開罐蓋兒，見參湯已經溢出一半，頓時心疼不已：「哎呀，都怪我，怎麼就睡著了，還想著等會兒拿給你喝呢，這下可好，都浪費了……」

  元臧聽他念叨，知道朝顏不睡覺，熬夜只是為了給自己熬參湯，頓時覺得胸口暖洋洋的，比喝十碗參湯都要受用。

  參湯他過去也喝過不少，但是，那時他高高在上，誰都想來巴結討好他，願意為他煮參湯的的人多如牛毛，可現在，在他一文不名，容貌盡毀的時候，還有人能真心實意地對他好，來為他煮一碗參湯的，也只有朝顏了。

  「不要緊，」元臧說，「我又沒事。」

  「還是多補補恢復的快。」

  朝顏取來一隻碗，倒出參湯，遞給元臧：「趁熱喝吧。」

  元臧搖頭，把湯碗推向朝顏：「我不用，你喝，你這兩天也挺辛苦的。」

  朝顏昨晚跟著折騰一夜，今天又跑來跑去地忙活，所以這會兒才熬不住，居然坐在爐旁睡著了，應該補補才是。

  「我那算什麼，跟簡直你沒法比，還是你喝吧。」

  「我已經恢復了，你喝。」

  兩人正互相推讓，慶梧突然從旁邊冒出來，說：「什麼東西？我也想喝。」

  朝顏立刻把碗轉個方向，距離慶梧遠了點兒：「這是藥，小孩兒不能喝，喝了要流鼻血的，慶梧，你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幹嘛？」

  慶梧拍拍圓鼓鼓的肚皮說：「我肚子餓了，出來找點吃的。」

  朝顏簡直無語了：「怪不得你胖到飛不起來，敢情每天晚上都加餐啊。」

  慶梧的臉一下子紅了，無力地辯解道：「我肚子太餓，不吃睡不著。」

  「行了，堅持堅持，睡著就不餓了，快回去睡覺吧，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朝顏押著慶梧回房，出來時正好碰到元臧端著兩隻碗上樓。

  「一人一半，公平公正。」元臧遞給他半碗參湯。

  兩人分喝了參湯，回屋洗漱，朝顏回來時，看到元臧已經在床上躺好，他猶豫了一下，輕手輕腳地抱了被子，去窗下的榻上躺好。

  朝顏之前煮湯時困的不行，現在反而精神許多，也不知是不是參湯的作用。

  外面的雨下的大了些，雨點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擾的人心煩意亂，朝顏瞪眼看屋頂，心裡默默數羊，數呀數呀，不知數了多久，才迷糊過去。

  翌日早晨，朝顏迷迷糊糊地聽到客棧外面傳來聲響，似乎是有人來了，他潛意識裡想醒來，可是他睡的實在太暖和，太舒服了，眼皮緊緊黏在一起，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他翻個身，打算接著睡時，鼻尖卻蹭到了什麼東西。

  朝顏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然後就看到元臧近在咫尺的臉，他的鼻尖剛才碰到的東西正是元臧挺直的鼻樑。

  朝顏大驚，立刻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蜷在元臧的懷裡，怪不得晚上睡的那麼暖和，敢情他是把元臧當暖爐了。

  這時他心裡還抱著一絲幻想，他睡覺一向很老實，從不亂滾，萬一是元臧晚上夢遊到他這邊來了呢？

  然而現實卻殘酷地告訴他，元臧正老老實實地睡在床上，是他侵占了人家的地盤。

  朝顏小心地移開元臧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赤腳悄悄回到榻上，閉上眼裝睡，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

  元臧閉眼假寐，心裡卻在偷笑，這傢伙晚上睡的也太死了，被他抱過來也不知道，看他剛醒來時一臉震驚，然後做賊似的溜回榻上的模樣，實在太好玩了。

  又過一會兒，朝顏假裝剛睡醒，元臧也跟著起床，兩人梳洗穿戴完畢後一起下樓。

  樓下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來人是府衙的公差，是賀文濤派來給他們送信的，說是相淵決定今天離開。

