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窗外是清晨的熙光，安靜地投射進來，樓下是人來人往的街道，獨屬於這個時間的車流與蟲鳴同時響起，穿過透明的玻璃不間斷地湧進來。

  頭頂偶爾傳來中央空調發出的聲音，絲絲縷縷往外吹著冷風。

  「晚上去接你下班。」陳嶼白這麼說了句，緊接著那邊傳來沙沙的拖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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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又隨便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剛一放下，旁邊的那個實習生就笑眯眯地湊過來問:「是你男朋友？」

  紀霜點了下頭。

  「你還叫他哥哥……」

  也是一種情趣嗎？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紀霜就再次點點頭說:「因為他確實是哥哥。」

  「……」實習生。

  紀霜愣了下，看到她的表情才知道她可能誤會了什麼，於是解釋道:「我意思是他比我大幾歲。」

  「我操，嚇死我了。」

  「……」

  實習生似乎只是對這件事隨口一問，又談起了剛剛的事:「那個京大通報的人你認識嗎？跟你一個學校的。」

  紀霜想了想說:「不算認識。」

  「那就是認識！」

  「……」

  「他也太慘了，直接被開除了。」實習生感嘆了一句，沒有什麼惋惜的感覺，好像只是對於同年紀不同遭遇的人的隨口一說。

  「不慘。」紀霜沒什麼反應地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嘛。」

  「也有道理。」

  沒一會，紀霜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葉予靜打過來的電話。

  她一接起來，就聽到電話那頭一連串的「臥槽」聲。

  紀霜差點想把電話掛掉。

  好在很快葉予靜就正常說話了:「你男朋友，真牛啊……」

  紀霜忽地笑出聲:「謝謝誇獎。」

  「有一種盪氣迴腸很解氣的感覺。」葉予靜說:「我看到咱們學校那個通報了，話說，凌洋不會報復嗎？他那種人……」

  「無論怎麼樣他都會報復，還不如採取點措施。」紀霜語氣平淡:「如果還有下次，估計也不會這麼簡單了吧。」

  而且她不認為會有下次。

  葉予靜聽著她這個語氣，忍不住感嘆:「你們果然是絕配。」

  連這種處理思想和方式都是一樣的。

  一般人其實碰見這種事，都是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即使真的吃了虧，也不敢去怎麼樣，因為害怕。