  朝顏叫醒慶梧和李達，四人匆匆吃過飯，外面的雨還沒停，他們向老闆借了傘，和公差一起去礦坑找相淵。

  沿途他們遇到了不少人，有和他們同向而行的，也有說說笑笑回城去的。

  朝顏好奇地打量那些人，心裡有點奇怪，不知他們是在幹嘛。

  到礦坑附近，朝顏發現之前冷冷清清的地方，現在居然烏壓壓擠滿了人。

  礦坑周圍還支著不少賣吃食的小攤，從熱氣騰騰的豆漿到瓜子花生炸糕什麼都有，礦坑周圍簡直已經成個小型的集市了。

  「他們在幹什麼？」朝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問旁邊的公差。

  公差回答：「聽說這裡有火鬣蜥，大伙兒都趕著來看熱鬧。」

  「看熱鬧？」

  這理由實在太……扯了，朝顏的下巴差點兒驚掉。

  「對啊，」公差樂呵呵地說，「普通百姓一輩子也不一定能看到一隻妖獸，聽說這裡有妖獸，大傢伙兒就都來了。」

  雖然下著雨，也阻擋不了百姓們的好奇心和看熱鬧的決心，他們打著傘，戴著斗笠，披著蓑衣，還有不少人抱著孩子，圍在礦坑邊指指點點。

  這讓朝顏想起自己過去逛動物園的場面，別說，還真挺像的。

  礦坑裡的火鬣蜥們正在排隊，做出發前的準備。

  元臧牽著朝顏一起躍下礦坑，相淵看見元臧，又想行禮，元臧適時擡起一隻手，制止了他的舉動。

  「尊上，」相淵垂首說，「我們回去了。」

  「路上小心。」

  「還下著雨，」朝顏說，「不如等雨停了再走？」

  「我們正要借著這雨走，」相淵說，「下雨天外面的人不多，我們可以白天行走，不用晚上趕路了。」

  「也是，族長真是思慮周詳。」

  五萬看到朝顏，立刻跑到他身邊，腦袋在他腿上蹭來蹭去。

  「你要走了。」

  朝顏蹲下摸摸五萬的頭，他跟五萬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也算並肩歷經過生死，想到他這麼快就要離開，心裡還有點捨不得。

  五萬喳地叫了一聲，橙紅的眼珠盯著朝顏，像是在說什麼。

  相淵笑著幫兒子翻譯：「我兒說他不走。」

  「不走？」朝顏皺眉，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兒很喜歡你，日後想跟著你，不知公子願意收留他嗎？」

  相淵說完，五萬喳喳叫了兩聲，尖尾啪啪摔打地面，甩的泥漿四下飛濺，滿臉期待地看著朝顏，似乎在催促他說：「快答應！快答應啊！」

  慶梧也在旁邊幫腔：「師兄，答應吧，答應吧，我挺喜歡五萬的。」

  「什麼收留不收留的，我可不敢當啊，跟著我是沒問題……」

  朝顏的話還沒說完，五萬已經快樂地一躍而起，要不是自覺跟朝顏的體型相差太大，估計已經撲到朝顏身上了。

  慶梧跳到五萬背上，高興地喊：「咱們以後可以一起玩嘍！」

  「……只是我道法咳咳，不怎麼高強，估計沒什麼可教他的。」朝顏堅持把話說完。

  看到五萬開心的模樣，朝顏也忍不住開心起來，只是他對自己的道術水平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統共只會那麼一招滄浪第一式，可不能誤人子弟啊。

  「無妨，我也不是為了讓他修煉，」相淵說著，眼光卻瞟向元臧，「只要我兒高興就好。」

  朝顏順著相淵的眼光偷瞥元臧，心裡明白相淵明著是讓五萬跟著自己，實際上則是希望元臧這個「尊上」能指點提攜五萬一二吧。

  「那好吧。」朝顏答應。

  「我兒有時頑皮，公子該打打，該罰罰，千萬不要心慈手軟，」相淵又轉過腦袋對五萬說，「五萬啊，爹爹要走了，你以後記得聽公子和尊上的話就是了。」

  五萬喳喳叫，好像在說知道了。

  眼看火鬣蜥們的隊伍已經排列完畢，相淵走到隊列的最前面，回首高聲說道：「各位鄉親們，之前多有得罪，希望各位能夠海涵，謝謝你們的招待，我們走了，後會無期！」

  圍觀的百姓們先是一靜，接著不知由誰帶頭，眾人紛紛鼓掌，在這如雷般的掌聲中，火鬣蜥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出發了。

  他們身軀巨大，邁步時看似遲緩，實則行動迅速，陣容整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