  當然，無論什麼時候，保護好自己最重要。至於其他的，且走且放吧。

  ……

  周五的工作仍然很多，紀霜過了充實的一天後，往後一靠伸了伸懶腰，偏頭看過去窗外。

  太陽已經日漸西沉，昏黃到濃烈的顏色盈滿了整個室內，她打開手機看了眼，陳嶼白剛剛給她發來了消息。

  【。】

  一個句號。

  紀霜盯著這個句號看了幾秒，雖然明白他在車上懶得打字才隨便發過來的一個標點符號，但心下還是覺得好笑。

  她收起手機，跟旁邊的人打了個招呼就趕緊拿起包下樓了，溜進電梯的時候恰好沒有人，她很快下到一樓，在站到路邊的時候，見陳嶼白正在馬路對面掉頭過來。

  紀霜正看著，一輛白色的車忽然緩緩地停在她面前，車窗打開，她看過去，主編精緻的臉呈現在眼前。

  於是有些尷尬地打了個招呼。

  主編沖她笑了下:「紀霜，你家在哪兒？送你回去？」

  「不用啦。」紀霜笑著擺了擺手:「有人來接我。」

  「好。再見。」主編也就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直接開走了。

  很快，陳嶼白就開了過來，紀霜拉開車門坐了上去，車子緩緩啟動，匯入了車流。

  陳嶼白忽然出了聲:「剛剛……是你的同事？」

  「是主編。」紀霜說:「還問要不要送我回家。」

  「那你怎麼說？」

  「當然是說有人來接我咯。」

  紀霜偏頭看向陳嶼白，觀察了幾秒，忽然說:「你現在很平靜。」

  「……嗯？」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剛乾完大事的人。」紀霜說。

  「那剛乾完大事的人，」陳嶼白聞言勾了勾唇，重複她的話，問道:「應該是怎麼樣？」

  紀霜思索了幾秒，說:「好歹，應該激動一點？」

  這話一出，還沒等陳嶼白開口，紀霜又說:「算了。指望你激動還不如我做夢來得快。」

  陳嶼白:「……」

  他笑著看向前面的車流，過了幾秒，緩緩開口:「有道理。要不你現在先睡一覺？」

  紀霜:「……」

  怎麼還自己承認了呢。

  「但也不是沒可能。」陳嶼白又忽然說。

  「什麼？」

  「比如你突然對我做某件事，」陳嶼白語氣悠然地說:「我說不定就特別激動呢？」

  「……」

  紀霜聽著被他著重強調的「特別」兩個字，忽然就，想歪了。

  然後，車內的空調就失靈了，悶熱的感覺襲上來，她倏地收回視線，目不轉睛地看向前方，語氣還很平淡自若:

  「你怎麼一點原則都沒有？」

  「對你，」陳嶼白說:「可以沒有。」

  「……」

  越來越直白了。

  -

  吃完晚飯，陳嶼白送她回了家，車停在小區門口，兩個人走路進去。沿路的燈光星星點點，在他的側臉上透落出一片緩緩移動的光影，忽明忽暗。

  快到家樓下的時候，陳嶼白腳步忽然停住，紀霜也跟著停住，她本來想問問他幹嘛的時候，剛張了張口，就被他拉進了懷裡。

  這裡光線並不亮，甚至有些昏暗，不早不晚的時間點也使得這會小區里沒什麼人。

  但紀霜還是有些緊張，她原本不想讓別人看見，可是感受到他低下頭，把自己的下巴輕輕地放在她的肩窩時，她的手就便變了方向，從想推開他的姿勢變成了回抱住他。

  他抱人的力道不輕不重，不會讓她不舒服，卻又能讓她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他揉入了懷裡，一點一點地，貼近。

  紀霜想了想，問了句:「你是不是有點累？」

  最近都在邊養傷，邊忙飛機迫降這件事。

  這會剛塵埃落定了，又來接她下班，陪她吃了個晚飯。

  好像，是太累了。

  「不累。」陳嶼白笑了聲:「這不是太久沒見到你了？」

  紀霜偷偷翹起嘴角，心裡數了一下，又忍不住咕噥了句:「總共也才五天。」

  「太久了。」陳嶼白嗓音有些低，在她耳邊響起，滴溜地竄進她的耳朵里，像在身體裡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細微的小電流:「天天見也不夠。」

  紀霜想了下，居然問了句:「那怎麼樣才夠？」

  陳嶼白抱著她，屈起手指在她的背上畫了一個圈，又忽然笑了幾聲，發出一點隱約的氣息聲，過了會，才語氣散漫地開口:

  「天天睡一起？」

  「……」

  -

  紀霜覺得自己最終算是落荒而逃，一直到了家裡臉上還熱得不行，心裡不斷地回想剛剛陳嶼白說的話。

  雖然知道他就喜歡這麼說話，可能是隨口一說逗她玩的，也有可能包含了那麼一點的認真意味……但她，真的，完全招架不住。

  幾乎每一次，都稱得上是，潰敗而逃。

  但足夠奇特的是。

  這樣的潰敗，好像讓人甘之如飴。

  她本來就會喜歡他。

  也本來就只會在他面前這樣。

  所以足夠特別。

  因為想得太過入迷，她換好鞋後，往裡走進去，見到剛從樓梯上下來的紀璟時，直接嚇了一大跳。

  回過神來後，紀霜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個五天沒見過的人。

  忽然有了一種久違的感覺。

  於是導致她直接走上前，扯住他的手臂，幾乎算得上是質問:「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紀璟瞥她一眼，停頓不到一秒，又倏地收回目光，一點都不願意再多看似的:「別這麼自戀。我有這個閒工夫躲你？」

  「……」

  雖然話不太好聽，但紀霜的確是鬆了口氣，這麼些天都沒見到人她都要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了，還好，不是。

  她忽視了他剛剛那個不明意味眼神，又問:「那你幹嘛去了？」

  「跟你有關係嗎？」紀璟淡淡反問。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你之前也沒和我好好說話。」紀璟下了樓，走到一旁給自己倒了杯水，端起來喝了一口。

  「……那我跟你道歉。」紀霜跟在他身後:「你別生氣了。」

  「嗯。」紀璟漫不經心地應了句，又走到沙發處坐下。

  紀霜愣了下，這麼，簡單嗎？

  這就不生氣了？

  她頓了頓，跟著在沙發上坐下，又試探性地問了句:「你不生氣了對吧？」

  「生著呢。」

  「……」

  「姜軒也被你收買了？」紀璟問。

  「……那不叫收買。」紀霜否認後又忽然有些緊張地問:「他還好吧？」

  紀璟又瞥了她一眼，像是對她這個問題非常不滿意:「他能怎麼不好？」

  「……」

  紀霜看他這樣，心想我怕你遷怒人家。

  但她沒敢說。

  只是又唯唯諾諾地開始解釋:「有次吃飯的時候碰上的，又不是主動告訴他的。是我和他說我要主動和你說，可是就是沒有找到機會呀，爸媽都在這兒，然後你又經常不理我……」

  紀璟聽著她講著講著又開始倒打一耙的話，簡直氣笑了:「你還是別和我說話了。」

  紀霜一頓，覺得有些委屈:「你幹嘛？我這不是在好好和你說話嘛？」

  紀璟懶得說話了:「……」

  安靜片刻。

  紀霜猶豫著又問:「那你這幾天幹嘛去了？天天不著家的……」

  紀璟還是沒說話，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低頭看。

  紀霜忍了一會沒忍住:「你幹嘛又不理我？」

  話音剛落，門就從外面被推開，她下意識回頭看，見爸媽正從外面走了進來。

  兩人一看到他們，譚玉率先笑道:「我沒看錯吧？你們這是在夜聊？」

  紀霜:「……」

  紀璟:「……」

  聊個鬼。

  就是某個沒良心的人在單方面氣他。

  氣氛詭異地安靜下來。

  而紀從禮和譚玉像沒事人似的也走到沙發處坐下，齊刷刷且直勾勾地看向他們。

  紀霜:「……」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譚玉想起前幾天紀霜和她說的，於是先對著紀璟說了句:「你一個大男人，跟你妹妹置什麼氣？」

  紀璟額心跳了跳:「……」

  譚玉看他這樣，又轉向紀霜說道:「你惹什麼禍了？讓人氣成這樣。」

  紀霜:「……」

  這要怎麼說？

  她默了默，覺得兩個人都不說話不太好，於是勉強解釋了句:「我就問他這幾天去幹嘛了，怎麼天天不著家，之類的……」

  「他之前不都這樣？」譚玉稀鬆平常地說:「你哥自己在外面都有個房子，一般都在外面住，你之前什麼時候關心過這個問題……」

  紀霜愣住。

  好像是哦。

  他在外面有個房子的。

  她想了想，又說:「那我以後開始工作了也想自己出去住。」

  紀璟聽到這話，擡眸，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一眼，然後直接起身上了樓。

  紀霜:「……」

  而譚玉和紀從禮聽到這話，態度都很隨意，尤其是譚玉:「隨便，我還覺得你們太打擾我們了呢。」

  紀霜:「……」

  懂的。

  她又在樓下坐了一會，才溜進房間裡，點開手機，斟酌了好一會，才給紀璟發過去消息。

  【我親愛的哥哥！】

  【對不起！！】

  【我對我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我深刻反思！下次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請你原諒我！】

  【如果你原諒我的話，我願意明天早起去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那家早餐！】

  過了五分鐘。

  紀霜忐忑地點開手機，看到對面發過來的一條消息。

  【記得早點起。】

  她緊握著手機，只有這一行字，對話框就重歸安靜了。

  她思索了片刻。

  明白過來。

  呼。

  瞬間鬆了口氣，終於哄好了。

  不過怎麼不直說呢。

  搞得她還有點緊張。

  紀霜樂滋滋地給陳嶼白髮過去這個消息，然後進浴室洗了個澡，再出來的時候，對面已經回復了。

  她拿起手機，臉上殘留的水珠順滑而下，落到手機屏幕上，暈出了一片模糊的痕跡。陳嶼白髮過來的消息只有幾個文字，紀霜卻覺得自己的耳邊仿佛有聲音響起——

  【我們哥哥還挺不好哄。】

  她盯著這幾個字看了好一會，直到水珠擴散，這一行字變得模糊不清，她才倏地收回視線，把手機一個翻蓋。

  「……」

  雖然。

  但是。

  好不要臉。